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11】深林古道（上）
「頭兒，你傻笑什麼。」小宋一臉天真地看著我。
我一抬手給了他一個爆栗：「老子的事兒你也要管，看好他，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我為你是問。」
「他能有什麼事兒啊，不是都已經吃了解藥了麼……哎，頭兒，你這解藥是哪裡來的，沒看出來啊，你還留了一手。」他捂著腦袋一臉幸災樂禍，絲毫沒有置身於危險之中的危機感。或許他還太過年輕，初經世事，對週遭的一切，新鮮感要遠遠大於危機感。
我苦笑一聲：「這東西，是我以為逝去的友人給我的，他是個法醫……」我把事情原原本本跟他敘述了一遍。
「最後他還是輸給自己了，他本來是想當醫生的，但是後來發現，法醫要比醫生安全得多，起碼手底下割的就是死人，不會受到良心上的譴責。」我掏出一支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後來，他死了，死的真的不好看，我到現在都忘不了。如果我沒有忘記那天的事，早點去他那裡，說不定還能救他一命……都是我的錯。」我搖了搖頭。
「頭兒……」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是個好人。」
我看了他一眼，撲哧一聲笑出來：「小宋，你一定要記住，人總有一天要為自己說過的話付出代價，不能說的話，千萬別說，不然會後悔的。」
「姜哥，我明白，你也別內疚，你要是不想讓好人的在天之靈不安心，那你就不要整天愁眉苦臉，不能讓他白死啊。」
這時候，躺在地上的林海忽然輕哼一聲。
我們齊齊轉頭看向他，他不知何時已經把眼睛睜開了，與其說是睜開還不如說是瞪開。他那雙眼睛一直瞪著我看，我不知道他是瞪著我看，還是等著我的身後，頓時背後升起一陣戰慄的感覺。我心有不安，硬著頭皮轉過頭去，後面什麼也沒有。再轉過頭來的時候，一張怨毒的臉就緊貼在我臉前，我嚇的一個踉蹌，下意識的看向小宋。他不停向後退，好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我不知道此時還能不能把眼前的這個人當做林海。他和原來的樣子變化實在是太大。
我把身體往後退了一點，盡量跟他保持距離，我每移動一下，他就在嗓子裡發出像鴨子一樣的叫聲，但還是保持原狀不動。我挪挪停停，總算是退開了一米的距離。站起身，發現林海現在的動作像是一隻大犬蹲坐在地上，給人一種「我是狼人」的感覺。我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他，向後退了兩步，他向前進了兩步。我向左走，他的眼球就向左移動，我向右走，他的眼球就向右移動，就像是盯上了獵物一般。
「林海？」
「咕噶……」他嗓子裡傳來一聲怪叫，看來這個名字在他的腦子裡還是有一定的印象的。
「林海，還認識我嗎？」我在他眼前揮揮手。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起手抓了我一下，我手上立刻顯現出四道血印，慢慢還滲出了血。
林海的眼神一下變得犀利起來，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後趁我一個不注意，將我撲倒在地，我耳邊全部都是那個奇怪的聲音，聽的人頭暈目眩。
這時候，小宋從後面迂迴過來，手中抓著一根胳膊粗的木枝。
我費力死死抓住林海的兩條胳膊，他手上的指甲都變得又黑又長：「世傑，放下，你這樣會傷到他！」
他憤憤地一把扔下拿棍子：「頭兒，現在怎麼辦！」
「混蛋，快來幫忙啊，你是不是要眼睜睜的看著我死在你眼前你才甘心！」這時候，林海已經開始舔舐我手背上的血液，顯然他是失去了心智。
他臉上瞬間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我這就來！」說著向林海撲過來。
一瞬間，我身體裡的器官就像是內出血了，宋世傑和林海把我的身體當作鬥獸場，然而他們在上面展開困獸之鬥。過了好一會兒，我借助力量一推，順勢將身上的兩個人推開，全身的感覺瞬間得到解放，疼得我是齜牙咧嘴。
全身的骨頭像是斷開一般，我只能勉為其難站起來，順手撿起了小宋扔掉的棍子。他們眼看這就要滾到正燃燒著的火堆上去了，這樣下去，肯定要有人栽在這裡。
心中默念：小林，這次對不起了。眼睛一閉，使出全身的力氣砸下去。
一時間，周圍安靜下來，彷彿時間停佇在了這一瞬間。
我用木棍支撐著站起來，小宋仰面躺在地上，張口喘著大氣，林海趴在他身上一動不動，只有那沒有血色的手還在不停抽搐。火光映在他們的臉上，我知道，現在我們每個人的心情肯定都不一樣。
我緩了緩勁兒，踹了地上躺著的那小子兩腳：「你丫趕緊給老子起來，躺地上裝什麼死你，抓緊換個地方，這地方不安全。」
小宋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把林海那小子撂在了一邊兒。
「呼呼……頭兒……他怎麼辦？」他還沒有從剛才的驚嚇中緩過神來。
我挪到他跟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把他抬起來，快走。」
「我抬啊？！」
「怎麼，難不成你想讓我抬啊？」
「這……我……」
看他一副為難的樣子就知道他害怕，我衝他揮揮手，示意他幫忙把人抬到我身上來。他這時候反倒樂顛顛兒的很有幹勁兒。
林海整個人伏在我背上，渾身軟噠噠的，沒有自覺，可能剛才那一下真的砸狠了。
我們把周邊能燒火的比較輕便的東西全部收集起來，用外套包成了一個包袱，帶在身上也好照亮。
我們拾起火把，把火堆滅掉，以免給人留下什麼證據，抬頭看看，上面是茂密的，層層疊疊的樹枝交錯縱橫，看這樣子，這煙一時半會兒也散不出去，我們要抓緊這段時間，趕緊撤出去。
實際上，我們早就把來時的路忘掉了，又是黑漆漆的一片，連辨別方向也沒辦法。
我們走的是一個上坡的路，這是在往山上走，等到了山頂，看到光亮之後就能辨別方向了，眼下只有這一個辦法可行。
一路無話，只能聽到彼此喘息的聲音，不時還會跌倒在地上。現在的氣溫很低，除了趴在我背上的林海以外，我們都是汗流浹背。小宋一路上不斷地換火把，本來鼓溜溜的包袱很快就癟了一半兒。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萬一火把所用的「燃料」用完，我們就只能停止前行。這個林子裡很是危險，有光的時候還好說，一旦光滅掉了，隱藏於黑暗當中各種危險的生物，都會一股腦的向我們發起進攻。
當下大家的心裡都是一陣緊張，誰都沒有說話的空間，只能悶頭趕路。
神經恍惚間，小宋拍了我一把，他的聲音裡透著顫抖：「頭兒……」
我轉過頭看他：「怎麼了。」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咱們這是最後一個火把了，怎麼辦。」他畢竟還是年輕人，經驗還是很少，在這種條件下難免不會害怕，說實話，我這是頭一次看到他露出像是個孩子一樣手足無措的神情。
我空出一隻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別怕，咱們還有機會。」我想了想，把林海就地放下，脫掉了身上的外套，「用這個。」
「不行，這天氣太冷了，會凍僵的，這樣有危險。」
我順手抹了一把汗：「我還在出汗，背著這個傢伙都快熱死我了。」我現在擔心的，不是衣服，而是水源問題，我們已經很長時間沒喝水了。本來剛才還有憋尿的感覺，現在已經沒了，身體內部的調節系統正在進行著水分的再次利用，如果再不找到水源，我們都要渴死在這裡。
他可能了看我，二話不說，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點燃了火把，眼神也變得堅定。只是這短短的幾個小時，我已經看到了他的成長。
又往前跑了幾個小時，視野一下就變得開闊了，像是跑到了一個類似於祭壇的地方。
抬眼望去，在我們前方大約五十米的地方有一個發出青綠色亮光的小點。我們加緊腳步跑過去，亮點的面積越來越大，原來是在這片密林之中開了一個洞……這次我們總算是找到了突破口。
我們爬過這個破口，來到了另外一條道上，這次真的是把我驚呆了。
我們腳下的這條路，是一條盤山路，延綿向上，看不到盡頭，但唯一的好處是我們這次不再需要照亮的東西，這條路上灑滿了磷和許多屍骨，出一陣陣青綠色的光，也就是傳說中鬼火的原材料。
這下我們又遇到了問題，磷是種很好燃燒的物質，我們不能沾上，不然會引火燒身，就像這裡燒焦的屍骨一樣。
「世傑，把火滅掉。」我低聲道。
他看我一眼，大概是知道了我的意思，把火把扔到了缺口外面。我們三人，又踏上了一個新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