鳳棲宸宮 第二卷半壁晴天半壁陰 第二十章:抑制情動
    才剛出了殿門,就見前方一道娉婷身影迎面走近。

    「臣妾參見皇上!」清脆的嗓音似乎蘊含冰雪冷傲,且還帶著隱隱惱怒。

    路映夕頓住腳步,舉目望去。

    韓清韻對上她的視線,這才向她行禮:「皇后鳳安。」

    皇帝挑了挑長眉,略有無奈,開口道:「韓淑妃有何事要見朕?」

    韓清韻並未馬上答話,目光掠過路映夕披散的長髮,再定在皇帝扣在她腰間的手,眼神驀然轉冷。

    路映夕知其生了誤會,大抵是以為她和皇帝在御書房雲雨纏綿,故而髮髻散落。

    韓清韻抿緊紅唇,臉色益發難看,沉冷出聲道:「皇上今日應該不會去臣妾宮中了,臣妾備的桂花釀只好自飲了。」

    皇帝聞言一怔,抬手拍額,歉意道:「看朕這記性,竟都忘記日前與韓淑妃約好了。」

    路映夕悄然揚唇,暗笑於心。這段時間皇帝奔忙於國事軍政,還要安撫各宮妃嬪,難免分身乏術。

    「皇上政事繁忙,臣妾當要體諒。臣妾就不擾皇上和皇后了,臣妾告退。」韓清韻曲膝一禮,冷冷折身離去。

    皇帝嘴唇一動,本想留她,但見她怒氣沖沖,便也沒了耐性。

    路映夕靜默旁觀,最是清明。雖然皇帝足智多謀,但對女人的小心思卻也未必捉摸得透徹。以韓淑妃的脾性,倘若皇帝真是埋首政事,她也不見得會使性子,可偏偏眼下情景,讓她誤以為皇帝在風流廝混。

    「皇后唇畔含笑,似乎甚覺歡快?」皇帝側眸看她,輕嘲道。

    路映夕淡淡聳肩,以表無辜。

    皇帝攬著她纖腰的大手略一使力,似在懲罰她愜意看戲的悠然態度。

    被他掐中腰肉,她感覺癢,悶聲一笑,輕巧旋身掙脫他的手臂,身姿宛若狡兔靈敏輕盈。

    夜色濃重,月懸天幕,如水光華灑落大地,照得兩人身後的琉璃殿簷流光四溢。

    皇帝定睛凝視她,見她頰畔露出小小梨渦,趣致動人,而清美眸子在月光下閃著明亮光澤,狡黠俏皮。他的心頭倏然一窒,竟感目眩神迷。他早知她絕色傾城,可卻不知,即便朝夕相對,仍亦令人深受吸引。她的魅力,不是驚鴻一瞥的片刻美麗,而是經得起日月磨煉的恆久絢彩。

    「映夕,你可會跳舞?」他忽然問道。

    「略懂皮毛。」路映夕點頭,疑惑看他。不期然間憶起,曾有一次,父皇新納的妃子帶著討好的笑容來找她,問她想不想學歌舞。那時她尚年少,對一切新鮮的事物都好奇不已。用心學會了一支驚鴻舞,她就獻寶似的跳給師父看。師父看完之後,卻臉色凝重,如臨大敵。她失望而困惑,可師父只說了一句話——「映夕,記住,除卻你將來的夫婿,切莫再在其他男子面前跳舞。」

    「為朕跳一支舞可好?」皇帝直直地望著她,深邃眸子熾光閃耀。

    「在此處?」路映夕詫異莫名,環顧週遭。就在這殿前台階下的空地?他的興致來得也太突然了吧?

    皇帝眸光微閃,神情有些奇異,盯著她半晌,卻又道:「罷了,此處不宜,改日吧。」

    路映夕頷首,心下更覺不解。如果她沒有看錯,他眼中的神色是掙扎?可是他在掙扎什麼?

    「夜深了,皇后自行回宮吧,朕打算返宸宮。」皇帝的面色變得冷淡,語氣疏離。

    「是,臣妾告退,皇上夜安。」路映夕懶得深究他的善變,一欠身便就逕自離去。

    皇帝佇立原地,眸色深沉,緊鎖她修長玲瓏的背影。她如一朵罕見奇花,引人遐思,想要趨近細賞。但是,這朵花他只能摘折,不能鍾情。

    路映夕自是不知皇帝在鬱悒什麼。她棄攆車不用,獨自閒散地於月光下漫步。

    似乎已經很久很久,她沒有散步賞月的閒情逸致。記得從前在鄔國,她住在自己的公主殿內,無人管束,逍遙自在。有時師父前來教她辨認珍稀草藥,她起了玩心便就說,良藥釀酒,補身益氣,非要煮酒下棋附庸風雅。師父棋藝奇差,每次不出一刻鐘就輸得狼狽不堪。但她總懷疑,師父是故意讓她。有次她不滿地問師父,是否小覷她,才不肯展露真本事。師父笑答,她野性難尋,若贏了她,她定會糾纏不休,不鬥到贏,不罷休。

    顧自仰望天邊皎月,她微微淺笑。這世上最瞭解她的人,便是師父,就連父皇都不知,其實她任性頑皮,經常不受教。幼時她剛剛學得一點拳腳功夫,就愛攀樹翻牆,自詡女俠。但無論她再淘氣,師父都不曾打罵她,也不對她說重話。可不知為何,她一看到師父面露些微不悅,就會乖乖聽訓。

    天下萬物生生相剋,也許師父就是那個命數里能夠震住她的人。

    抽回遠望夜空的視線,她低低一歎,不禁聯想到這皇宮裡至高無上的那人。他,是否是另一個能夠克住她的人?

    步行良久,下意識地經過太醫署,忽覺有道極淺的呼吸就在身後。

    她猛地轉頭,不由一愣:「師父?」

    「映夕。」南宮淵微笑望著她,語聲溫潤如玉,「遠遠便看見你,你卻兀自出神,不察附近有人。」

    「方纔在想一些事,未留意到有人。時候不早了,師父怎麼還未就寢?」她赧然一笑,不便直說自己沉浸於往昔回憶。

    「今夜不平靜,似乎有一股蠢蠢欲動的殺氣隱匿密處。」南宮淵依然眉目清雅淡定,不疾不徐說道。

    路映夕驚詫,疑道:「莫非是今日未得手的刺客,潛藏宮中,伺機而動?」

    南宮淵未答,沉聲靜篤道:「映夕,我早前卜了一卦。今夜子時,你或許會有血光之災。能替你化解此劫的人,近在朝南十里內。」

    路映夕低眸思索,以皇宮地形來看,朝南的宮殿均是皇帝的政殿及居所。也就是說,皇帝是可助她渡劫之人?

    「映夕,亥時已過,子時將近。莫回鳳棲宮,速去宸宮。」南宮淵溫聲催促,黑眸寂靜無波。

    「是,師父。」路映夕對他的建議從不置疑,向他告了辭,便前往宸宮。

    她惦記著時辰逼近,步伐疾速,沒有回頭。因此她沒有看見,南宮淵沉寂的眼眸掀起層層波瀾,痛苦之色再無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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