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是斜陽西沉,暮色降臨。
寢居裡靜悄悄,只有晴沁侍立鳳床側,安靜守候著。
路映夕幽幽睜眼,抬手揉了揉額角,感覺渾身發軟,飢腸轆轆。
「娘娘醒了?」晴沁見狀,恭謹地欠了欠身,道,「娘娘睡了一日一夜,奴婢備了燕窩粥,娘娘可要喝些暖胃?」
路映夕掀被下床,略作梳洗後,才慢慢飲粥。沉默食畢,迷濛的神智逐漸清朗,憶起早前的事。她竟睡足十二個時辰?分明是有人趁機對她下了迷藥,才會令她夢靨纏身,神智混沌。
懶懶地扯動嘴角,她眼中閃過一抹諷光。她一早就已有預感,皇帝不會輕易讓她贏。
「娘娘。」晴沁站在一旁,輕輕出聲,「皇上交代,待娘娘醒來之後,要即刻上稟。」
「嗯,你去吧。」路映夕淡淡應道,並不意外。
晴沁依言退出去,路映夕站起身,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似要吐盡胸腔內的濁氣。現在她的腦海中,僅剩零星的隻字片語,那本兵書,她已記不全了。
慢悠悠地走出寢居,她駐足庭院中,閉眼感受傍晚清風帶來的涼意,菱唇微揚起淺淺的笑弧。這一賭局,皇帝狡詐使計,但說到底他也沒有違反規則。誰讓她事先沒有與他詳細地約法三章呢?如同她之前贏范統,亦是用了心計,手段雖不同,但本質相近。這個世界,勝者為王,天經地義,無可厚非。何況,她本就沒有打算固守那只指環。要滅龍朝,不是現今的鄔國能夠做到,所以,無論她甘願與否,也都必須幫助慕容宸睿。
庭前樹蔭照影,四周寂靜,只聞草叢促織低鳴。路映夕仰頭望向茁壯樹枝,忽生興致,捲了裙擺,腳尖一點,飛上枝頭。
於結實枝椏間坐穩,她怡然自得地晃著繡花宮鞋,舉目眺望遠處的一座座宮殿樓宇。金碧輝煌,恢弘雄偉。她卻對此等壯麗景觀沒有絲毫感觸,只散漫想著,目前她與皇帝之間,互相使的都只是小計謀。而她心中有一股隱隱的期待,當某日真正兵戎相見時,她與他,誰勝誰負。這場明爭暗鬥,也並非完全沒有趣味的。
天色漸漸暗下來,前方拱形石門外,一道明黃身影跨入。
路映夕居高俯視,覷著他,並未躍下樹頭。
皇帝緩緩走近,也不抬頭,口中朗聲吟道:「枝頭羅綺春無限,落盡天人一夜華。」
路映夕悶哼一聲,他倒還好意思消遣她。
皇帝聞聲,這才仰首,佯作詫異狀:「皇后攀得如此高,可要當心跌下來。」
路映夕揚起眉梢,盈盈笑道:「臣妾正為此煩惱。身處於這個位置,卻不知如何下來了。」
皇帝搖著頭調侃道:「高處不勝寒,但皇后偏卻喜歡挑戰難題。」
「此處風光獨好,皇上可要上來一齊欣賞?」她朝他招手,笑顏如花綻放,爛漫動人。
皇帝未接言,身形掠動,眨眼間已至樹頂。
枝椏巍巍搖顫,顯然不堪負荷兩人的重量。
路映夕端坐著不動,笑看他,閒閒道:「皇上,看來這裡只能承載一人。」亦如這天下,最後只能有一個人站在最高點。
皇帝手扶枝幹,穩穩站立,回道:「皇后說得對,一山不容二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最終的王者,方可睥睨天下。
兩人目光相對,笑意淺淡,眼神清冽,仿若這習習涼風,沁人心脾。
良久,皇帝伸手向她,攜著她飛下樹頭。
雙手交握,不過片刻,落地後,皇帝便就鬆開她。
路映夕縮手籠於寬袖內,掌心餘溫尚存,可卻熨燙不了心田。她舉眸看他,微笑開口:「臣妾願賭服輸,皇上請驗收勝利品。」
她旋了身,走向寢居,須臾後返來,遞上指環。
皇帝接過,隨手把玩,邊道:「朕亦會遵守承諾。」
他解下腰側錦囊,交到她手上。路映夕跪地謝恩,然後才打開錦囊。一面赤金令牌,爍爍發光,耀眼刺目。
她笑眸彎彎,卻道:「皇上,那韓氏指環,是韓淑妃贈予臣妾,不如就由臣妾出面交涉。」
皇帝挑了挑長眉,睇著她:「此事吃力不討好,皇后願意攬下?」
路映夕點頭,但笑不語。她並非要自尋麻煩,而是怕他暗中再害她一次。如果他拿著這指環把一切責任推到她身上,她豈不是百口莫辯?
皇帝自然也想透了這一層,深眸中泛起點點笑意,道:「皇后聰慧能幹,朕就將藥引的事全權交給皇后負責。」
「臣妾領旨。」路映夕盈身一禮,「臣妾定當盡力辦妥,不叫皇上失望。」
「如此甚好。」皇帝頷首,話鋒一轉,道,「皇后可知,本朝的免死金牌,不可贈人?」
「臣妾無知,未曾聽聞。」路映夕平靜回道,心忖,恐怕這是他故意定下的律法吧?
果不其然,皇帝不疾不徐道:「朕與朝中眾臣商議過,皆認為應立此新法,以免有人濫用特權。」
「皇上聖明,臣妾沒有異議。」路映夕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有異議,也輪不到她置喙。
皇帝看她一眼,淡笑道:「藥引之事,迫在眉睫,有勞皇后費心了。」
「那麼臣妾現下就去找韓淑妃?」路映夕心中已在思索,要讓人送出傳家之寶且又心甘情願,該如何勸說?
「去吧。」皇帝揮了揮手,一派事不關己的輕鬆。
「臣妾擔心力有不逮,可否請皇上陪臣妾同行?」路映夕微微蹙眉,語氣憂切。他想置身事外,她偏要拉他下水。
皇帝像是無可奈何,應允道:「那就一同去吧。」
路映夕展眉而笑,清眸澄亮。莫怪她,她也不想破壞他與韓淑妃的感情,這都是他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