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蒼生 第二卷 祭
    「南人羸弱,唯倚仗機巧之術輔以堅城抵抗我莫裡族。不可退,奪下天寧北部兩州供我族放牧跑馬。」

    兀丹等幾個將軍盯著桌子中間的那封王庭回函皺眉思索。即便知道南人是*機巧之術瞬息間擊殺己方戰士,卻苦於無人通曉,照舊一籌莫展。

    利群坐在旁邊,細長的眼睛半合起來彷彿沒睜開一般,眼珠卻在咕嚕咕嚕亂轉。

    她在想對策,可以公然跑回王庭,又不會損及自己威望的對策。

    哼,母汗是傻子,整個王庭的那些部落首領將軍全是傻子,南人若只有機巧之術,早被莫裡滅族。

    為何數百年來反而是莫裡族被壓制在大漠草原苦寒之地?年年打仗,年年掠奪,也不多是掠些東西而已,不僅寸土未得,近些年來反而更往北挪了些。

    這寧遠五十年前還是莫裡的牧場,五十年後的現在已讓人家建了城池。

    那些將軍也都是笨蛋,利群靜坐了半晌,見沒一個人注意她,方靜悄悄出去,招來自己貼身的女衛低聲吩咐了幾句,就施施然回去睡大覺了。

    哼,天寧的軍隊又開回來了,據城不過十里又如何?便是兵臨城下,也不關她的事!

    城外已經隱隱有號角聲傳來,戰馬不安的蹬踏地面,整個寧遠成被詭異的氣氛籠罩。士兵人人自危,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橫死的會不會是自己。

    午時正,天寧軍隊在寧遠城外列陣。

    得到消息的兀丹早已經在城外嚴陣以待,莫裡族士兵不擅長守城,不如擺開了陣勢在平原上拚殺。

    那些南蠻子,個個弱的羊羔一般,守城勉強可以,論野戰,恐怕沒有一個是莫裡鐵騎的對手。

    獵獵旌旗上用最尊貴的黑色繡著大大的「月」字,果然是那個奇怪的長公主帶兵。

    不知,那天上城的那個神秘女人是不是跟在她身邊。兀丹心裡明白,與百萬軍中輕取上將首級的能力,對方完全有

    兩軍交戰,先要削弱對方士氣,因而罵陣必不可少。

    此次天寧的部隊卻異乎尋常的寂靜,除了馬蹄踏地、步兵走路、長風捲過大旗以外,再無一絲聲音。

    莫裡族的騎兵開始罵了幾句,卻不人回應,只得訕訕的停了。靜靜看對面的部隊整隊站住,只等將軍一聲令下便衝上前去便可。

    等待的時間似乎過於漫長了,以至於本來就是急性子的莫裡族戰士有了些微的不滿。隊列裡竊竊私語的範圍不斷的擴大。

    那個天寧公主連鎧甲也沒穿,就這麼錦衣輕裘坐在馬上,靜靜等著身後的部隊站好。

    兀丹怕在如此下去會影響士氣,提高了聲音怒道:「排個陣也磨磨蹭蹭,你天寧的部隊來這戰場學男子繡花麼?到底戰是不戰?」

    「我再問最後一次,」鳳君完全不理會她的怒氣,自說自話道:「蠻族真的不打算撤兵麼?」

    聲音遠遠傳過來,彷彿人在耳邊說話一般。莫裡族諸將齊齊一震,互相對視一眼,皆暗歎:好深的功夫!

    「少廢話,要打便打!」兀丹刷地拔出彎刀,她身後的士兵也跟著拔刀出鞘,「我莫裡族從來只有戰死沙場的女人!」

    「最後的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鳳君看了看日影,午時三刻,真是個好時辰呢!

    兀丹只覺的那公主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的句子更是好像一出口被風吹散一般。本來聲音漸低,應是聽不清的,不知道為什麼,那句子卻彷彿直接放如腦子一般字字清晰。

    不敢深究到底是什麼原因,兀丹手腕一轉,雪亮的彎刀在正午的陽光下仿若利電,高呼:「姐妹們,給我……」

    「殺」字沒出口就給憋回喉嚨裡,自己的隊伍裡的部分士兵忽然拋了兵器掐著自己的脖子淒厲的慘叫。

    旁邊的士兵撲上去拉開她們掐著自己脖子的手,卻已晚了幾分,數十人瞬間將自己掐死。

    更有輕微的骨骼碎裂聲隱隱約約響起!

    兀丹知道這些女人的臂力,中間厲害的甚至能徒手撕裂牛皮,掐斷一個人的脖子,不過是微末本事!

    可以讓人自己把自己脖子擰斷的……到底是什麼妖術?!

    天寧的士兵也驚異地看著蠻族的士兵,相隔不過一里,她們清楚地看見那些女人把自己脖子掐死。驚異甚至蓋過了悲哀,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

    慘叫聲挺直,戰場靜如鬼蜮。

    兀丹覺得自己後背上的汗毛一片一片立起來,握刀的手心浸滿了冷汗。

    「我說過,今天若不退,殺一百!」

    一直盤旋在她頭頂高空的雪玉雕俯衝而下,鳳君飛身而起踏著馬背一躍穩穩站在雕背上。

    勁風撲面,雪玉雕撲至兀丹眼前數十米處,立在上面的人聲音冰冷平靜,「兀丹將軍不會是忘了吧?」

    站在前面的人馬給那瞬息撲至的人嚇的齊齊退了一步。

    西川咬著牙撲上去護在兀丹身旁,抽刀指向空中嘶聲大叫道:「妖女,有膽就下來真刀真槍的打!用邪術殺敵,算什麼女人?」

    話音剛落,就聽那女人字字清晰道:「你未參與屠城,不殺……其餘殺我天寧子民者,血、債、血、償!」

    周圍眾將不禁再次齊齊打個哆嗦,兀丹的禁衛戰時輪流值守,其餘到各軍督軍,此次是西川守在將軍身邊,屠城、她確實未傷一命。

    這女人、是怎麼知道的?

    其實鳳君有暗藍手下子孫收集情報,雖沒辦法將底層士兵情況一一查明,她們這些將領及身邊功夫高明的侍衛情況卻是一清二楚。

    戰場之傷每一刻都是生死,沒人會留給敵人吃驚思考的時間。

    鳳君那咬牙切齒的「血、債、血、償!」就是進攻的號角,天寧部隊立時殺聲震天。一直靜默不動的士兵彷彿一下子齊齊活了過來,紅著眼睛衝殺過來。

    莫裡族士兵被離奇死亡的戰友震懾的神經還沒緩過來,又遭遇天寧騎兵勇悍莫名的絞殺,無數士兵慘叫著落馬,立時被來回衝擊的戰馬生生踏死。

    陣勢早已七零八落,唯獨好在她們個人勇力可佳,反應過來抽刀反擊,兩軍絞成一團,殺的難解難分。

    鳳君立在雕背上下望,一望無際的潔白雪地中央那個巨大的戰場,踏碎的積雪混著血液連堅逾鋼鐵的凍土也變的泥濘不堪起來,黑紅的顏色,仿若巨大的傷疤。

    獵獵長風吹不散愈來愈濃郁的血腥,不斷有人受傷倒斃……

    這就是、冷兵器時代的戰場麼?

    是自己離的太遠罷,站在高空,彷彿看電影一般。心臟莫名的縮緊,那些生命,那些為復仇而戰的、為生存而戰的生命……

    一聲輕唳在耳邊響起,巨大的白鶴滑翔而來。清羽藉著雪玉雕巨大的身形掩護,在高空化為人形撲到鳳君懷裡,小手摀住她的眼睛,主子、很傷心……

    是他和無暇,沒盡到守護的責任麼?

    鳳君抱緊懷裡溫暖的小身體,順著閉上眼睛,依舊冷冷清清的聲音貼著耳邊道:「今日就到這裡吧,我讓瀲琪去下令撤兵了。」

    「好……」

    這樣就好,把貼在背後的那個也揪到前面抱住,很溫暖呢!

    誒,以後要養上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不要這麼冷冷的,可愛些好。這個世界,兒子會貼心些吧?女兒不能這麼調皮,先出生最好,做姐姐,可以照顧弟弟……

    加上這兩個,有四個孩子,夠多了吧……

    孩子啊,是希望。有了希望,那些仇恨、殺戮、毀滅,就有可能漸漸淡下去吧。

    史書記載:天寧隆瑞二十年正月,蠻族十萬士兵進犯,一日攻佔北方重鎮寧遠。初還朝的大長公主月鳳君自請帶兵剿寇,以一己之力震懾敵軍,五日即收復寧遠,斬首萬餘級。此後三月間連續帶兵追剿,逼得蠻族王庭後撤千里。

    此後五十餘年,莫裡族臣服天寧,視大長公主為戰神,言其在世之年絕不敢有絲毫異心……

    大長公主文韜武略,天縱奇才……

    不管怎麼樣,總是要試試,沒有什麼地方的醫療條件比有清羽和岳父聽松都在的定坤月府更好。可是個想法在鳳君抱著玄樂飛上高空刻之後就被徹底否決。

    被層狐裘貼身襖褲和兩層厚毛狼皮大麾裹起來的玄樂在昏迷中不受控制的哆嗦,渾身冷汗淋漓。

    鳳君十分確信高空寒風影響不到他。要知道,風雪不侵且火氣極大的漠北蒼狼皮,身體健康的正常人穿用必定內火上升,肝火鬱結致病。相反,用在懼冷的病人身上確有奇效。的的兩件厚毛狼皮大麾是煜風收到暗藍幻影傳訊後,讓跟在後面慢兩個時辰跑來的驁雪背來的,任何件給風濕寒症病人穿用幾月足可治病。此時已是春末氣,玄樂在狐裘和兩層狼皮的包裹下渾身冰冷,粘膩的汗水不停地滲出來。頻率和幅度都越來越大的顫抖隔著厚厚的毛皮清晰的傳過來。痛!渾身火燒火燎般的疼痛!玄樂修長的眉毛擰成團!心中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扯著他盡快醒過來,眼皮前所未有的沉重,恍然間彷彿置身個異常溫暖的懷抱,熟悉清淡的香味兒縈繞身體……

    的鳳君!玄樂驚,猛然睜開眼,果然是鳳君!

    「鳳……啊!!」身體猛然動,尖銳的絞痛自下腹向全身擴散,玄樂眼神散再次昏迷過去。

    鳳君知道再不能往前趕路,命令座下的大雕盡速尋找有人煙的地方,最終落在個數十戶人家聚居的山中小村落。山中人家樸實,很容易相信抹的渾身髒污的鳳君趕路被劫夫郎受傷的法,並且熱心地介紹到村裡房子最好的人家收拾出舒適屋子讓給病人。幾番推拒後,雖收鳳君大手筆的銀子,也老實拿出珍藏的老山參等珍貴藥材。玄樂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被換身乾淨的中衣,仍舊裹在厚厚的獸皮大麾裡。仰首看見鳳君神色緊張眼睛眨不眨都盯著自己臉色,心裡喜悲,大顆大顆的淚珠就湧出來,撐著虛弱的氣息喃喃道:「寶、寶,寶寶……」「沒事、沒事……」鳳君心裡明白情況,眼裡也是熱,上去藉著給他掖掖被子轉臉抹去眼角的濕意。轉臉把玄樂抱在懷裡拭淚,盡量放柔聲音道:「沒事、不要擔心,的孩子不論像誰都會是堅強的好孩子,他會好好的,只管、只管安心休息即可……」「、知道?」玄樂淚眼迷濛看不清鳳君的表情,只是毫不遲疑「的孩子」叫他吃驚。「是,知道……」鳳君頓下,不知道什麼好。明明知道卻放任他流落在外幾個月,現在悔死當初做的那個等他自己想通的決定,若是從塞北晚歸兩日,就不止、不止是孩子條命……現在想起來仍舊冷汗涔涔而下,慢慢道:「以為為什麼趕得及去救?別哭啦,保證沒事……好好睡吧,去、去給看看藥好沒……」放下玄樂慢慢出屋子,關上門的瞬間鳳君失措地飛奔出去。直跑到已經被嫩綠春草覆蓋的空曠山谷才停下來,多年練成的防衛本能讓的疾奔急停之後仍舊穩穩立著。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西邊漫的火燒雲,鳳君硬扯起嘴角,對著玄樂該稍笑下才能讓他更安心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

    自問無數聲,不能確定,無人回答……空曠的山谷晚風迴響,樹木草地都在搖擺的沙沙聲彷彿不斷的重複,「他要的是寶寶,笑也沒用……」「笑也沒用……」「沒用的沒用的……」「沒用沒用……」「啊!!!」鳳君攥著拳頭跪倒在地,身旁星星都是指甲掐進掌心滲出的鮮血。「對不起……」對不起……沒能保護好……的

    草坡上牧牛的童兒被壓抑淒厲的長嘯驚得跌下牛背,爬起來愣半晌,直到順風傳來父親的呼喚才擦著滿臉的泥土離去。半空中聲悠長的鶴唳遠遠傳來,鳳君緊閉的眼睫顫,瞬時立起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遠遠望去,從停在裡開始已經過去將近四個時辰,想是定坤那邊收到雪玉雕帶去的消息。

    果然,清羽淺淡的身影從被漫彤雲模糊的地平線上升起來,從出現到飛掠到近前不過花幾個彈指。鳳君飛快地撈起袖子擦乾臉上的淚痕,攤開兩手看看掌心裡的血痕,知道掩不住,索性也不管。清羽落到茂密的樹頂化形之後,拖著個跟他身形差不多大的袋子跳下來。看到主子通紅的眼眶和散亂的頭髮,小孩兒也焦急之上又添沉甸甸的心疼,索性幾個騰躍直接撲到鳳君懷裡,瞬時就皺起鼻子,稚嫩的童音越發嚴肅,「血腥!您受傷?」鳳君對著躍到半空毫不客氣地對著自己直撲或者是砸下來更合適的小孩子,眼裡終於有些笑意,腳下健步如飛往暫居的地方奔去,「些許皮外傷,不礙事。快去看樂要緊。」

    房子的主人拖著幼餵飯,只覺眼前似乎有個身影閃過,暮色下根本分辨不出是什麼,叨念幾聲山神保佑也不在意。清羽仔仔細細探脈,又扒開厚重的衣物瞧瞧玄樂小腹上的孕子線,已經開始微微的滲血。轉身不著痕跡地拂玄樂的睡穴,向鳳君道:「跟您的看法樣,只要抓緊時間,樂君身子細心調養可望復原。腹中孩兒是個小姐,只是胎息已斷絕多時,肯定是、是……」「知道……爹爹什麼時候來?」鳳君懸著的心放下半,雖稱得上精通醫術,也自治遠不如清羽。既得他應承玄樂的身體無礙,彷彿吃顆定心丸。至於孩子,算有些心理準備,如今只愁如何跟玄樂講。「雪玉雕的速度比慢些,大概還要個多時辰。」清羽小小的臉繃的緊緊的,話間從袋子裡取出金針飛快地插進玄樂全身各處穴位,「先為他施針調理淤堵血脈經絡清理餘毒。」

    幾針下去,玄樂渾身迅速潮起來,額上豆大的汗珠滲進散亂的鬢角。

    鳳君的溫毛巾挨到他的額頭時,他忽然睜開眼,霧濛濛的沒有焦距的雙眼望向藍色畫布的帳頂,聲音清淺斷續若歎息,「鳳君……寶、寶寶……」的「在,寶寶在,都在……」鳳君湊過去握緊他的手,在他耳邊字頓,道後來終於忍不住轉過頭去。穴已經全然沒有用,雖然清羽用金針封穴阻他的痛覺神經讓他感覺不到疼痛,可是腹中生命離開的事實還是忠實地在身體上反應出來。氣血阻滯,汗出如漿,連指尖都在不受控制的顫抖,整個人迅速萎頓下去。清羽接到自己主子的眼神暗示,以更快的速度下針,未幾,玄樂含著淚再度昏睡過去。

    只是不知,明醒來,是個怎樣的晨曦呢?

    玄樂覺得自己直在做夢,很長的噩夢!

    夢裡浴魂樓的唐真逼他去刺殺鳳君;夢裡唐真威脅他要弄掉他的孩子;夢裡、鳳君來救他;夢結束的時候,他似乎、失孩子!

    怎麼也找不到寶寶,身體裡有另個生命存在的感覺夕之間無影無蹤,渾身冰冷,彷彿破的口袋樣,空蕩蕩的冰冷!的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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