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玲瓏回來,敏華面上已找不出一絲震驚之色。待踏上馬車,敏華才發覺這個侍女安排得真正好,車上鋪了厚厚的絲褥子,不熱但柔軟,正適合三歲孩子搭乘;另置了果品盤,供孩童當零嘴。
這些統統不及車伕旁的大娘讓敏華開懷,玲瓏說那是府裡的廚娘,恐七小姐身子剛好特地安排的。敏華難得笑咧了嘴,誇道:「你有這份心思,真正好,回頭叫爹爹好好賞你。」
玲瓏吃吃笑了,圓眼瞇成月牙兒狀。柳子厚夾在車伕和廚娘中間,回頭大聲道:「玲瓏姐姐,你讓敏華小姐歡喜,我也喜歡你。」
敏華微微搖頭,這孩子學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坐定後,柳子厚倒是回頭望了幾次,關切地問她有否因顛簸而難受,敏華都沒理會這傻小子,自顧自抓了個蜜棗慢慢啃著,望了望那面相看起來頗為和氣的廚娘,心裡真是越來越歡喜。
到了西南將軍府,敏華由玲瓏牽了,去拜訪那些特別的代主人。幸得上次做生肖竹藝品相助,那位雙腿截肢的灰衣人出面招待了她,敏華道:「白叔叔,你會否制竹馬?子厚沒了父親,他很想有這麼件玩意兒。」
「敏華小姐,你待我真好。」柳子厚嗓子都哽咽了,酸得敏華嘴角直抽。她本意並非如此,怎奈這將軍府的人軟硬不能碰,只好走悲情路線。
那灰衣人猶豫了一會兒,待看到柳子厚滿眼的水光及對父愛的渴望,便點頭了。敏華等人便順利成章地留了下來,好在第一時間取到竹馬給柳子厚玩。
日近午時,玲瓏不失時機地說道:「敏華小姐,回府用午膳可好?」
敏華搖搖頭,指著快好的竹馬製品道:「玲瓏,你去買點外食回來,我們在這兒吃。」
玲瓏得了信去,那早已備下的廚娘也有了用武之地。借了將軍府的廚房,烹製了一大桌菜,做完好才向主人家告罪,習慣在尚書府每餐做十二道菜,做多也吃不下,吃不完倒掉多可惜,那就大家一起吃吧。
那些老兵憐己身會嚇壞敏華,怎麼也不肯同桌。敏華也不強求,吩咐玲瓏和廚娘好生佈置一番,別有用心的午餐就這麼解決。
過後,敏華也不去學堂,日日督促那柳家小兒快些把竹馬玩壞。七八日後,柳子厚一臉難過地找到敏華小姐,依命遞上竹馬的耳朵,道:「給,敏華小姐,你要這馬耳朵做什麼?」
敏華抿唇一笑,擋不住心中喜悅,拿著那個竹架子,比了個手勢,扔到天上,再像肥壯的竹蜻蜓一樣掉下來,道:「這樣好玩嗎?」
柳子厚搖頭,敏華也不解釋,道:「等做好了,你便知其中樂趣。」
敏華帶上原班人馬,興沖沖地去找那灰衣人。走進將軍府,但見處處潔淨,花繁葉茂,每個老兵都換上了新衣裳,廚房那裡炊煙陣陣。玲瓏吃吃笑道:「好小姐,那郡女真是個有心人。」
敏華睇了她一眼,道:「笑什麼,中山郡王與西南將軍府不相襯麼?」
玲瓏低低地應了聲是,陪了小姐和那灰衣人嘰哩呱啦討論其柳子厚的新玩意兒。
柳子厚滿嘴嘟噥,道:「我只要竹馬,這耳朵只剩兩根叉叉,能做什麼用?還不如韓叔叔的弓箭有意思。」
敏華心中大喜,不用自己出頭的事再好不過。她道:「子厚,你怎麼這樣說?白叔叔這麼厲害,難道還不能用這個做出小弓箭嗎?」
柳子厚倒也不笨,張大眼睛望向灰衣人,問道:「白叔叔,可以做一隻手就可以射的小弓嗎?我要一手拿劍,一手射小弓保護敏華小姐不被人欺負。」
敏華愣了一愣,繼續引導灰衣人:「白叔叔,可以做成那種書上寫的單手小弩嗎?」
她不知水槍的製作原理,但這裡的人在軍中呆過,定有人知曉小弩箭的機關,簡化一下應該能做出水槍來。
「我的好小姐,那可太危險了,你不能玩。」玲瓏皺眉阻止道。
敏華眼珠子一轉,道:「不能用小箭,那就用水好了。要是能輕輕一按就噴出水來,一定很有趣。」
那灰衣人心中如何想,敏華不知,那人看自己的時候並沒有特別的表情,可見這並不是件驚世駭俗的東西。眼下不求什麼,只要能矇混過關即可。
「那會變成什麼東西?」缺乏想像力的柳子厚,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噴水的兩根竹叉叉是何玩意。
敏華微微笑道:「等白叔叔做出來不就知道了。」
連過數日,將軍府終是傳來好消息。新玩具只是兩根簡單的略粗竹管相結做成的,蓄水的手柄粗大,噴射管偏細,樣子有些粗糙。柳子厚與玲瓏並不知這是什麼東西,唯有敏華眼中閃過一道光。
見過灰衣人的示範後,敏華喜不自勝地接過這把封建社會的第一把水槍,朝柳子厚嗶地一槍,一道水線射出,噴了他一臉的水滴。敏華見那柳子厚茫然不知所措,一想到竟有不會玩水槍的小男生,不可遏制的笑意連連在將軍府花園上空響起。
沒有男人不愛玩槍的,這話還真說到點子上。不一會兒,柳子厚就再也不捨不得放開竹水槍了,和敏華、玲瓏在花園裡玩得不亦樂乎,大喊大叫我射中了,你中箭了之類的喜悅之語。寂寂的灰衣人臉上,也爬上了久違的笑容。
玲瓏連連誇道:「白先生,你的手真正巧,竟能做得如此奇物。」
「給小孩子玩玩罷了。」灰衣人不多言,他是不知玲瓏的身份,和柳子厚玩在一處的敏華暗自得意,今日之事玲瓏必會上報上官誠,到時候等著賺大錢吧,你這位白先鋒。
若給這屋的殘障人士解決了生存問題,也就算自己報了那人大恩。以後,從今往後,大家互不相欠,自然就無那勞什子害人的情感問題。敏華暗暗得意,一舉數得,看來自己的腦子還沒有退化。
晚上,敏華又一次被招到書房,和美人娘親、章師爺、柳子厚、上官錦華一道看著桌子上的竹製品玩意兒發呆。竹馬山羊鬍老爹自是沒有疑問,誰家兒郎不玩它。
竹蜻蜓有點奇怪,他問道:「這是什麼?」
柳子厚望了眼敏華,見她不答,便道:「它是竹馬耳朵變的,請白叔叔削薄弄輕在手心裡一轉就可以在天上飛很久。」
「唔,這個叫什麼?」
上官誠指的是那把劃時空的竹製水槍,敏華和柳子厚都搖頭答不知,是那將軍府頂頂厲害的白叔叔做來給他們玩耍的。
山羊鬍老爹示意柳子厚玩給上官錦華看,問道:「你有何想法?」
上官錦華接過去把玩了一會兒,道:「不過是奇淫之技,玩物喪志。」
上官誠摸摸鬍子,看著燭光下愛子的歎一口氣,道:「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替爹分憂,好了,帶敏兒去睡覺,別忘了明天帶她去學堂。玩了這些天,也夠了。」
敏華跺跺腳,大喊一聲:「不去,敏華不去。」
上官誠冷冷一哼,敏華縮了縮肩膀,跟著上官錦華後頭出了書房。
外面月色正好,瀉了一地銀霜,見慣了的景物也培添奇清奇冷的美感。上官錦華在人前是個好兄長,人後就不必假裝,她也沒興致陪他演戲。
敏華正待甩去對方微涼的三根手指,反被這半大少年緊握在手掌中,敏華愣了愣,望著樓台亭簷下的黑影,慢慢地踱著小步子,隨了這人去。走到小池塘旁,靜靜的能聽到塘邊呱呱的蛙叫聲。
前方人忽然停住,淡淡的樹影在蒙紗的外衫上斑駁不明,聽得這位大公子在月下柳梢旁,輕聲道:「那是你的主意吧。」
敏華把臉轉到別外,反諷道:「你可真正看得起我,也是,反正我是妖怪變的麼,難為大公子上心了。」
上官錦華被她一諷,氣得回過頭,壓低聲音急急道:「我何曾這麼說來著……」
敏華才沒興趣跟他辯,打斷他道:「大公子有這個閒情逸致,不如把心多放些在爹爹交待的事物上,別到時丟了宗主之位平白埋沒了無雙公子的名頭。」
管他氣沒氣死,敏華甩了他的手,自己走回房間。上床後,想到心事了了半樁,這一覺睡得分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