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那一日的傾吐所謂「心事」之後,凌宇洛明顯感到,三位師兄對她的態度,愈發小心珍視起來,就連那酷得要命的齊越,每回遇到她,亦是微微點頭,算作招呼,臉色也是和緩了不少。
哈哈,那個被人欺辱的故事,只花了短短一瞬就編造出來,她也不曾想到,會收到這樣好的效果,竟然打消了他們對自己的疑惑,也不再有所試探,這束縛一除,今後在這天機門中學功夫,可真是如魚得水,好不自在!
沒過幾日,秦易之就開始向她教授梅花樁的功夫,這是天機門一項重要的基本功,著重練習跳躍,以練就身體輕靈、步法敏捷和眼力敏捷。
起初,秦易之並未讓她上樁,只在地上畫出梅花形若干朵,每朵距離二尺至三尺不等,讓她著力於足尖,作獨立朝崗之勢,隨著他的喝叫依次跳去,待得來來回回,反覆練習,一切熟練之後,這才要她正式上樁練習。
那正式練功的梅花樁,各長七尺,埋入地下三尺,樁頭也就是直徑二寸左右,每樁相距二尺,中樁立於四柱中央,呈梅花形。人站在下面,只覺得高不可攀,哪裡會想到還能在上面隨意蹦跳,甚至是練習拳術套路!
凌宇洛在梅花樁下轉來轉去,摸了又摸,真想拿把斧子把它們全都砍了。
開玩笑,在地上畫幾個圖形,踩來踩去,也就是了,她又不是體操運動員,不做那些高難度的這樣跳,那樣躍,幹嘛非要叫她上樁?
「二師兄,我不騙你,我真有恐高症……」苦著一張小臉,眉頭皺到了一起,雙手不住比劃著:「要不,我們弄幾根矮一點的木樁來練,一兩尺高就足夠了!」
「練功,哪裡能討價還價!」秦易之瞥她一眼,根本無視她的申訴,淡然道:「我與老三老四,已經在師父面前替你求過情了,按照師父的原意,這幾日夜裡本來是要把你單獨弄到山坳裡去練膽子的,據說那裡最近新近遷來了幾隻豹子,動作很是靈敏迅捷……」
凌宇洛嚇白了臉,趕緊扯住他的衣袖:「二師兄,繼續向師父求情,好不好?我們師兄弟感情深厚,你別讓我從此葬身獸腹,我這樣聰明可愛的師弟,被豹子吃了你也捨不得,不是嗎?」
「二師兄,我怕黑,怕那些野獸,你讓師父別扔我到山坳裡去,好不好?」
「二師兄……」
這個糟老頭,真是個瘋子,盡想些鬼點子出來折騰人,和自己倒是有得一拼!
感覺那柔嫩的小手緊緊拉著自己的大手,軟糯清甜的嗓音在耳邊響起,秦易之只覺得心中一蕩,神智恍惚,摸著她的頭髮,脫口而出:「不會!哥會保護你!不會讓你有半點危險!堅持住,睿兒……」
呃?他是在對自己說話嗎,怎麼把自己名字都改了?
睿兒,又是誰?
「二師兄?」瞧著那雙有些呆滯無神的眼睛,伸手過去,在他眼前揮了揮:「二師兄,你怎麼啦?」
「睿兒……」秦易之癡癡望著她,慘白著一張俊臉,忽然發力,將她的肩頭一把握住,緊緊按進自己懷中,那力道,大得不可思議,令她不由得驚叫出聲:「二師兄,你做什麼?」
「意由心生,心隨意走,能清虛則無障,能脫換則無礙……」低低的誦唱,不知從何處傳來,但見他渾身一震,漸漸鬆開了手。
「易之,時至今日,睿兒的事,你還是放不下嗎?」天機老人威嚴的聲音,從林外飄了進來:「我平日是怎麼跟你說的,你都忘了嗎……」
「師父!」秦易之猛然清醒過來,徹底鬆手,朝著聲音的方向,拜倒在地:「弟子想起往事,一時失態,讓小師弟受驚了。弟子的罪過,請師父責罰!」
「罷了,你先回去歇息,好好想想,小洛今日剩下的功課,讓你兩位師弟來教授吧!」
「是,師父!」秦易之行了禮,站起身來,歉意看她一眼,眼神晦澀莫名,下一刻,頭也不回地離去。
「二師兄!」凌宇洛驚魂初定,大聲叫道。
怎麼回事?秦易之,方才是想到了什麼,這個沉穩的男子,到底有著怎樣的心事?
愣愣站在原地,有些擔心,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身邊一聲輕歎:「都這麼多年了,二師兄還是忘不掉他死去的弟弟……」
側頭一看,卻是紀雲嵐站在身旁,
「不錯……」齊越也不知從何處鑽出來,立在當前,瞥她一眼,說道:「你與二師兄的弟弟年歲相仿,他看到你,便不由自主想起往事。」
哦,怪不得秦易之對自己這麼好,原來是移情作用,把自己當做他弟弟的替身在疼愛呢!
不過,有這樣一位英俊帥氣的哥哥,她應該感到幸福才對,可是,為什麼心裡有些酸酸的,不知是為他,還是為自己。
「那個,二師兄,他的弟弟,是怎麼死的?」看著那一臉沉悶的兩人,開口問道。
沒想到,這隨意一問,那兩個男人的臉色更是陰鬱得嚇人。
「病死?又或者,不會是江湖仇恨吧?」小聲問了一句,惹來齊越眼睛一瞪,冰山氣質頓時回來,比起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哦,她只是有點好奇而已,並不是存心要去打聽別人的傷心往事,望了望紀雲嵐,正色道:「四師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紀雲嵐歎道:「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只隱約知道,二師兄在家裡最疼愛的就是他的弟弟,名字叫睿兒,十分聰明可愛,不想五歲那年,無端夭折了……」
「好了,不說了,繼續練功吧!」齊越打斷,對著她冷然道:「廢話少說,上樁吧。」
凌宇洛瞟他一眼,擺了擺手,消沉說道:「我不要你們兩人教,我只要二師兄,今日他教不了,我也不想練了……」說完,抱了抱拳,竟是撇下兩人,頭也不回走了。
「這個小師弟,倒是挺有脾氣的!」紀雲嵐望著那個少年纖細的背影,有些好笑:「居然無視我們兩人,就這樣走了?」
「在他心裡,就只有二師兄一個人……」齊越別過臉去,冷哼一聲。
「越,你每次見了小洛就發火,其實,心裡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比誰都在乎!」紀雲嵐眉毛一挑,微微笑道:「到現在,你還不承認麼?」
「胡說!」齊越面色一變,拂袖而去。
「死要面子的傢伙!」紀雲嵐低罵一句,追了上去。
待到夜幕降臨,山頂之上一片寂靜。
凌宇洛在屋中踱來踱去,心思不定。
若是平時,為避免生出禍端,天一黑,便是早早洗了歇下。
但是今日,在榻上坐了一會,便是忍不住,要開門出去。
「小洛,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賀立翔詫異道,跟了出來。
「呵呵,我出去轉轉,一會兒就回來,你先睡,先睡……」敷衍著,將他推進門去:「你把熱水給我燒好,把床鋪好,我很快就回來!」
安撫好賀立翔,這才藉著淡淡的月光,輕輕巧巧朝林子那邊走去。
奇怪,自從一早秦易之從梅花樁下離開以後,也不知躲到哪裡去了,一整日都不見蹤影,自己還好心讓小翔給他留了飯菜,熱了又冷,冷了又熱,到現在還溫在廚房的灶上。
晚膳時候,悄悄問了紀雲嵐,才知道,他一直沒回屋去,對於這事,眾人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都是不想多提,任憑他去,只說過一陣就好了,不僅是天機老人臉色冷淡,就連那平日與之交好的師弟兩人,也是不聞不問。
什麼過一陣就好了!這些大大咧咧的男人,他們哪裡懂得,一個再是堅強的人,在孤單愁苦的時候,其實也是需要安慰的,不用太多,只是一個溫暖的擁抱,甚至是一個輕柔的微笑,便是足矣。
踏進林子,四處望望,小聲喚道:「二師兄?二師兄?」
叫了一陣,林子裡無聲無息,沒有絲毫回音。
怎麼回事?自己的直覺一向很靈的,感覺他就在林子的某處,怎麼會沒有人呢?
「二師兄,你在不在?在不在啊?我有話想跟你說……」又喚了幾聲,仍是不見人影,只聽得風吹樹葉的聲音,沙沙作響。
大著膽子,朝林子深處走去,黑暗之中,也是看不太清楚,不知踢中一塊石頭還是什麼東西,低呼一聲,整個人站立不穩,便是朝前撲去。
一剎間,沒有預料之中的疼痛,而是跌進一個堅實柔韌的胸懷之中。
不用抬眼,她也知道是他:「二師兄,我找你好久,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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