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不住心頭焦躁的練鈞如最終召來了石敬,將一應證據等物全都攤在了檯面上,甚至還有范家和炎國陽千雋往來的重要文書,其中赤裸裸地說明了己方的野心。望著這些令人膽戰心驚的證物,石敬再難抑制心頭驚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殿下,中州七大世家儘管歷經沉浮,卻注定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當時聞聽伍形易拿了這三家開刀,我才會不計後果地下令發動,想不到他們如今竟會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作為和練鈞如交往最多的朝中重臣,石敬深深瞭解其人身上不同的兩面,既想要手握權柄鎮壓大局,又致力於推動種種與眾不同的改革。出於自己的私心和個人目的,他曾經反對過很多提案,但這一次他若是再表示沉默,恐怕要遭殃的就不止那三家而已。
「愚蠢的何止是他們三家,石大人,你不會認為憑榮家、范家和淳於家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實力就能做下這些吧?你須得知道,石家居眾世家之首已經足足數百年了,這長時間的榮寵不衰看在別人眼裡,就如同眼中釘肉中刺那樣難熬,難保他們沒有取你而代之的心理。」練鈞如緩緩逼近一步,心中的殺機空前高漲了起來,「不管是為了朝局穩定亦或是你自己的利益,石大人你都不能再猶豫了,當斷不斷反受其害,現在壯士斷腕猶未為晚!」
石敬原本就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角色,僅有的一點掙扎也在練鈞如的蠱惑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狠狠心點了點頭。不過,他還是提出了自己的另一分考量:「既然如此,我也沒有什麼其他意見,但殿下須得答應我一件事,絕不能讓伍形易染指這一次的事!他和中州世家結怨已深,這一次的復出原本就找人忌恨。吾等又不能和他翻臉這才容忍了下來。若是他這一次又染上了那三家的鮮血,那麼,仇恨就沒法洗清了!另外。殿下請不要將目標擴大,其餘幾家既然是躲在幕後,那就先不要去動他們,一切以穩定為主!」
練鈞如心中冷笑,面上卻仍是一片沉靜。「我知道了,石大人但請放心,彈壓局面地任務就交給你了,以你多年的威望聲勢,應該不會激起大變。這一次的事情我會交給許凡彬,也只有他的雷霆手段才能震懾住那些心懷叵測的人!」
石敬聞言一震。最終無言地回轉了去,心中憂慮不已。若是換作五年前初出茅廬的許凡彬,自然是無人會感到戒懼,哪怕此人曾經是旭陽首徒,炎侯義子也不例外。然而,五年中許凡彬官拜中州司馬。但凡新兵都得經過他那一關,為人最是冷酷無情,即便是先前和他交往甚密的人,如今也幾乎不認識這位朝堂新貴了。
「唉,這一次的動亂。不知又要死多少人……」石敬步履蹣跚地走出陽平君府,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星空,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股黯然的情緒,「這都是命數使然,唉!」
許凡彬得到練鈞如的指令時。正好是次日的清晨時分,他只是略作思忖便有了打算。上朝時甚至還笑容可掬地和范德復榮曠三人打了個招呼,待到退朝之後,他馬不停蹄地趕回司馬府。急匆匆地籌備起來。
很快,一條條看不出端倪的命令不斷發向城中各方,上至宮中禁衛,下至城衛府和各巡營,每一個地方都得到了嚴加戒備的消息,就連城門的盤查也比往日嚴厲了幾分。
終於,在午夜時分,一切都拉開了帷幕。全副武裝的甲士團團圍住了三家的華麗府邸,並不問緣由地衝了進去,凡有抵抗便一刀殺卻,下手狠辣到了極點。三家的家主都是在睡夢中被人從被窩裡揪了出來,一應家眷更沒有絲毫的準備,誰都沒有想到,災難會來得這麼迅速。
由於這一次地攻勢絲毫沒有外瀉,許凡彬的動作又有如雷霆萬鈞,因此輕而易舉地就將這位居中州世家末位的三族老少悉數拿下。不僅如此,為了取得更多切實證據,許凡彬還下令,但凡檢舉揭發三家家主直系逆舉的都能夠赦免,這樣一來,眾多僕役奴婢和旁系子弟都開始揭發家中的種種不法行為,僅僅三天,許凡彬地案頭就堆起了老高老高的文書案卷,自然,這一切都傳入了練鈞如的耳中。
「不愧是許凡彬,除了死傷數百家丁之外,首犯都沒有任何損傷,全都是生擒活捉!」練鈞如一目十行地看著那言簡意賅的奏表,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將其交還給了姜偃,「陛下,看來這一次的動作並沒有錯,這三家不僅勾結外人,而且圖謀地還有其餘幾家的權位財富,如此一來,那些原本還持有兔死狐悲之態地世家就應該覺悟了!」
姜偃無言地看著那深深的墨跡,心中卻猶如驚濤駭浪一般無法平靜,好半晌才勉強迸出一句話:「既然證據確鑿,練大哥,你準備如何處置他們?」
練鈞如頓時臉色一變,他掌權以來儘管也殺過不少人,但這一次卻不同。按照律法,三個世家的所有親族都會丟掉性命,而且牽連也極為廣大,要知道,中州世家地聯姻是亙古以來的傳統。「那麼,陛下有什麼看法?畢竟,一次流血數百人,怕是會驚動太廣。但是,斬草不除根……」他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話頭,深深地凝視著姜偃的眼睛。
姜偃先是一愣,隨即便毫不猶豫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練大哥,就算是殺人,也得要他們心服口服才是。這些天,不少人都暗自給朕上了折子,辨白的不在少數,他們應該也不完全知道三家的逆舉!依朕看來,召集剩餘六大世家的家主,還有朝中其他重臣,將所有事情都攤開來說清楚。他們都是聰明人,應該會提出中肯的意見。」
「陛下這個主意確實好!」練鈞如撫掌笑道,「他們都是老狐狸,知道他人在算計自己,應該不會無動於衷的。到那個時候,由他們定下罪名和刑罰,我們就可以撇開自己的干係。」他仰頭望著御座上的牌匾,突然搖了搖頭,「想當初他們擁立陛下時,說話何等冠冕堂皇,想不到都是打的那些主意!」
隆慶殿中,一應重臣濟濟一堂,人人的臉上都佈滿了憂色。雖說榮家、范家和淳於家的罪證確鑿,但不管怎麼說,三家家主都是朝中高官,一經這番雷霆處置,眾人都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不少與三家交好的大臣都在打著腹稿,設想著盡力為三家開脫。
練鈞如不耐煩地聽著一個中年官員在那裡侃侃而談,那些老話他早就聽厭了,不是寬仁就是體諒,似乎為君者就應該是這樣似的。果然,姜偃也深深擰起了眉頭,不悅地呵斥道:「朕向來對這三家禮遇有加,他們不思報效,反而為了一己之私而勾結外人,若是這樣還要輕易赦免,那國法何在?練卿,你將取得的證物傳給他們看看!」
練鈞如微微點頭,隨手取過案頭一堆案卷,命人發放給了石敬以下的眾人,很快,大殿中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三家的勾結自然不在話下,然而,其中的種種密謀都涉及到了其他世家的利益,這就極為可慮了。姬毓泰和司馬群不約而同地交換了一個眼色,目光中殺機畢露,對於覬覦己方權位財富的人,怎麼能輕易放過?
「陛下,這些罪證中涉及深廣,足可見三家的不臣之心。除此之外,他們的算計遍佈朝野,妄想取朝中其他重臣而代之,甚至盤算著裂土分封,僅僅這些就足可夷滅他們全族!」石敬見人人都露出了駭人的神色,心知這三家的命運已經注定,暗歎一聲便當先站出來稟奏道,「由於處置得當,三家中無人走脫,正好趁此機會全數斬除,也好永絕後患!」
「此議不妥!」首先提出反對的竟是練鈞如,他環視眾人,這才提醒道,「這一次的事件雖然由許大人迅疾處置,但難保四國諸侯不會有所議論,各位不妨想想,你們的家裡有沒有三家出身的姬妾?要是這樣清洗下來,恐怕會牽動太廣。司馬大人,我看你剛才似乎有所定計,能否說出來聽聽?」
練鈞如的前一句話正好說中了許多人的心思,但聽到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司馬群身上。司馬群見狀只能無奈地上前一步,深深一揖道:「殿下過譽了,臣只是想,能否誅除這三家的所有直系子弟,然後在旁系子弟中選一個掌權人,或者乾脆由陛下指定人選。此刻覆滅三家為時過早,而且並不算是太有利。」
中州華偃王六年五月初三,天子薑偃下令鴆殺榮家、范家、淳於家自家主以下直系子弟七十六人,並重新指定家主。至此,原本處於中州七大世家末位的三家遭受重創,最終牢牢地被練鈞如掌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