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前的廣場上左一排整齊的漢白玉栓馬樁栓滿了武將們赴宴騎的馬匹,右半部則停滿了文官坐的馬車。
守衛宮門的侍衛站的筆挺,長矛在月色下閃著森寒的冷光。
忽然右側第一的位置上那匹白馬一聲霹靂似的長嘶,掙脫韁繩筆直朝宮門衝了過來。一列馬匹隨之仰天長嘶,趕去攔截的侍衛瞬時亂了陣腳。
那白馬衝至宮門前一丈距離,宮牆上躍下個紫色朝服黑色披風的女子。那女子胡亂晃了一下手中金色的腰牌,縱身上馬,幾個呼吸跑的沒了蹤影。
那白馬一跑的沒了蹤影,還栓在栓馬樁上的數十匹馬立時停了嘶叫齊齊安靜下來,此時才有人反應過來是長公主出宮了。
當值的衛隊長呵斥著微亂的侍衛各歸各位,站回去時候忍不住暗歎一句:真是匹寶馬!半刻之後才有上面的女官跑來招呼不許阻攔長公主出宮。
氣喘吁吁的女官聽說公主已然出去吃了一驚,又怕承認是自己傳旨慢了。只將無旨放行的眾侍衛數落半天才悻悻回去復旨。
眾侍衛人在屋簷下,低眉斂首聽訓後免不了腹誹一番。誰不知當今最得寵的長公主,別說咱們沒攔,縱是想攔,有人能攔得住麼?
這邊驁雪馱著鳳君風馳電掣一般穿過夜晚空曠的大街,盞茶功夫衝進月府大門。
時間才交戌時末刻,正是府裡晚飯後最熱鬧的時間。
今天更是混亂了幾分,連該在武場練功的丫頭小子也毫無目的的四處亂竄。鳳君一路進去仔細看了,見亂中有序,方才放下幾分心思。
到了中間小跨院,正遇見逸雪出來,只簡單交代幾句無事就回去收拾各處混亂。
鳳君深吸幾口氣慢慢進去,看清煜風坐在榻上抱著個天青色小碗一口一口吃東西方才定下心來。
幾刻前在御花園聽到風兒在府門前被襲擊,嚇走的三魂七魄這會兒才算是歸位了。
過去擠著坐下,鳳君把煜風攬在懷裡,蹭了半晌才道:「嚇死我了,真沒有哪裡不舒服麼?」
煜風知道她擔心,任她抱著揉,一邊去撫她皺緊的眉一邊輕聲道:「清羽在,給我看了,沒事!不要擔心!」
「你手怎麼了?還沒事?」鳳君拉過煜風擦破一塊油皮的手過來細看,「你怎麼想到一個人跑到院門口去。嫌府裡太小逛不過來麼?」
「不過擦破一塊,自小習武又不是沒受過,不需擔心!」煜風撒嬌抽回手,再讓她看不知又要嘮叨到哪時。
「我也不是無事出去。還是三個月前,跟姐夫出門遇到過一對兒父子,賣自家的蜜餞。我跟姐夫都喜歡,又見他父子孤單可憐,要他們每月多送到府裡些,我們給的價也高些。今兒該送來,我看時辰到了金霜還忙,自出去接了……」
「那孩子是刺客?」
「不是那孩子……」煜風眼圈一紅,他一看到那人就覺得週身氣場不對,存了心眼兒站在門口兩個護院中間讓他把手裡的籃子遞過來。
後來、果然不是往常那孩子。他只是閃避是擦破一點兒,可誰知道那個小男孩糟了什麼劫難?
鳳君摟著安慰了許久才將煜風安撫下來。
這一晚月府闔府仍舊鬧的不得安寧。畢竟給敵人一次次欺到家門前,即便沒受什麼損失,仍是比嗡嗡亂飛的蒼蠅更討厭。
一夜無話,天光亮起來的時候,鳳君輕手輕腳的早起練功,回來這大半年,實在是荒廢了很多。
輕吻熟睡中的風兒,給他掖好被子。轉過身,溫柔的神色一掃而空,眼神冷厲!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人的忍耐、總是有限度的!
同一時間,定坤往南五百多里外的青雲山區。
陽光透過樹上新生的葉子斑斑駁駁灑下來,林子裡升起些稀薄朦朧的晨霧,雀兒早就歡快地繞著各處的樹枝灌木飛舞。
乍看林子寬闊,想進去卻不是那麼容易。亂七八糟的低矮灌木,混著盤根錯節的老樹毒籐,以及流竄其間的毒蛇猛獸。
沒錯,這片林子是老獵人都不敢來的禁區。
林子中間幾顆極老的古木圍著一眼清澈小泉,順帶有了片不小的空地,一座小小的茅屋坐落在空地右側。
清晨有蓬鬆這大尾巴的小松鼠扔了大堆的松果在窗沿下。甚至有幾朵不知從哪裡尋來的明麗野花。
屋子窄小,僅有一桌一凳一張歪歪的小床。
淡淡的晨曦透過劣質棉紙糊的窗戶,鳥雀叫的愈發歡快,麻布的帳子鑽出張頭髮蓬亂的小臉兒,眼睛有些紅腫。
正是失蹤許久的玄樂!
臥在小床旁邊地上的銀色巨狼見他醒了,呼一聲立起來,扒拉開門到外面去了。
實在是屋子太小,若它不起來,連個下腳的地方都不好找了。
片刻功夫,樂散著頭髮端著小小的盆到泉邊洗漱。這個地方是他在一次執行任務受傷時逃進林子發現的。
當時木屋已經空無一人許久,桌子下的小木箱裡一箱書籍以及一本手札。按手札記載,這裡應該是某個武林前輩的隱居地,那人該是已經仙去多年。
他喜愛這個地方清淨,且無人敢來。但凡路過會帶些東西過來,做了個秘密基地。卻沒想到日後真的用上了。
泉水清澈,從沙底的小潭底部一串串溢出來,又沿著一條細細的小溪繞過老樹鑽進密密匝匝的灌木叢流走。
水面上映出的人影掬水淨面,又愣了半晌方才起身回去。
玄樂皺皺漂亮的長眉,有些鬱悶地盯著桌子上的溫熱的饅頭米粥以及半碟鹹菜。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開始挑食了,以前多麼難以下嚥的食物他也吃得進去的。現在這種境況、有的吃就不錯了!
可是,玄樂低下眉眼,一隻手輕柔地撫上並沒太大變化的小腹,再坐一會兒,終究還是認命地起身找披風面紗。
兩個月沒下山了,也該補充些糧食什麼的,還應該多買些儲備起來才好,以後下山越來越不方便了。
小心翼翼地踩著傾斜的山道,慢騰騰下山。玄樂奇怪自己好的出奇的耐心,以前種路肯定是腳不沾地地飛奔過去,哪會這種堪比烏龜的速度浪費時間?
可是、手又無意識地撫上小腹,唇角勾出漂亮的弧線,笑容隱約帶點無奈淒涼。反正也沒事可做,慢點兒就慢點兒吧……
終於出了那片怪林子,一直跑在他前面的小松鼠甩甩尾巴,瞬時沒了蹤影。
玄樂笑笑,這片林子裡的動物似乎都特別照顧他一樣,若沒它們,自己可能早踩了陷阱一命嗚呼了。
鬆一口氣正打算坐下歇歇,忽然聽到樹林裡異樣的響動,玄樂脊背一挺,警覺地握握手中的劍柄,身上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平靜的日子過得太久,他大意了,主子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放過他!
微風吹得初春的嫩葉嘩嘩作響,一隻灰色的兔子躍出灌木叢,一跳一跳跑遠。
心裡的不安感越來越大,玄樂手心沁出一層薄汗,只覺得從來沒有過的、恐懼!
等到他覺察到微風中夾雜的那一絲絲異乎尋常的柔香時,已經太晚了!這不是山間春草的味道,這是他的最後一個意識。
眼前的景色旋轉起來,陽光晃的人睜不開眼,誰能、救我!
密密匝匝的樹叢驀然閃出一個人影,抱起軟在地上的人迅速離開。天空中一隻盤旋良久的黑鷹翅膀一收飛速滑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