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毓泰在商國的平叛以及王師無鋒在烈原一役中的驚人戰力只一時間給四方權貴帶來了無比的衝擊。誰都沒有想到,看似腐朽不堪的中州王權竟會有這樣的轉機。在列國的內鬥之中,竟是王室得到了最大的好處,這個答案讓眾多人不寒而慄。然而,此時此刻縱是後悔也於事無補,正因為如此,一眾野心家便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平叛之後第十日,一直處在昏迷之中的許凡彬終於甦醒了過來,而嚴修的傷勢也大為好轉。在此期間,姬毓泰神情自若地彈壓軍隊,嚴正綱紀,頓時將原本紛亂不堪的殷都注入了一股清新的空氣。除此之外,他還越俎代庖地召見商國武將,一一把各種任務攤派了下去,表面上卻仍舊維持著對商侯的禮數。至於先前在迎回湯舜方時居功至偉的功臣遙辰,他卻只是淡然處之,這種態度也讓老奸巨猾的遙辰放下了心。
眼看局勢已定,姬毓泰也就打定了去意,在命令隨行親衛整治行裝之後,他便前去向嚴修和許凡彬告別,這一舉動頓時讓兩個年輕人大吃一驚。重傷初癒的嚴修哪敢在這個時候讓姬毓泰離去,勉強掙扎著從座椅上起身一揖道:「姬大人,如今商國局勢未定,您怎能輕易離去?陛下和陽平君殿下並未下達詔令,足可見對您的信任。我和許兄都離不開病榻,外間軍務政務不能沒有管事的人。就算我倆拜託您一次,您還是留下吧!」
「嚴大人,凡事都有一個度,商國不可能再出亂子了,畢竟,北狄和周國已經陷入了戰略僵持階段,誰也奈何不了誰,因此再派人冒險刺殺你和許大人已經不太可能了。既然如此。我這個老邁之身留在此地還有何用?」姬毓泰止住了嚴修的勸阻,微笑著點了點頭,「我多年戰陣經驗能夠有傳人。這就夠了,沒必要平白惹人閒話,再說,華都中也需要有武將留守,你就不用多勸了!」病榻上的許凡彬見姬毓泰心意已決,思量許久之後方才低聲道:
「姬大人,謝謝您這些年對我的關照,沒有您的提點,也就沒有我的今天。這一次的平叛也多虧你了……回國之後,還請姬大人代為詢問陛下和陽平君殿下。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各方地戰事,應該可以告一段落了吧?」
姬毓泰先是一愣,隨即含笑答應了下來。他離開的那一日,除了許凡彬尚需臥床靜養之外,其他的中州將領和商國武將無不相送,就連商侯湯舜方也特地前來感激了一番。他也沒有什麼虛應功夫。異禽只在宮城上繞了一圈便疾掠而去,在天際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說來也巧,這一頭姬毓泰離開,那一頭明萱便急匆匆地趕到了殷都,待見到丈夫已經轉危為安之後方才放了心。她先前被師傅萬青楓領去熟悉一應事務。一直不知道許凡彬遇刺重傷的消息,因此趕過來已經晚了。陪同明萱前來的還有孔笙,她先前一直在譚崆城主持軍務,聽聞嚴修遇刺後原本想要趕來,卻被嚴修的手書阻住了腳步。這一次許嚴兩人遇刺。也多虧了黑水宮數名弟子的拚死相救,所以孔笙這個少宮主總算沒落了面子。
且不提殷都這邊兩對情侶重聚是怎樣溫馨的情景。中州華都之中,四方諸侯的使臣齊聚隆慶殿,再也不敢小覷御座上的天子。當然。讓他們最為驚懼的還是陽平君練鈞如和石敬的一唱一和,相形之下,一旁冷漠自持的伍形易便顯得無關緊要了。
從十年前四國諸侯朝覲時地氣焰囂張到如今的謹言慎行,練鈞如親眼看到了一幕重大的變化。儘管北狄和南蠻懷有的心思未必就一定是好意,但他更清楚一點,那就是如今中州的實力已經今非昔比。他手中握有王軍十六萬,新軍近十萬,而伍形易那裡還有王軍近八萬。除此之外,遠在商國的許凡彬嚴修還有近十萬地軍力。儘管還及不上四國合力,但如今的四國很難再有聯合之舉,即便有,他們也難以支撐國中內鬥。
四國之中,猶屬商國使臣遙辰最為恭順,周國使臣和夏國使臣的態度最不明朗,而飽受戰火蹂躪的炎國,派出的使臣白石卻總是沉默不語。練鈞如眼看著這四人變幻莫測的神情,不由微微斜睨了姜偃一眼,見這位天子笑意盈盈,心中頓時生出了一股感慨。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他終於等到了這一日。戰火的勢頭儘管仍然健旺,但是,離結束的那一天著實不遠了!
朝議結束之後,姜偃開言留下了一眾重臣,而四國使臣也知趣地留了下來。隆慶殿中雖然少了一半人,但氣氛卻更加緊張了起來。誰都知道,如今能夠提出條件的,似乎就唯有中州天子而已。果然,姜偃命人取來了地圖,仿若隨意般地指點著上頭的城池,那種高深的表情中似乎蘊含著莫大的風暴。商國使臣遙辰見眾人盡皆沉默,突然俯身跪拜於地,言辭謙卑地稟奏道:「啟稟陛下,外臣此行之初,吾主主上曾經有言,他能夠歸國全在陛下助力,否則保命尚且不易,又何來國侯之尊?如今乃我國戰亂之後,貧弱不可依,吾主又並非善理朝政之人,因此懇請陛下派人監國,以此安商國百姓之心。除此之外,我國武將凋零,吾主願意求一天子駕前名將,以舉國兵力付之,還請陛下允准!」
這一席話頓時讓隆慶殿中一片寂靜,即使是事先有所準備地練鈞如和石敬也難掩心中驚訝。湯舜方為人懦弱可欺誰都知道,可是,又開口要監國,又開口要名將領兵,這不是將整個商國拱手送給中州麼?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掠過一絲明悟,看遙辰略有些得意的表情,不會是他勸說湯舜方的結果吧?儘管有著各種各樣地猜測,但練鈞如哪裡會拒絕這樣的美事,立刻向御座上的姜偃點頭示意。
「商侯之意朕明白了,既然如此,朕也不會推卻。嚴卿在商國多年,和商侯身邊的文臣武將相交莫逆,就留在那兒統率三軍吧!至於監國,朕會在朝中文臣中擇選,遙卿若有人選,也可直接提出來。」姜偃強自克制心中狂喜,淡淡地說道。
「外臣別無他意,任憑陛下做主!」遙辰俯身再拜,渾然不覺背後三道火辣辣的目光。
終於,炎國使臣白石也開口說話了,言辭同樣讓所有人大吃一驚:「陛下,炎國乃初代天子分封的諸侯國,吾主雖然性情暴躁,卻也沒有任他國欺凌的道理。北狄受了天子封贈,卻私自出兵炎國,而且大肆散播流言;周國假借替吾主報仇的名義,出兵踐踏我國河山,是為強盜行徑!」當著周國使臣尹南的面,他竟是一點面子都不留,「如今我國江山殘破,主上不知所蹤,無忌公子縱是想要即位也難以收拾局面。陛下既然能夠出兵助商侯平叛,也請憐憫我炎國百姓亂離之苦!」他絕口不提先前王師無鋒在烈原之戰中的作用,硬梆梆的話引得全場一陣嘩然。
練鈞如還來不及思考對策,一旁的伍形易就悠悠然地先開了口:「白石大人,你此話差矣。炎國之所以有此大災,只是因為炎侯陽烈當年的一念之差,奪人妻室之仇,我想天底下的男人應該無人可以忍受吧?北狄天狼王之所以會如同彗星一般崛起,都是炎侯自己種下的因果,炎國百姓不過是替他受過而已!我聞聽莊夫人前往北狄帥帳定立盟約,之後就未曾返回緋都,不是麼?」伍形易的直言不諱不僅令練鈞如等人吃了一驚,就連遙辰等使臣也同樣悚然失色,至於原本還言辭振振的白石更是氣得直哆嗦。可是,誰都沒法反駁那凜冽的言語,畢竟,炎侯夫人莊姬下落不明乃是事實。周國使臣尹南還來不及鬆一口氣,便聽得天子身側的練鈞如語出驚人。
「白石大人怒斥周國趁火打劫,這個比喻倒也算恰當。不過如今北狄援軍佔據沁城,大有直擊周國腹地之勢,和先前和平借道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這中間有什麼名堂,大家應該自己知道。」他冷冷環視著殿上眾人,這才和姜偃交換了一個眼色,「炎國借兵之議,陛下也許可以答應,不過在此之前,我也想聽聽,尹大人作為周國使臣,可有什麼話要說?」由於王姬離幽的偏見,如今的尹南早已不像早先那樣得樊威慊信任,更何況他根本就是反對出兵的一個。耳聽旁人的冷嘲熱諷,再想想國中愈演愈烈的反戰風潮,他唯有面露苦笑。早先王權式微時,各國擅自出兵他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如今情況卻不同以往。他左思右想,最後還是語意含糊地應道:「陛下,如今吾主病臥在床,軍務政務俱是長新君大人做主,這出征炎國的用意,外臣並不是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