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奴奴被翠兒扶著一路出了喜登的德容宮,一路上,二人都沒有說話。
正是春濃好時光,周圍的一切都透著綠意,陽光暖暖的打在上面,泛起一層暖暖的黃色。
景致美輪美奐,可李奴奴卻沒有絲毫欣賞的心情,疾步走著,走的太快,翠兒拉都拉不住,與斜裡衝出來的人便撞到了一起。
定住腳步,剛要發作,一抬頭,登時一怔,發脾氣的話又硬生生嚥了回去。
那人一襲乳白色吐蕃長袍,頎長身形,倒生出一些風流的韻致。
他抬頭望見李奴奴,也是一怔。
「嫂嫂……不,參見皇后娘娘!」
正是姜擦拉溫,深深鞠了一躬,對李奴奴行了長輩禮。
「你……」
自己的事情本來就一團亂,如今再被喜登和尺帶珠丹一氣,倒好,更糊塗了!好半晌,李奴奴才定住心神,細細打量起姜擦拉溫來,竟是一年未見了呢!在其他的場合,也遠遠的看過兩眼,未曾這般近距離的觀察。
看看姜擦拉溫,心底又生出些許同情來!不到十一歲的年紀,理應是個孩子,可如今,背負著母親的血海深仇,整日對著仇人強顏歡笑……
他身量還未長齊,可比一年前卻高大了很多,再不是原來那個稚嫩的小子了!眉眼裡透出一股子滄桑感來,越發的消瘦了!
「阿溫?你今日如何會進宮來?」李奴奴終於找到了自己正常一點的聲音。
姜擦拉溫沉聲回道:「祖母……納蘭祖母病了,我是進來請安的……」
「哦,那你去吧……」
「已經見過,正要回去!」
李奴奴又哦了一聲,轉身便要走,「那你先回去吧!」
姜擦拉溫遲疑了一下,卻仍舊喊了一聲,「嫂嫂……」
李奴奴停住腳步,回身看著他。姜擦拉溫臉色微紅,眼裡的關切卻不容置疑,「聽說,今日喜登嫂嫂…生了!剛剛在納蘭祖母那裡,有婆子一會報喜,一會報憂的……」
李奴奴頓時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麼,心下一暖。
「嗯,不過,如今憂大概沒有了,只剩下喜了!你喜登嫂嫂很厲害,只淺淺喝了一口便發覺有毒,沒有大礙的!」
姜擦拉溫呼吸登時一滯,「嫂嫂……贊普哥哥可有懷疑你……」
李奴奴挑眉看著他。
他急急忙忙的解釋:「我知道,是喜登嫂嫂陷害你……只是,哥哥,多疑……」
李奴奴心裡一跳。
「我既沒做,也不怕他懷疑!」
尺帶珠丹多疑,連十歲的姜擦拉溫都知道,喜登又怎麼會不知道?這一場仗打下來,到底誰贏了誰輸?
李奴奴想起剛剛的鬧心事,又一頭亂麻,扭頭便要走,又被姜擦拉溫叫住。
「嫂嫂,以前,你說,你嚮往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生活,嚮往的是自由,是離開吐蕃、離開皇宮……如今,你還那樣想嗎?」
李奴奴一愣,整個人便呆住了。
如今,還回得去嗎?
在大唐的時候,見多了宮裡女人的勾心鬥角,見多了輸家的命喪黃泉、贏家的繼續戰鬥,見多了……女人好似都不是女人,都是餓狼一般,有敵人是對著敵人下狠手,沒敵人時對著朋友下狠手……
那時候最期待的便是可以離開,哪怕離開以後的日子過的很困苦,也比呆在這地獄裡好——只是,如今,還回的去嗎?
「我……」
最後,終於也沒「我」出什麼來,只好,帶著翠兒匆匆離去了!
如今,已經對尺帶珠丹用情,只怕,再也離不開了,宮斗是唯一的出路。
翠兒說,「公主,這次你臨時決定不出手,真的是太明智了!如今,雖然我們也被懷疑,可畢竟我們沒做過,心裡磊落的很!」
李奴奴冷笑,「我出手了,只是不是下毒這樣的蠢方法!」
翠兒一臉懵懂,公主什麼時候出手了?
李奴奴笑的妖艷,「她有本事,竟然讓我身邊的人做他她的細作!可惜,這個細作太嫩,經不起試探!」
翠兒一驚,「宮裡有細作?」
李奴奴說,「是啊,我故意跟她說,我派人在喜登的補藥裡下毒了,其實解那個毒很簡單,只需要一點點常山,便可以保住性命了!」
翠兒恍然大悟,「怪不得……我還奇怪公主你明明沒有出手,喜登的藥裡為何會有常山?常山又不會要人命的!」
李奴奴說,「怪只怪這個細作太笨,我說常山和黨參這兩種藥材很像,混在一起恐怕御醫也查不出來!她竟然就信了!我說,如果我是喜登,我大可以利用個這一次來反手報復一下,常山這種東西,太醫看不出了,可加到藥力的毒藥,卻是很好分辨……」
翠兒好笑的說,「如出一轍!她對喜登那邊也算是盡心了!竟然把你的電子都給他們用上了!」
李奴奴冷哼,「我就怕她不盡心呢!如果不盡心,如今我還察覺不到她竟然成了那邊的細作!」
翠兒心頭一顫,有點摸不清這個細作到底是誰,事到如今,連自己也不知道是誰,估計李奴奴開始也懷疑自己了……
李奴奴緊了緊衣衫,站到窗前,「我們來吐蕃不過一年,喜登到底是什麼手段,竟然把她都勾搭去了……」
翠兒模糊猜到一個影子,卻不敢驗證,只是跟在李奴奴身後,亦步亦趨。如今的李奴奴已經有了皇后的風姿和氣場,再不是原來的那個小女孩了!
李奴奴在窗口站了半晌,看到一隻小鳥在窗前流連了半晌,理了理自己的羽毛,終於拍拍翅膀飛走了。
「小鳥了無牽掛,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真是自由!翠兒姐,你說,如今,我們還能離得開吐蕃嗎?」
翠兒斟酌道:「公主還是想離開嗎?翠兒以為公主對贊普的感情……」
李奴奴長歎一口氣,「帝王薄情……」
翠兒低著頭沒敢說話,帝王薄情,公主難道就不薄情了?
半晌,李奴奴自顧自的苦笑連連,「如今,我只怕是離不開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一個的女人走進尺帶珠丹的生活,一點辦法也無……」
自由,已經遙不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