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夜好夢,應小蝶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感受著列車的顛簸,呼吸著身邊淡淡的男人味,她睜開眼睛後,卻又緩緩的閉上。如此香甜的睡夢,已很久未曾體驗過了,她真的不想就此結束……她注意到,自己的手依舊緊緊的攥住易楚的衣角,彷彿無助的孩子,想要抓住一切可以依靠的事物。
很顯然,身邊的這個男人是可以依靠的,但問題的關鍵是——他並不屬於我。
應小蝶輕輕的一歎,對自己說,這種曖昧的狀態應該結束了。
易楚正看著小說,他可以將自己睡成一頭豬,也同樣可以幾天幾夜的不休不眠,並且保持著最佳的精神狀態。他沒有注意到應小蝶已經醒來,一邊看著書,一邊習慣性的將蓋在應小蝶身上的衣服掖好。應小蝶的睡姿很可愛,像一隻很不安分的小貓,蜷縮在那裡,會時不時的將身上的衣服蹭開。
陸常林昨天夜裡喝掉了大半斤的白酒,這時候睡的依然香甜。
……應小蝶緩緩的起身,攏了攏凌亂的頭髮,在易楚的耳邊輕輕說了聲謝謝。
易楚笑道:「你醒了?」
應小蝶微笑著點頭,神色依舊溫婉而從容。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的羞澀和不適應。就好像昨晚依偎在易楚懷中的並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女孩子。
易楚也顯得很自然……說實話,應小蝶依偎在他懷裡的時候,他並非毫不動心。伊人如玉,香若芝蘭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相信都會因此而遐思無限。但應小蝶昨夜的痛苦,還有陸常林的診斷,卻讓易楚對這個看似堅強的女孩子有了更加深刻的瞭解。
女人終究是水做的,可她為什麼要將自己包裹地那麼嚴實呢?
記得一本書上曾經說過。通過一個人的睡姿,往往能窺視出這個人的內心世界。昨天夜裡,應小蝶雖然睡的很安穩,但睡姿卻像一隻蜷縮起來的小貓,時不時的還會輕輕的顫動一下。並且她地手一直緊緊的攥住易楚的衣角,顯然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對於平時的應小蝶來說,這根本就是一種不可思議地現象……
老實說。因為應小蝶的這種反常,易楚同學心中的遐思被無限制的壓縮,更多是一種憐惜。
「我先去洗臉刷牙……對了,你想吃什麼,這會兒餐廳應該有早點賣了。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應小蝶取出洗漱用具,微微的偏著頭看著易楚。
易楚笑道:「隨便吧……對了,多買一份早點,你還沒謝人家醫生呢。」
應小蝶看著依舊熟睡地陸常林,臉上便有些奇怪的神色。不管怎麼說。昨天晚上畢竟是陸常林幫她解除了痛苦,否則的話,誰也不敢肯定結果會怎樣。雖然說不上什麼恩人。但一想起下車之後,自己將親手給陸常林戴上手銬,應小蝶地心中便有淡淡的不適。
應小蝶買回早點的時候,陸常林已經醒來,他坐在那裡和易楚抽著煙,嘴裡隨便聊著天。
看到應小蝶後,他輕輕的點頭,問道:「身體好些了嗎?」
應小蝶笑道:「謝謝你了……今天已經好多了。」
陸常林點了點頭。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但有機會的話,還是換個工作吧。否則的話,最多五六年,你的身體就會垮掉。」
易楚嚇了一跳。問道:「一定要換工作嗎?」他很明白,依應小蝶地性格。換工作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應小蝶卻毫不在乎,將早點放在桌上,笑道:「先吃早點吧……對了,還沒請教您的尊姓大名呢。」
陸常林說道:「我姓陸……」他看向易楚,又道:「我想,你最好還是勸你的女朋友換一份工作。如果實在不願意的話,你們可以試一試中醫地針療。不過,一定要找技藝精湛的老中醫,而且這也是一個系統地長時間的療程,不能半途而廢。如果療效好的話,應該能起到治本的作用。」
整個上午,就在毫無目的的閒聊中度過。
中午的時候,易楚邀請陸常林共進午餐,陸常林笑了笑也沒拒絕。
應小蝶和易楚心裡都明白,對於陸常林來說,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在自由狀態中的午餐了。
午飯後,大家都開始收拾行李,再有十來分鐘的時間,最後的目的地京北就要到了
作為北方重鎮,京北悠久的歷史氣息和人文景觀都不是寧南所堪比擬的。
易楚是第一次來京北,下車後,免不了會東張西望,貪婪的呼吸著這座城市濃郁的古樸氣息。
應小蝶卻緊緊的盯著走在前面的陸常林。
看夠了風景,易楚低聲問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應小蝶答道:「先出了車站再說……實在不行,請求京北警方的協助吧。」
陸常林出了車站後,沒有立即乘車,而是慢悠悠的晃到了站前廣場。易楚和應小蝶見狀,心中無奈,卻也只好尾隨而至。說實話,如果陸常林這時候乘車離去,將是兩人最願意看到的一幕。遠距離跟蹤是最安全的一種跟蹤方式。坐在車裡,尾隨即可。等陸常林到了地頭安頓下來後,無論是繼續監控,還是立刻動手抓捕,都可以從容的施行。
如果怕跟丟了,也不打緊,記下車號後,應小蝶可以立即聯繫京北警方,請求他們的援助。這個現代化的都市,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樊籠,只要你身在其中,就沒有可能逃脫警方的監控。
但可惜的是。陸常林卻偏偏選擇了一種應小蝶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式。
他點了一支煙,在廣場隨意地遊蕩著,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遊客。
應小蝶和易楚只好遠遠的盯著。
這時候,陸常林忽然轉身,朝應小蝶和易楚的方向呲牙一笑。
「糟糕,這傢伙發現我們了……」
易楚低呼一聲,有點不知所措。他畢竟不是真正的警察。在應付這種場景時,他比菜鳥還要菜鳥。
應小蝶也很無奈,輕歎一聲道:「也許……他早就發現我們了。」
易楚皺眉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應小蝶輕輕吸了口氣,說道:「隨機應變吧,周圍人太多。這裡不是動手的好地方。」
易楚冷笑道:「這倒未必……小蝶,只要你說動手,我保證不會讓周圍的人受到波及。」論江湖經驗,他是十足地菜鳥。但菜鳥也有菜鳥的優點,那就是凡事擺不平的時候。先打了再說。沒經驗,拳頭上!從某種角度來說,易楚同學就是一個十足的暴力男。
說話間。陸常林卻主動朝兩人走了過來。
易楚已經開始躍躍欲試,催促應小蝶道:「你倒是說句話啊,就他這樣的,保證一拳
應小蝶有些意動,但看到廣場上近千地遊人和旅客,她最終是放棄了動手的念頭。
「看來,兩位是打定主意要一直跟著我了……」
陸常林走過來,悠悠的說著。嘴角邊有一絲淡淡的嘲諷。
應小蝶沒有說話,易楚也沒有說話。陸常林的表情告訴他們,再繼續掩飾下去已經毫無意義。
兩人只是奇怪,陸常林是從什麼地方看出端倪地呢?而最讓人疑惑的是,這傢伙既然已經看出端倪。為什麼不立即逃跑,卻是主動的找上門來呢?如此地有恃無恐。實在是太不合情理了……
陸常林笑了笑,說道:「兩位警官,怎麼不說話了?」
果然是已經看穿了……應小蝶笑道:「陸常林,你是從什麼地方看穿的?」
陸常林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我還以為你要繼續掩飾下去呢……呵,這樣也好。」
應小蝶搖頭說道:「沒有這個必要了……我再問一句,你是怎麼知道我是警察的。」對付聰明人的辦法就是開門見山,過多的矯飾,只是讓對手有了更多嘲笑自己的機會罷了。
陸常林一揚眉,說道:「你的手……還記得昨天晚上我給你把脈嗎?你的食指上有一層薄薄地繭皮,這是長期扣動扳機所造成的。現在的這個社會,連普通的軍人都不會有這樣的繭皮,所以我判斷你應該是一個警察。而且是刑事警察。」
應小蝶笑了笑,開口問陸常林地時候,她其實已經猜到了這一點。
作為一個重案警察,只要不出任務,每天的射擊訓練是必不可少地。這不僅是對工作負責,也是對自己的生命負責。應小蝶是一個擅於反思的人,沒等陸常林開口,就已經找到了答案。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昨晚的病痛來的如此突然,那時候,一切都已經亂了套。
陸常林有些得意,又看向易楚,笑道:「還有你……如果說這位女警官的破綻屬於無奈,那麼老弟你就是屬於經驗欠缺了。」
易楚一怔,問道:「我也露出了破綻?」
陸常林搖了搖頭,說道:「不僅有破綻,而且還相當的明顯……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對針技應該有相當的研究吧?」易楚這回是真傻了眼,吃吃的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陸常林笑道:「很簡單,當我給這位女警官用針的時候,你一點都沒顯出吃驚的神色。換做常人,見我拿出那麼長的針,多少也要表現出一點驚訝吧?但你卻沒有,你的神情告訴我,用針灸的方法來鎮痛安神,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且還是最好的方法……」
易楚忍不住反駁道:「那我可不可以告訴你,我以前有過一段被人用針扎來扎去的經歷呢?拜託,針灸而已。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見慣了,自然就不會驚奇。」
陸常林笑道:「對,確實是有這種可能。但奇怪地是,每次我落針的時候,你的眼睛卻總能在我落針之前就找到最準確的穴位。呵呵,這一點你該怎麼解釋呢……你總不會告訴我。你是久病成良醫吧?如是的話,那可真就是太神奇了!要知道,我扎的那幾個穴位,別說是病人了,就連一般的老中醫都難窺其中地奧妙。」
易楚聞言。無話可說,忍不住豎起拇指,讚道:「厲害,到底是老江湖。」
陸常林說道:「我不算老江湖,但你確實是欠缺這方面的經驗。」
微微一頓。又道:「好了,我們總算是有同途之誼,大家還是開門見山的說話吧。兩位。沒猜錯的話,你們應該是為了張長東的案子一路跟過來地吧?」
應小蝶輕描淡寫的說道:「對,確實是為了這件案子。嗯……怎麼說呢,就是想請你回去協助調查。」
陸常林一笑:「協助調查?呵,僅僅是協助調查嗎……不過先不管這些了,既然你們跟了過來,那我就給你們一個準確的回答吧。我可以協助你們調查,但不是現在。」
易楚忍不住笑了。眼中同樣有著譏笑,說道:「老兄,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天真?這事情可由不得你做主。」
陸常林淡淡道:「這可未必……如果我告訴你們,我手中的背包裡有一個炸彈,而且是那種往地上一扔就能爆炸的炸彈。你們會怎麼想呢?」
易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靠。這個鳥社會,狗被逼急了連牆都懶得跳了。隨便抓個土疙瘩就牛逼哄哄地說老子手裡有炸彈。真***操蛋,這種老掉牙的橋段電影電視裡瞧地不過癮,又跑現實裡來玩,你們也不怕審美疲勞啊!
應小蝶輕輕的蹙眉,說道:「你說的這種事情……有可能,但幾率不大。寧南火車站就有危險品檢測系統,我不大相信你能將炸彈攜帶上車。」
陸常林笑道:「幾率確實不大,但是你卻不敢賭!這就是你們警察與江湖人之間的區別了,我們這些江湖人四處飄蕩,有時候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拿出來賭,但你們不行。或許你們並不畏懼死亡,但你們卻不敢讓身邊的人受到死亡的威脅。哪怕這種威脅很虛妄,很可笑,但你們就是不敢賭!」
應小蝶歎了口氣,說道:「好吧,你贏了……既然你現在沒有時間,那麼可不可以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能協助我們調查呢?」她一邊問著,一邊不露聲色的抓住了易楚地手。
這時候的易楚真的是很不爽、很不爽。如果不是應小蝶抓住他的手,並且在他的手心悄悄地畫了一個問號,他相信這時候的陸常林已經是死狗一條了。可是領導有令,他也只好暫時忍耐。另外,即使沒有應小蝶畫地那個問號,陸常林這種有恃無恐的態度也同樣引起了他的懷疑。
陸常林笑了笑,說道:「這樣吧,我現在要去見一個人,等見到她之後,我們可以坐下來討論一下張長東的案子。說實話,我也很好奇,你們是怎麼懷疑上我的呢?」
討論?
應小蝶忍不住笑了:「你覺得……我會答應你去見你要見的人嗎?」
陸常林笑道:「按常理說,肯定不會。但是你們也別忘了,我的背包裡也許真的藏著一個炸彈……我看這樣吧,我們各讓一步。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可以隨我一起去見這個人。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坐車的話,幾個小時後我們就可以返回京北。到那時,我們再坐下來好好的聊一聊吧。」
易楚忍不住問道:「你要見的是什麼人?」
陸常林輕輕吸了口氣,臉上露出一些憂傷的神色。緩緩道:「我要見的是一個逝者。簡單的說,我今天來京北,就是為了去祭奠她。今天……是她的忌日。」
應小蝶和易楚都是一怔,兩人剛才還在想,所謂的見人,會不會是陸常林設下的圈套呢?
出於女人的直覺,應小蝶問了一句道:「這個人……是女人?」
陸常林笑了笑,輕輕的點了點頭。
微微一頓,他又自嘲的說道:「對你們警察來說,假如我的背包裡真有炸彈的話,去荒郊野外應該是你們願意見到的吧?順便說一句,我要去的地方是京北的郊區,一個叫做二龍山的地方。」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是易楚和應小蝶根本就無法預料到的。
出於安全的考慮,應小蝶答應了陸常林的要求。
而易楚也沒有表示反對……這時候,他對陸常林反常的舉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傢伙,是腦殼燒壞了還是腦子進水了?明知道被警察盯上了,卻大搖大擺的站了出來。還大言不慚的說要和警方討論一下案情。我就***靠了,真是忍不住讓我這個斯文人罵髒話呀,這傢伙到底想玩什麼花樣!
帶著強烈的好奇心,應小蝶和易楚隨著陸常林上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司機一聽是去二龍山,眉毛頓時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位先生,不是我不願意送幾位去二龍山,實在是這地方太偏了點,沒回頭客啊。再說了,去二龍山有公交車啊,人少的很,一路上基本都不怎麼停,快著呢……」
司機不敢明著拒載,又不好開口提價,便絮絮叨叨的說著。
陸常林一笑,說道:「走吧,下車之後,給你雙倍的車錢就是了。」
司機聞言,頓時眉飛色舞,這一趟跑回來,今天的任務可就算完成了。
這一路無話,陸常林坐在副駕駛座上,默默的想著心思。
應小蝶和易楚坐在後面,同樣各自想著心思。應小蝶想的是公事,而易楚聞著應小蝶身上淡淡的香味,心思浮動,開始琢磨起一些引人遐思的東西……
車到了二龍山後,陸常林付了車錢打發了司機,然後淡淡說道:「兩位,我們要走一段山路了,希望你們的體力足夠。」
應小蝶和易楚俱是一笑。
山路其實並不長,但卻很陡峭。
陸常林也有些驚訝,他知道警察、尤其是刑警的體力一般都很不錯,但這段山路並不是體力好就能輕鬆應付的。充足的體力只是基礎,想要翻越這段山路,還需要一定的登山技巧。很顯然,跟在他身後的這一對警察,登山技巧談不上,但身手之敏捷,絕對是有武術功底的。
大約半個小時後,三人來到了二龍山的一處山窪。
這裡是兩山相接的一處山窪,地勢陡峭,周圍佈滿了矮樹和雜草。
雜草叢中,一座墳塋孤零零的立在那裡。
陸常林沒用任何的工具,只用雙手默默的清理著墳塋周圍的雜草。
死者為尊,易楚和應小蝶相互看了一眼後,走上去幫著除草。陸常林見了,微微一笑,表達了謝意。
雜草清理完後,一塊青石碑露了出來。
這塊碑很奇怪,上面既沒有死者的生辰年月,也沒有姓氏,只孤單單的寫著:秀雲之墓。
陸常林的背包裡沒有炸彈,卻有早就準備好的紙錢和香燭和一些用來做祭品的零食。
他點燃香燭,擺好祭品,等燒完紙錢後,對著石碑又默默的鞠了幾個躬。
做完這一切後,他仰天長長的吸了口氣。然後取出煙扔了一支給易楚,自己點上一根,倚著石碑在墳前坐了下來。
「時間還早,先不忙著回去,咱們這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