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七皇子騎著一匹烏黑駿馬衝出來。瞧他使出吃奶勁兒彎弓射箭的糗樣,敏華不由得笑起來,不過一個紈褲小兒。
「嗖~」的一聲,周承熙手中那支箭竟偏了方向,朝她射來。眾女驚呼,上官雪華和周泠驚得連連倒退。很快,那曳地曲裾絆倒嬌柔的上官雪華,三人頓時滾作一團。
那趕來救場的上官錦華搶先把敏華從兩女子上抱起,神情憂慮,動作溫柔,把疼愛幼妹的長兄形象扮演得入木三分。礙於禮儀,上官錦華命周泠二人的侍女將她們各自的主子扶回女院裡頭,自己抱著敏華在人後輕輕地跟上去。
所幸無人受傷,倒是那周承熙被傳授騎射的夫子罰拉弓五百次。這空然院的第一天,總的來說,有驚無險。
第二日,敏華到空然院後,眾女立時圍到敏華四周,說著和氣關切的話與她行交好之意:「敏華妹妹,字貼可夠?」「你善習何家字貼,泠姐姐都幫你取了來。」「敏華妹妹,顏體較難,不如先臨歐體。」
看著矮桌上厚厚的名家字貼,淡淡的女子馨香充盈於鼻,敏華不由得低顏抿唇淺笑:上官錦華那副皮囊還真有些用處。
這拋出的餌引來了饞嘴的魚兒,敏華藉機很快就弄清各自立場與利害關係。
空然院的環境有些複雜,院落分男女兩院,有六藝各夫子一名,秦關月是主管的院長,主傳授術策。
學子的身份也各不簡單,以敏華所坐的位置來分,前有立儲呼聲最高者皇帝寵妃江氏的兒子,即大皇子周承安一派的公關三公主;後有晉山王養在深宮的嫡女周泠;左有太子之位有力競爭者三皇子周承道一派的臣女洛可言,右為中山郡王的長女即周清眉的姐姐周清歌,這位是皇帝本人指定的太子妃人選,上官雪華的正宗敵人。
現在不急於認識打交道,以後有的是機會。
男生院就在隔壁,到騎射課時,三三兩兩一軋堆的派系特扎眼。皇子派主分大皇子和三皇子兩大派系,另兩派人馬引起敏華注意的是:一則轉入空然院的七皇子等人,就是跟自己犯沖的小人組合;二則周泠的嫡兄周昌。
他的父親晉山王據傳有反意,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既然周泠的身份如此敏感,那自然要斷開。敏華心中與她更顯生分,除了必要的交談,基本上,不接受來自榮福宮的邀請。又不能讓她們看出破綻,敏華便日日埋首於描紅之中。
她希望自己也能寫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練了數月,取了一副她最滿意的字,相問夫子如何。秦關月掂起一張,道:「形散無意,柔而無骨,敏華的字還要再練練。」
還是不行,敏華有些喪氣,別了夫子出宮。走在宮牆之下,忽見前方一女正在等她,敏華小快步跑過去,喘息未定便問:「來信了?」
「喏,拿去。」清眉沒好氣地把信箋遞過去,嘴裡碎碎念個不停,「有什麼你不會自己寫信問的,你不會寫也可叫你的大哥代寫嘛,非要看青山哥哥給我的信,你羞也不羞。」
敏華心下苦笑,在這件事上,她要真個怕羞,那倒真正好了。所幸清眉心地簡單,每有司空蕭的信件,都會允她一起看。信的內容簡單而瑣碎,僅是幾句南部邊關的風光,南蠻人的習俗也看得她怦然心動,因為司空蕭哪裡會懂那些,定是他大哥教了他的。
清眉不耐煩地問道:「好沒?」
敏華心裡又是歡悅又是苦澀,拿自己的猶豫不決無法,將信箋送回,低低道:「好了,多謝。」
清眉把信仔仔細細地疊了,寶貝兮兮地貼身收好,離去前,又一次追問:「你那字什麼才能練好?我聽說泠小表姐給你尋了百本貼子。」
敏華心下有鬼,姿態放得無比之低,輕聲道:「夫子說還得再練練。」
「真是的,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清眉叨念了幾句,率先離去。留敏華在大片的宮牆下自罵不爭氣,這心裡要是真能不想就不想,那天下何來那多癡男怨女?只是萬想不到活到這等歲數,還學小女生搞暗戀,不得不唾棄自己。
天色漸黑,靠牆邊坐著的敏華甩去那些雜亂的思緒,站起來拍拍裙子,剛走兩步,從牆角處拐來一行人。
就著微光細一打量,敏華暗啐一口,又是他們!
自她轉到空然院,這堆痞子流氓也集體轉院。課後他們人手一把竹製水槍,玩得不亦樂乎。每每看到,敏華都想一剪刀除了那把讓人超級怨念的山羊鬍。
「見過七殿下。」行禮,之於敏華已熟能生巧,甚至是條件反射性地。不過,每一次向周承熙這小鬼行禮,總能把他氣得臉色難看。除了暗諷這人心理扭曲不正常之外,敏華別無他想。
這次敏華也深信不會例外,那周承熙站在跪倒的自己前頭足有一刻鐘,才有離身的動靜。敏華剛鬆了一口氣,便聽頭上有個可惡的嗓門傳來:「禁宮裡私通官員,可是死罪。」
去他娘的忍耐低頭,敏華抬頭罵道:「你這皇子還結黨營私,怎不見誰砍了你的腦袋去!」
微紅的晚霞下,江一流等人倒抽一口冷氣,那周承熙冷臉一繃,眼中亮光一閃,哼哼兩聲領了嘍囉怒氣沖沖地走開。
那亮光什麼意思?敏華疑心自己看花了眼,摸摸有些疼痛的膝蓋,晃悠悠地爬起來,「叭唧」狠狠自己摔自己一回。再次確定她跟這等惡霸前世有仇,走到哪兒都撞得上,撞上就得倒大霉。
她獨個兒尋了路,乘馬車回府。她始終不忘提醒自己如今不過三歲,和不對盤的七皇子同處一方天地,要緊的是少受傷,於是,餘下時間裡,行事說話越發小心,不讓那小人逮著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