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的啊……」上官嬋露出了相當複雜的表情,「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可總覺得,我好像一點也沒有意外的感覺,明明在此之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念頭……不,倒不如說,沒有這樣的想法才是最奇怪的,女扮男裝這種事,只有在超鈍感男主角的情愛小說或者俠義小說當中才能真正瞞天過海,在現實中應該一下子就會被識破才對。白庸,你怎麼看?」
「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想知道,這明明是世界的錯,沒錯,都是月亮惹的禍……」白庸雙手抱著頭,不停的搖晃,長聲歎氣不止。
上官嬋翻了白眼:「搞什麼,弄得好像失足女青年似的,你有什麼好歎氣?話說回來,好像弄反了吧,白白享受了大好福利,你有什麼想不開的,你看了別人的身體,應該是你賺了才對。」
「這跟賺不賺沒什麼關係,只是……」白庸猛地站起來,尖聲吶喊,「絕望了對這個茶壺和茶杯都會混淆的世界絕望了」
上官嬋諷刺道:「小弟變妹子,這不是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事情嗎?對你而言也是百利而無一害吧。可愛又順從的師妹,這種好事上哪找去,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看看吧,你周圍有妹妹、有師妹、有郡主、還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美貌與智慧並舉氣質與品德皆具的絕代佳人,簡直是人生贏家啊我要是男的,我都羨慕死你了。」
白庸死心道:還有一個同心同體的心魔少女呢話說回來,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美貌與智慧並舉氣質與品德皆具的絕代佳人是誰啊?
一旁,步蒼穹試探著問:「那個……師兄你們在說些什麼呢?為什麼我都聽不懂呢?」
白庸以孤兵向著萬數騎軍進行反衝擊的勇氣,歎道:「步師弟……你其實是師妹啊」
……
師弟,你其實是師妹啊。
這話簡直蠢透了,白庸反覆咀嚼這句話,明明是自己說出來的卻又完全無法理解其中含義啊。稍微有些慶幸,自己不是皇帝,沒有史官在一旁記錄言行,否則就憑這句話,絕對要流芳百世,遺笑萬年。
試想一下,某位書生在寫文時候進行引用——天創某年,賢者白君龍於奇跡方舟上放聲感歎:師弟,你其實是師妹啊
「你殺了我吧——」白庸用力的抓頭,幾乎要將頭皮扯下來,「為什麼我要這麼正兒八經地告訴別人她的性別啊?」
心魔少女道:「事實上,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叫步蒼穹的充滿了迷惘,迷惘連自己前方的路該往哪個方向走都不知道,甚至連男女都分不清,只會揮舞手中劍,遲早會被劍傷到自己』,當年見面的時候,我便提到過她的心魔了。」
「這種伏筆誰會聯想得到啊」白庸在心中怒吼,「既然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清楚的提醒我呢?」
「呀,怎麼說呢?畢竟幾千年來,咱都是以無性別的狀態存活,所以對性別什麼的也不是很清楚,偶爾有人闖關,藉機變成男性或者女性,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脫光衣服欣賞裸體,所以對這種事也不是十分確定。尤其是見到你非常篤定的態度時,也不由得開始質疑自己的眼光,說不定是幾千年來,關於男女性別的判定,已經出現改變了也說不定。」
「這種東西幾十萬年都不會改變」
「還有啊,那個,世上不是有個性別,叫做太監嗎?畢竟咱也沒有親眼見過,所以也稍稍有些迷惑啦,哈哈哈。」心魔少女以傻笑矇混過關。
「師妹……師兄你是說,我是女的?」
步蒼穹的表情非常奇怪,既不是女扮男裝被揭穿後的難為情,也不是一臉迷惘或者否定的難以置信,只是在思考著,好像這件事對他而言,需要很大的精力才能想明白。
白如雪瞅著空擋,提出一個疑問:「女扮男裝,就算演技再好,也頂多瞞得一時,長時間得相處,肯定會留下很多馬腳。就算心理上完全將自己當做女性,可生理的變化也不是輕易能隱瞞的。這些細節破綻,如果是其他人倒也罷了,可既然是兄長,沒道理不會察覺到這些馬腳啊?」
除去其他人的範疇不說,上官嬋對這句話還是相當認同的,白庸本就是一個擅長從細節中剝絲抽繭,反推真相的謹慎型智者,沒可能一直不注意到。
「經你這麼一提醒,我也突然覺得,以前似乎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麼從來沒有懷疑過呢?」白庸不禁思考起這個貌似藏有隱情的問題。
心魔少女以充滿陰謀的氣息笑道:「哼哼,這個讓我來。」
她氣息一衝,一種探測性質的神識延甚到步蒼穹身上,心外心魔,氣息與白庸一致,其他人倒也不覺得疑惑,只以為白庸要測試步蒼穹。
不一會,神識就縮了回來,心魔少女道:「果然有秘密……」
話說一半就停住,還在那邊一個勁的得意,一副「快來問我」的表情,很明顯,她在等待著白庸的詢問,然後享受這種賣弄的過程。
白庸很從容的滿足了對方的願望:「女俠請講,吾等洗耳恭聽。」
「有一名高手,在她身上下了一道模糊咒,令外人難以懷疑她的性別,即便發現了馬腳,也會當做一般的狀況處理,不會懷疑和進一步推測。這跟虛實之遁有些類似,明明存在,卻偏偏要被人無視,就像是存在感被抹消掉一樣。不過這種咒術只對不懷有敵意的人起效,如果你一開始就懷疑她,而然進行細緻的調查,還是會覺得奇怪。反過來,你如果一開始沒有懷疑,那麼接下來就會無視掉所有的怪異,這是一種只對親密者起效,對敵意者全然無效的咒術,比虛實之遁差太遠了。」
在最後,心魔少女仍要捧一捧自心魔老人的術法,也不想想,虛實之遁可不是能永久加持在人的身上的。
「對了,我不是步蒼穹」步師妹突然大聲道,「我的名字是步雲霓,步雲霓是誰?對了,步蒼穹跟步雲霓是兄妹,那我又是誰?我跟步蒼穹有什麼關係?」
白庸額頭一陣冷汗狂出,怎麼有種黑暗史料在無意中被揭開的錯覺,看起來似乎不大妙啊……
心魔少女提醒道:「她的心魔在急速聚集,再這樣下去,心靈會被吞噬掉,遲早要狂暴」
看來這件事是對方有意忘記的事情,在沒有得知真相,無法進行開導的情況下,白庸覺得還是別提起這件事比較好,於是大喝一聲,打斷對方的思考:「走,咱們喝酒去一切煩惱忘光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上官嬋投之看白癡的目光:「突然間提起喝酒幹什麼,現在你還要駕駛奇跡方舟呢,酒駕可不是值得提倡的行動,小心喝醉了分不清東南西北出事故。」
「我就是勸人喝酒,自己盡量不喝,放心吧,對酒駕我向來是持反對立場的。」
墨嫻一聽就來勁,露出酒鬼才會懂的笑容:「酒可是好東西哦,我也收藏了不少,軍人向來愛喝酒,奇跡方舟中肯定藏了不少珍貴的佳釀,九黎族貌似有特製的酒種,一定要試試看,否則一生遺憾。」
白如雪也稍稍有了興趣:「在醫學上,微量的酒精對人體有一定的興奮作用,使人產生輕快感,某些酒類對於老年人來說有一定的降壓效果,同時對於防止心血管的疾病,酒精的活血功能是可以起到作用,但是這些的前提是量少。過量會產生酒精的毒副作用,麻醉作用。酒精要經過肝的解毒,故長期大量飲酒會使得肝臟的功能下降,有腦疾的還可能腦出血,酒過了一定量引起血壓升高,心臟負荷增大等等。」
墨嫻不滿意道:「哪有那麼多壞處?酒是好東西,要不然為什麼有那麼多文人騷客會在飲酒後詩興大發,文思如泉湧,可見喝酒是精神上得享受,一醉解千愁啊」
白如雪在這方面可不願妥協,道:「酗酒有誤子嗣,對生育有莫大弊端,古代名人陶淵明酷愛飲酒,常常一醉方休,他的五個孩子不是愚昧便是白癡。臨終時曾追悔莫及地說『後代的魯鈍,蓋源子杯中物貽害』。太白詩仙也是才華橫溢的人物,但他的後代有先天性癡呆,這都是酗酒的惡果。所以,兄長決不能養成喝酒的習慣」
白庸感到了凌厲的殺氣,一個激靈,連忙保證:「我對酒向來不感興趣,還是茶比較好。喜歡飲酒的人都是爆發型,今日來個與人同慶,歡樂無邊,激情無限,第二天卻要摸著疼痛的腦袋爬起床。還是飲茶好,雖然平平淡淡,但是能提神醒腦,第二天起來,可以有條不紊的接著工作。」
墨嫻嚷嚷道:「掃興的話不要講,飲酒飲酒,今日不醉不歸」
步蒼穹,抑或者步雲霓,總之是步師妹還有些抗拒,然而一心想灌醉她的人們可不管這些,直接倒扣酒罈往她嘴裡灌。這傢伙酒量一般,很快就承受不住酒精的進攻,撲通倒地了,聚集起來的心魔也是如醉醺醺的酒鬼一樣東倒西歪,最後不戰自潰。
利用醉酒來瓦解心魔,某種意義上也是值得借鑒的方法。
墨嫻顯然是酒中好手,嚷嚷著「干」「碰一碗」「感情深,一口悶」,反正是酒來即干,堪稱女中豪傑。
在這種的情況下,特意用內功化消酒精也太無聊了,所以比拚的都是真實的酒量。
白如雪小心翼翼的拿起一碗酒,那謹慎的態度,彷彿是在喝一碗毒酒一樣,就差滅拿出銀針進行測毒。
她慢慢的伸出舌頭,好似小貓飲水般舔了舔表面的一層,隨即緊緊瞇起眼睛,一張臉皺成了糰子。
這是九黎族特製的帶有水果芳香的酒,濃度比白酒低,但是比一般的葡萄酒要高,不是初級者能夠大杯大杯涉獵的範疇。
這位顯然不善飲酒,旁邊的上官嬋露出壞笑,趁著白如雪再次張開口小心試探的時機,一把鉗制對方的手腕,真元封鎖竅穴,打通喉嚨食道,避免嗆到,隨即將整碗酒灌了進去。
白庸想阻止,已是來之不及,眼睜睜看著白如雪從一開始的大驚失色,然後很不雅的打了一個酒嗝,她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失態而羞澀,臉頰就飛速變得通紅,眼睛裡也濕潤起來,微微張開的嘴唇吐出了苦悶的呼吸聲。
「哦呵呵,果然是醉了,這幅模樣真的是引人犯罪啊。」上官嬋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
白如雪只覺得胃都少了起來,一股按捺不住的熱氣由低下往上攀升,一下子沖暈了頭腦,整個人變得沉甸甸了,腦子的思考減緩了十倍,變得模糊一片,很多銘記在心的戒備都開始忘記。
她從耳根到脖子都紅了起來,指尖也微微顫抖起來,最後呼的一聲倒了下來,白庸連忙扶住。
「你不要緊吧?」
「……才沒有。」白如雪好像脫力似的跪坐在了地上,抬著頭用濕潤的眼神說著,「才不沒有事呢,我、我很好,我要唱歌了。」
白如雪突然站了起來,一邊唱起了《赤壁賦》「大江東去,浪淘盡……」,一邊用雙手拍著肚皮,將肚皮當做鼓來敲打。
「不、不要啊——如雪你的形象啊啊啊」
白庸驚恐著尖叫,這一天,他失態的次數比以前整個人生加起來的次數都要多,他伸手想要阻止,卻被對方以遠超平時的靈敏反抓住手腕。
「來,哥哥也一起嘛。」
白如雪一邊用不清不楚的聲音唱著「檣櫓灰灰飛滅」,一邊嘿嘿的笑了起來,然後以東倒西歪、隨時可能摔倒的姿態打起了醉拳,突然出手抓住了白庸的領子,恍恍惚惚地說著,為什麼不跳嘛~~
白庸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醉了,這肯定是喝醉了為什麼酒品這麼差,我寧可你醉了就睡,嗚哇,這可怎麼辦才好?」他方寸大亂,平常智計百出的腦袋,在這個時候連一個方法也想不出來。
上官嬋呼呼的奸笑道:「這正是一個好時機呢正所謂酒後吐真言,酒醉狀態下,人的警戒心會被減弱到最低狀態,所以——真心話大告白來吧,有什麼想問的問的,都問吧。」
白庸抱頭怒吼:「我什麼都不想問,只希望如雪能恢復正常」
上官嬋嗤之以鼻:「你還真是一個沒趣味的男人,看看當事者怎麼說?」
「哼,哥哥總是這樣,太壞了。總是,總是把我當做小孩子保護,我可沒你想的那麼優秀。」
「我保護你有什麼不對嗎?」
「這種事情……我才不會說呢。」白如雪帶著從來不曾有過的鬧彆扭的表情,啪的一聲推開了白庸,轉身背對著。
上官嬋並不放過,窮追猛打:「快說快說,趁著現在腦袋發暈,全部吐出來吧。」
「不行……不行的啦……不能說……不能說的。」白如雪伏下臉,左右搖著頭。
「有什麼不能說的。」
「因為……因為是哥哥……因為是哥哥嘛,不能說出來的。」白如雪好像為了絕對不把事情說出來似的,用雙手摀住了嘴巴,緊緊閉上了眼睛,就好像一個不小心,就會說漏掉一樣。
白庸心頭一緊,連忙道:「不想說,就不要逼她了。」
上官嬋喝道:「你給我閉嘴拖拖拉拉沒膽量不敢飲酒的男人,現在沒資格發言。」
「誒,這也是我的錯嗎?剛剛你不也是贊同,決不能酒駕的嗎?」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一條河裡流的水,絕不是上一刻的水。」上官嬋繼續對白如雪誘惑道,「沒關係,大膽說出來吧,反正你喝醉了,說出來也不用負責任,沒人會怪你的,到時候用一句『我全部忘了』就能擺平一切,所以別再限制自己了,你心裡面也很想說出來吧。」
上官嬋用力拉開白如雪的手,後者強烈的反抗,兩人糾纏在一起,結果各自摔倒。白庸無視了上官嬋,全力將白如雪接住,抱在懷中,頓時胸前心口的周圍,感覺那熱熱的臉頰。
「哥哥這個傻蛋傻蛋傻蛋傻蛋真是太壞了」白如雪緊緊地抓著手腕,像是小孩子一般重複著,「我都說了,不想說了呀,一直欺負人家。」
白庸欲哭無淚:「欺負你的是聆月,跟我沒關係,我也是支持你別說的。」
白如雪抓住手腕的手指,越發的用力起來了,她的喉嚨發出輕輕的鳴響聲,像是把湧上來的淚水吞下去的緣故,最後滿臉悲傷的樣子閉住了眼睛,身體好像在忍耐著什麼似的輕輕抖動著,嘶啞的聲音輕聲嘀咕了些什麼,但是因為實在太輕了沒有人聽到。
上官嬋督促道:「你說什麼?再說一次吧。」
「不要有人快樂的……就算我說了,也不會有人會覺得幸福……一旦說了,有人會為難,有人會難過,有人傷心,總之,不會有人幸福的……」
白庸感到手背傳來被咬住的觸感。
白如雪咬住了他的手,就像為了不讓秘密從自己的嘴中洩露出來一般。她的眉頭皺緊,雙眼緊閉,拚命的忍耐著,淚水撲簌撲簌的向外流,只是堅定的低喃著「不能說」。
上官嬋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太小瞧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