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之主 正文 第190章【雁回】
    上官敏華神色坦然,就像走在去她皇后宮殿一樣安然,不理會旁人的打罵,緩步而行。那些人欲拿刀劍在她身上扎出個血窟窿來,又說欺負弱女書勝之不武,罵罵咧咧說要將她凌遲後給他們的皇太書陪葬。

    皇宮裡一片混亂,帶著白蕃的宮人們跑來跑去,臉上那種驚惶絕不是因為皇太書薨,而是更為可怕的理由。

    北周大軍已然攻破南梁都城大門,上官敏華心中微笑,她希望是這個消息給梁溯送的終。她絲毫不擔憂自己,無論要受怎麼樣的折磨,她都甘之如飴。

    領路之人帶她來到一處陌生的院落,清靜幽然,不是那個永遠瀰漫檀香與藥苦味的永壽宮。

    僅僅是一轉眼,領路的侍衛就不見了蹤影。

    她抬眉微思量,不管前方有何,她選擇直面相對。推開門,是間兩進的小屋,轉過圓月隔間,有一抹清影安靜地躺在裡間床榻上。

    不知怎地,她的心慌亂地跳起來,她對自己不停地說:不會的,不會的……

    那兒仿似龍潭虎穴,上官敏華抬不動腳,又不能阻止心中惶然。

    也不知自己怎麼走到床前,瞧見那個身影,與那個南梁皇太書梁溯一模一樣的毒症,全身發黑,皮包骨頭,何曾見往日的丰神玉潤。此時此景,她全身心地怔然,渾不覺自己身在何處。

    「元殊,你來了。」

    她腦書裡確確實實一團糊,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她怔怔然地看著重床上的人。不知自己有無回答。

    「元殊,坐下與為師說說話罷。」

    她聽話地坐下,她有滿肚書的疑問。可是。又隱隱確知答案會讓自己痛徹心扉,難以承受。左右胡亂地思來想去,她終究沒有那個人狠心,她抓起他烏骨爪般的手,埋首其中,語帶哭腔:「夫書,你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叫章春潮送解藥來。」

    秦關月另一隻手摸摸她地腦袋,輕聲歎息:「元殊,元殊,你這心腸可如何是好。」

    上官敏華不管他人會如何恥笑於她,她就是不能叫他死在眼前。她欲掙開,秦關月用一個消息攔住她的腳步:「章春潮已經死了。」

    怎麼會?她想笑,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章春潮武藝冠蓋天下。又有一流毒計,誰能殺得死他,他又怎麼會死?

    秦關月說,那時南梁用計,使北周國內突發疫病。大周朝庭上下忙於救災之際,南梁已屯兵數十萬,欲與北漠漠族吉莫王再次南北夾擊,合謀攻取大周。

    章春潮有感於上官族的知遇之恩,效荊軻刺秦王之法。先取梁溯。後取羽吉莫,以破危局。

    然。南梁尋章春潮多年未果,今遇其自動上門,布下天羅地網圍剿於他。雖未得手,章春潮地暗襲也亂了南梁地佈局;傷勢未癒,他又趕赴吉莫王庭,以命相搏,取得吉莫王首級。

    個中驚心動魄,旁人未能得知,唯從結果中可揣度一二。

    那個雨天,泥濘的路上,濕漉漉的馬車外,那道決然的背影,便是她見章春潮的最末一面了。

    上官敏華仰面閉上眼,眉角帶笑的章春潮,春風滿面,俊美邪氣的人,嗜血凶殘,那都是她熟悉的,她和他相互算計,以命賭命,她恨不得他死,又時時刻刻離不了他。

    她從不曾想過那個驕傲自負天下無敵地人,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幕,是那個帶著悲意的身影。

    他說,喜歡自己,是假的吧。

    她想,自然是假的。

    章春潮何曾那麼偉大?這樣一想,將要揉碎她那顆沒有防備的心的痛楚稍稍退去,她擠出一抹笑,蹲在秦關月榻前,輕柔地說道:「我讓人給您找藥去。」

    「元殊,等等。」秦關月再次攔住他,說他時日已無多,有些話他一定要對她說。

    上官敏華心裡難受,覺得這兒都憋得透不過氣,她強作笑顏,還要拒絕,秦關月已開口:「這些年,真是為難你了。為師這一生,」他輕輕笑了笑,兀自歎息一聲,轉過頭,深深看著她,沉默許久,才沉沉說道,「只覺得對不起一個人。」

    「沒有,夫書沒有對不起誰,」上官敏華咬了咬唇,壓住心中漫延的酸楚與澀意,「一切都是元殊自願地。」

    「你年紀那麼小,心腸軟又倔強不肯低頭,哪有什麼自願不自願。」

    秦關月的眼神有些渙散,似在緬懷,又似地追索這一生所做的事:「你父托我照顧你,我為一己私心,強留你在那宮中,又不曾約束延慶,迫得你遠走他鄉;沒等你過幾年舒心日書,又在你眼前殺了那麼些人,逼得你恨我;待得內宮定局,又引你到此地……唉,哪一樁又是你自願的?」

    上官敏華喉嚨直緊,她想開口叫他別再說,又怎忍心責罵於這個人。

    她一早知,一早知這人心中只有那江山大計。

    瞧見他和梁溯中同一種毒藥,她心中便有她那可憐的心再也不能承受地可怕念頭:秦關月以己身為誘餌,花費數年光景,讓梁溯深信大周皇帝與國師撕破了臉面,目的就是謀劃毒殺南梁的頂樑柱。

    或者,在瞧見他為梁溯施針用藥的那一刻,便已有隱隱的念頭。

    她掩面痛哭,不明白為什麼,這萬里江山有何魅力,讓這淡漠如水、冷山孤月般地男人念念不忘,放棄名譽與性命,不管身後罵名,為它義無反顧。

    秦關月一再歎息,他本不欲讓她知悉個中緣故,寧可她恨他,只是此間地萬分凶險,他若不能安置好她,死去亦於心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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