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白庸預料的,俞子期成功渡過了第六重雷劫,只是過程並不輕鬆,好幾番都到了生死邊緣,用盡了全部的方法,包括從白庸那裡聽來的半吊子的心魔術法以及蟄龍歸息術,這才堪堪闖過,闖過後的他身心俱疲,陷入了渡劫準備不全者特有的虛弱期,整個元神上面都出現了陶瓷撞擊後的裂痕。
他可沒有修行過造化弄神訣,自然是沒法以氣化神,快速恢復,而且身上也沒有妖元,補天訣也難以起效。玄宗當中也有一些強大的修復元神的法術,不過船上的玄宗弟子都沒有修行過,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將所有的術法掌握,最後只要仰賴白如雪的藥療法,用特定的幾種藥材特製而成的藥氣,直接修復元神。
在驅使奇跡方舟前行的路上,白庸也找到一處靈脈源,就將洛紅塵放下,一起留下的還有白如雪、俞子期以及墨嫻。墨嫻是作為臨時保鏢放下,等到俞子期恢復,她還另外有任務,白庸曾交代她幫忙尋找援軍,另外也暫時讓她遠離檯面上的危險。
說到底,她並非正道盟的人,也不是玄宗弟子,跟魔道也沒有生死大仇,甚至對天下安危也抱無所謂的態度,跟沒有理由趟這趟渾水。白庸與她雖有交情,可也只在粗淺的層面上,沒有到能交付生命的地步。
墨嫻的經歷和性格,注定她不會特意看重某樣東西,出身師門的墨教不例外,為之效力的紅世雙巫不例外,甚至連故鄉獄洲也沒能在她心中留下濃厚的一筆,白庸對她說出可能要斷絕獄洲靈脈的時候,也是任由君意的隨便。她這樣的人,注定很難愛上什麼東西,白庸的魅力也沒有煥發到能令她鍾情的地步。
不過要說回來,一切也是由於白庸本身就不是一個招花引蝶的性格,從來不和女人油嘴滑舌,甚至他本人就有一種清滌慾念的氣質,令別人也很難跟他聊一些下流痞話,生怕這麼做會自降人格。要不然,他若真將心思放在女人上,就憑那一身俊雅的相貌,風趣的談吐,雅俗共同的隨和,以及琴棋書畫天文地理皆通的才藝,當個風流才子妥妥的,建立一個美女後援團毫無壓力。
其實以墨嫻萬事無所謂的性格,就算白庸請她留下來幫忙,也是不會拒絕的,但白庸鮮少強求他人,並不像將朋友都羈絆在自己身邊,若有志一同,那倒還無所謂,比如刑無私,又比如齊無憾,真需要他們幫忙絕不會吝嗇開口請求,可墨嫻分明沒有這樣的證道之心,那還是放她自由吧。
當然,自由之前稍微幫下忙,也是合乎人情的。
不過那名原本跟隨墨嫻而加入的郝帥,反而希望能留下來,這倒沒有出乎意料,原本他是以為白庸等人是墨嫻的跟班,前途無量,才決定投靠。可沒想到這事情裡面還有諸多玄機,到最後雖說不上是上了賊船,可想下來卻也難了。
要他跟隨墨嫻一起閒雲野鶴,這可是大大的不願意,而且墨嫻也討厭這麼個不懂得情趣的傢伙跟在身邊。郝帥仔細想了想,當初斬下縱橫老祖一隻手臂,贈給自己從而令自己提高修為的不正是白庸嗎?那麼為了償還恩情也好,為了前途也好,跟隨白庸無疑是個很好的選擇。
至於獄洲——貌似獄洲人的鄉土之情都很淡,而且白庸在獄洲大鬧了一場,作為麾下的一份子,他也難逃連坐的罪名,回去後怕也危險。何況白庸的確有一種人格魅力,這種氣質跟獄洲那些強者高人的威壓氣勢截然不同,是前所未有的感受,很是吸引郝帥。既然是個做大事的人物,自己為什麼不投靠呢?
白庸沒有拒絕郝帥的追隨,這位雖然算不上「同志」,可他也不是極端主義者,非要別人跟自己想法一致才能接納。目的地不同不要緊,只要眼下走的路相同就可以了。郝帥的忠心不需要質疑,這位雖然是為利益而來,可也很有職業道德,就像是拿人錢財的刺客,既然接下了酬金,就沒有任務進行中被刺殺對像以重金收買,反過來背叛的道理。
信用,某種意義上那些追逐利益者要比常人更加看重。
奇跡方舟的速度毋庸置疑,在一連番的事情忙完後,就已經來到夭州的鄰州,一路上往下看,可以看到很多百姓拖家帶口在趕路,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這是夭州在宣佈獨立後,進行的驅趕行動。屠殺的話他們還沒有這樣的膽量,如今的妖族沒有虛空強者坐鎮,要不是現在神洲上有魔道為患,早騰出手來將他們收拾了。對土地的渴望,對統一的追求,是神洲歷史不變的主題。神洲善於接納,很少排外,所以可以容你作為神洲的一份子居住在土地上,但若想分裂出去,千百年來幹這事的都沒有好下場,就算是只會動筆桿子的文人腐儒也不會容許這種事。統一是底線,哪怕只是名義上。
驅趕人類,很多妖族也是極不贊成,自與人類開通貿易,進行交流後,那種從人類上流社會傳過來的奢靡生活也吸引住了許多大妖,這些妖有很多是轉化出人類的相貌做生意。妖族的人口實在太少,作為一名大老爺,你總得需要人來打掃院子修剪花草吧,穿衣漱口沐浴洗腳總得有人伺候吧,人類都趕出去了,誰來伺候他們?
如果一片土地上只有富翁,那麼人人都是窮鬼,因為有再多的錢也沒地方花。
眼見馬上就要進入夭州境內,白庸琢磨著,是時候該提醒其他人做好戰前準備,於是催動奇跡方舟的陣法,將體型縮小成小鳥大小,同時收斂氣息波動,這樣一來雖然失去了攻擊跟速度,可也難以被人發現。
這時候就需要霓靈來指引妖禍顏被囚禁的地點,可是他剛剛推開所在房間的大門,就看見對方蜷握著雙手放在胸口,翹著耳朵,散發著十足可愛的氣息,神采奕奕的叫了一聲:「喵~~」
白庸盯著對方看了一會,一股彷彿醉酒般的潮紅沿著粉嫩的脖子向上蔓延,很快霓靈的整張臉都漲成了紅色,他隨即轉移視線,對上官嬋道:「休息一會,馬上就要與人開戰了。」
「不要轉移目光啊我也知道這樣很丟人,但是你這樣子讓我覺得更加難為情。」
「呃,我以為無視你的話會讓你好過一些。」
「效果明明相反了」霓靈懊惱的說了一句,隨即張開嘴就要咬人,被白庸一指點在額頭,彈飛出去。
「小氣鬼。」霓靈揉了揉並不怎麼痛的額頭,然後轉身問上官嬋,「剛才這樣子,應該能符合你的要求了吧。」
「勉強合格……」上官嬋點點頭,「那麼試驗結束了,差不多該輪到正式的懲罰了。」
「誒誒誒——剛才的難道還不是懲罰?」霓靈簡直要抓狂,三條尾巴都直直豎起來。
上官嬋理所當然的反問:「當然,你自己不也說了,『就算是人類,有時候興趣來了也是會學著叫兩聲的,所以這樣做很普通啊。』這麼一個普通的行為,哪裡算得上是懲罰呢?」
霓靈真想回到半個時辰前,一口咬死那個亂說話的自己。
「這次的懲罰,也不再需要你表演什麼動作了,只要你記住,在每一句話的後面,加上一聲喵來當做語氣詞就可以了,還有語句的中央將否定詞也替換掉。」
霓靈捂著耳朵快速搖頭:「不要不要不要這樣子,我不就真正會被人當做貓妖,要是被族人知道了,會以為我數典忘祖的。」
「哦,既然你不答應,那就算了,你我之間的交易就此作廢,人你自己去救,現在就可以下船了。」
「魔鬼……你是魔鬼嗎?」霓靈被逼得快要哭出來了,其實只要她下船,就會發現奇跡方舟已經來到夭州境內了,那麼自然能發現上官嬋的威脅不起作用。可惜,有時候捆縛人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上官嬋要將壞人角色飾演到底,陰陽怪氣道:「哎呀哎呀,為了自己小小的虛名,就能讓你放棄小姐的生命,連這點犧牲都做不到,看來,所謂的小姐在你心中的地位也不過如此嘛。」
「嘸……嘸嘸嘸……」咬著嘴唇發出呻吟的霓靈,雖說上官嬋的威脅很拙劣很露骨,但是很管用,儘管讓人覺得窩火。
要說的話,一旦被上官嬋把握住了弱點,不管是誰跟她對上的時候,幾乎都有施展不開的感覺。因為上官嬋這個人,總是能祭出令對手難以反駁的言論,而且還是毫無違和思路清晰地一步步拋出來,不像白庸那樣循循善誘,被陷入其中而不自知,她的言語總是直接卻有效,準確把捏住敵人的命脈。
「我說」霓靈臉上的掙扎表情像極了被逼良為娼的黃花閨女,「嗚嗚,我說就是了,為什麼我要遭這份罪喵~」
上官嬋臉上的得意勁簡直像極了成功將一名良家少女逼成青樓花魁的老鴇,她可不懂什麼憐香惜玉,甚至還不惜在對方傷口上撒把鹽:「可不是我強迫你這麼幹的,是你自願做出這樣交易的。這是一次事關良心和信用的交易,對你我沒有任何強制手段,哪怕你在小姐被救出後立即返回,我也不能對你怎麼樣。但是,你所失信的並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人格,你所背叛的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良心。」
她將人逼上了懸崖還不放過,非要將人逼得跳下懸崖才肯滿意。
別說,霓靈還真有過這樣的想法,畢竟是不清不願的交易,可這樣子被人擠兌後,她想食言都不行了,只能倔強道:「我、我才喵會背信,我是說到就做到的有人格有良心的好狐妖喵喵喵」
她這下是徹底破罐子破摔了。
上官嬋背過身,在霓靈無法看到的角度,喘了一口氣道:「這下舒暢多了,長久以來的壓力總算釋放出去了。」
白庸心道,只要別壞了我的計劃,一切任你折騰吧。他這時候出馬,總算是將霓靈從上官嬋的壓迫中解放出來,不過對方可是一點也不感激,反而將白庸跟上官嬋歸類在一切,狼狽為奸。
要事在前,白庸沒空辯解,匆匆就要霓靈幫忙指路,這位天性好動,平時可沒少亂跑,其他的地方倒也罷了,瑤池天都中還沒有她不認識的小巷。
當下左拐右拐,避開一些巡邏士兵的視線,進入了王宮中。妖禍顏關押的地方雖然被稱之為天牢,可跟人族的天牢有很大差別,這是設置在王宮深處,只囚禁地位高、實力強的妖族。
霓靈興奮指著前方道:「前面那座高塔就是囚禁小姐的地方喵。只是要小心,喵被發現了,越是靠近高塔,越是危險。」
白庸想了想了,決定兵分兩路,這邊自己跟霓靈一起,另一邊由上官嬋、步雲霓以及郝帥進發。
做好決定後,所有人從奇跡方舟上下來,從兩個方向前進,白庸一路上小心翼翼,避開各處巡邏,在他仔細照看下,倒也沒有什麼意外事件發生,霓靈也不曾犯下一些低級失誤被人發現。不過這點反而更加令人疑惑,順利得過頭了。
進入高塔之後,是長長的迴旋長梯,一路摸索到最上層,剛一打開門,就見視線豁然開朗。抬眼看去,乃是一間廢墟的廟宇,一片荒蕪景象,破敗的建築,橫倒的香爐,廊壁畫牆已然褪色,雜草眾生,唯有一些蜘蛛還待在這裡,懶洋洋的趴在自己吐出的網上等待獵物的自投羅網。
「咦,這裡為什麼會有這些東西喵?我記得明明沒有的喵。」霓靈驚訝的歎了一句,正要打開大門進入,被白庸喝住。
「這是幻術,一旦進去就出不來了。」他踏前一步,來到大門前,雙手結太極印,然後一漲一縮似心臟般跳動著,口中念道,「去蕪存真,顯像化形,天門,開」
隨著話語聲正前方的空間立即產生了變化,像是鏡面被消融般出現了一個通道,連接另一個空間。
進去後又是另一番景象,浩浩觀宇,茫茫仙氣。兩尊巨大的窮奇石像分立大門兩邊,門內立一口紫金香爐,豎一支永不縮短的長香,一縷煙氣筆直向上,風吹也不搖散。其中擺放的石雕,形態各異,似人非人,似獸非獸,卻全都是天然而成,無人工斧鑿痕跡,配襯四周的花草樹木,當真有一股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意境。
唯一令人感到不和諧之處,就是這裡毫無生氣,偌大的廟宇竟是沒有一個人,空蕩蕩的讓人感覺莫名的不安。再者,四周布下了天然的禁制,會壓制除了妖元以外的內功屬性。
白庸更是注意到,這裡的擺設裝飾上竟是沒有一絲灰塵,連走廊上也只有一兩片剛落下的葉子,明明連打掃的人也沒有,由此可見這間廟宇應該有自我代謝的能力。
既然來了,就不可能在這裡後退,兩人經過大門正要入殿,卻聽平地一聲炸響。
「來者止步」
接著地面一陣晃動,四周的梧桐松柏等樹也是搖搖晃晃落下許多葉子,只見一名高約二十米的岩石巨人大步邁過殿房來到眾人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
「吾乃天牢守護門神,想入正殿須接我三拳。」
「用石人來守護大門,也真夠落伍的。」白庸早就預料到自己會被人發現,因此沒感到多少驚訝,他毫無猶豫的踏步而出,手持赤麟刀來到岩石巨人的腳下。
岩石巨人以符合自己外表的狂妄語氣,開口道:「小不點,注意別被一拳打成肉餅喔」說完就高舉比人還大的拳頭,從高往下重重捶落。
對付一味的蠻力,白庸自有手段,太極的借力打力就是為此而設的,真正強大的蠻力,是將所有力氣凝聚在一點上進行衝擊,這樣才不容易被挪移,可對方身為元素靈體,自然不明白人類的技擊之術。
一刀迎上,劇烈碰撞中輕鬆盪開巨大的石拳,岩石巨人無法抵消衝勁,蹭蹭往後退了幾步才穩住,它看向自己出現了裂痕的拳頭,在看看一步都沒退,連地面都沒踩出裂痕,相比自己便如一隻老鼠大小的對手,完全沒有腦子,全憑一絲靈識的它有些想不通其中緣由。
「接下來,第二招」岩石巨人這次不再托大,雙手緊握成槌,借用上身扭動之力,全力砸下。
當然,無論它用多少力氣,結果都不會改變,雖然加了一層旋轉的力量,可對於精通纏絲勁的白庸而言,對方的技巧其實是三歲小孩的程度,在刀刃上一陣太極圖案閃爍過後,這一次碰撞的結果卻是將岩石巨人的一雙手全部崩碎了。
借力打力,對方用的力量越大,遭受的反擊越強。相比之下,白庸的動作就顯得無比的輕鬆愜意,他已經很久沒遇上這樣的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