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滿月之日,由於練鈞如和孔懿已經好得如膠似漆,因此兩人再次乘著博樂鳥來到了上一次的月牙泉,相互依偎著享受這難得的清閒。儘管已經是四月春季,但那月牙泉的周圍卻依舊冰冷刺骨,不時吹來的寒風竟好似夾雜著冰渣子。好在他們兩人早已習慣了這月牙泉的特異景致,一面訴說著情話,一面利用那寒氣淬煉內息,一時也是其樂融融。
倏然,兩人緊貼著的身軀突然僵硬了,週身上下的血液也好似凝結了起來,無論怎麼運功相抗都無法挪動半分。隨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孔懿和練鈞如甚至感到眉毛和頭髮上結滿了冰渣,只有眼睛間或能轉動一下。情急之下,孔懿只得全力往練鈞如經脈中催動內息,意圖借陰陽調和之力盡快解圍,心有所悟的練鈞如立刻隨之配合。終於,就在兩人週身的束縛好不容易一鬆時,只聽水面上一陣嘩然巨響,一個龐然大物突然躍出月牙泉,張牙舞爪似的朝練鈞如和孔懿撲來。
「寒蛟!」孔懿失聲驚呼道,覺察到已經恢復行動能力,她立刻一把提起了練鈞如,身形迅捷無倫地朝一旁的博樂鳥掠去,希望能盡快離開。事與願違,就在她將要接近博樂鳥的最後一瞬間,背後的迫人寒氣終於再次襲來,最猛烈的寒流瞬間將兩人結結實實地凍住,只有那博樂鳥臨陣脫逃,振翅飛上了空中。
孔懿和練鈞如終於看清了那條寒蛟的真實面目,無論是那長達數十丈的身長還是那如同燈籠般的眼珠,無不令人驚駭莫名。孔懿倒還曾見過這樣的異類,但練鈞如卻是平生頭一次擁有這樣的經歷,只可惜此刻他們都是苦苦和寒氣作搏鬥,哪裡有半點抵抗的能耐。
那寒蛟長嘶一聲,尾部突然朝兩人輕輕一卷。一聲水花過後,岸邊再無半個人影,而那寒蛟也悄然消失在泉水之中。
練鈞如只感到腦際轟地一聲便甦醒了過來。再看身邊沒有任何人影,立刻心道不好。憶起昏厥前被那龐然大物捲進了水中的詭異情形,他連忙摸索著站起來觀察四周環境,卻見周圍乾燥非常,絲毫沒有水漬。好容易辨明了處境,他這才發現自己分明站在一處宮殿之中,雖說四周昏暗一片,又早已經露出了破敗之色,卻依舊顯得恢弘雍容,氣宇不凡。見此情景。他強忍著心頭恐懼,一步步地朝深處走去,他目前身無長物,孔懿又不知去向,若不能探明虛實,怕就要活生生困死在此地了。
甬道的牆壁上似乎有浮雕的痕跡。練鈞如卻根本沒功夫摸索揣摩,只能認準風口的方向向前。四周逐漸出現了霧濛濛地光華,他越是往前走,那股光亮就越是溫暖,很快。因為寒蛟而染上的一身寒氣被驅趕得無影無蹤。目光所及之處,他終於看見了那熠熠發光的東西,只是同想像中不同,那既不是無雙寶珠也不是無暇美玉,更不是什麼金珠寶貝之類的俗物。而是整整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宮殿的璀璨光華中。隱隱流轉著一股懾人的陰氣。他再定睛看去,只見纏繞在宮殿頂上的一條蛟龍栩栩如生,觀其形狀。正是早先在泉上肆虐的寒蛟。
怪力亂神的事練鈞如剛剛親身經歷過,此時地驚懼之心早已漸漸淡了。他一步步拾階而上,最後鼓起勇氣向大殿的門推去,不知怎地,他竟生出了一種熟悉而又親切的感覺,就好似大殿之中有什麼人正在召喚他。
練鈞如剛剛跨進門檻,後頭的大門就砰地關上了,頓時絕了他的後路。他也無暇顧及身後的變故,依著心中感受飛快地朝內裡奔去,只是片刻,他便發現了那好似在召喚他的東西,一團似藍似白的火焰,或者說,一個彷彿被火焰包裹著的人。
「你,你是誰?」練鈞如乍著膽子*近了一些,聲音根本不復往日的沉穩,「閣下召喚我來到此地,究竟有何指教?」
「三百年了,足足三百年了,想不到我還能見到身具魂力地天賦之人!」一個幽幽女聲突然傳來,聲音中隱約可聽出深深的痛苦和歎息,「我乃中州第三十四代天子的正妃——王后瑤姬,若是我沒有認錯你的氣息,想必你便是本代的使尊殿下吧?」
練鈞如聞言大愕,幾乎無法相信自己地耳朵。倘若那女子自陳乃是精怪一流,他反而會覺得理所當然,可是,這不人不鬼的存在竟是早應死去多年的第三十四代天子正妃,這種說辭著實顛覆了他的所有認識。
「既然你自稱瑤姬夫人,我也沒有什麼理由可以置疑。」練鈞如竭力鎮定了一下心神,稍稍向前走了兩步,「夫人說得沒錯,我確實是那所謂的使尊,不過,這個頭銜乃是他人強加,我不過是一個冒牌貨而已。」他冷笑了兩聲,這才凝神向那火焰望去,只見裡面包裹地確實是女人模樣,然而其形狀只有真人的三分之一。
「冒牌貨?你未免過於謙虛了,只要能把天賦魂力散到奇經八脈,自然而然便成為了使尊,除非還有人可以和你爭奪這個位置,否則你便是堂堂正正的使尊,沒有半點虛假!」瑤姬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頓了一頓便岔開話題道,「我被困此地已經足足三百年,好不容易盼到了有大能之人前來,所以只能讓寒蛟將你們攝到此地。原本我還以為那位姑娘乃是本代使尊,誰想到竟然是你!唉,難道自我被鎮之後,就連世代由巫女擔任使尊的規矩也一同沒落了?」她深深地歎息了一聲,那音波頓時在殿中久久迴盪,震得練鈞如站立不穩。
由巫女擔任使尊?練鈞如又是一陣驚愕,饒是先前孔懿和他多次解說了使尊一詞的由來以及不少流傳久遠的傳統,但似乎從未牽涉到性別問題。再聯想到伍形易和華王姜離曾經說過的,中州將近十代天子未曾有過使尊輔佐的事實,那麼,眼前這瑤姬所說,應該是一段早已失之於史書的遙遠傳說。
「中州初代天子乃是秉承上古大神伏羲一脈的嫡系子孫而中州歷代使尊,都是傳自瑤山的巫女一脈,一律稱之為瑤姬。本來,身為使尊的化身應當盡力輔佐天子安定天下,但是,我那時太過於執迷情愛,竟戀上了天子,從此便種下了苦果。」瑤姬週身的火焰突然黯淡了一些,整個人也現出了影像,一襲緋色鳳羽外袍,頭上雲鬢依稀可見華美的貴飾,彷彿三百年的歲月對她來說只是彈指一瞬間。
「我本以為情愛能夠持續一世,便答應了他的求婚,從此身具王后和使尊兩個身份。誰曾想到,那月下盟誓不過七年,他就變了心,不僅冷落了我,而且甚至試圖挑戰那亙古流傳下來的傳統。」
在練鈞如看來,瑤姬絕美的面龐上突然現出了猙獰和怨毒的色彩,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瑤姬夫人,那後來呢?難道那位天子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您下毒手?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忘了誓言也就算了,總不成狠心如斯吧?」
「沒錯,你說的沒錯,他確實就是有了新歡忘了舊愛,而且甚至聽了那個賤人的話,大費周折地將我鎮在了此地,對外則是宣稱我已經去世,這毒辣手段用在了曾經的妻子身上,我每次回想起來都是不寒而慄!」大約是從未向人傾訴過的緣故,瑤姬的聲音已是完全變了,再也不復早先的溫和,森森寒氣和敵意從那冰冷的火焰中一陣陣流露了出來。
「只有得天命的使尊才能夠解開這一層封印,可是,只要隱瞞了真相,哪個使尊會到這種地方來?為了能夠一朝一日脫困,我費盡心思方才馴服了這泉水中的一條水蛇,又借本身精氣助其成蛟,自那以後,這月牙泉就可以成為身具魂力之人的修煉聖地,三百年了,我終於等到了你!」藍白色的火焰一陣飄忽,瑤姬的身影也倏然隱沒其中,但滾滾聲浪仍舊傳了過來,「如今,你已經困在了這冥幽宮中,倘若不作抉擇,無非是玉石俱焚而已。你自己決定吧,是助我脫困還是在這裡等死?」
練鈞如正在奮力掙扎求存的時候,哪裡會甘心一死,只是稍作猶豫便點了點頭。「瑤姬夫人,我自然願意幫你脫困,不過,我又怎知你不會以此為借口對我不利?既然你說了這麼多其中遭遇,我也不便隱瞞自己的經歷。」他竟是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登上使尊之位的經過詳細講述了一遍,這才仰頭等待著瑤姬的回復,「我需要的,是能夠和列國諸侯相抗衡的力量,需要的是能夠得到可以保護所有重要親人朋友的力量,如果你能夠給我這些,那麼,我會心甘情願地替你解去束縛!」
「自然可以!」瑤姬驅使著那一團藍白之火趨近了練鈞如身側,「我被鎮多年元氣大傷,早已不可能輪迴轉世,只要附著在你的身上,你就可以驅使我當初修煉的力量!雖然說不能移山倒海力破千軍,但是,足可以讓你成為真正的使尊,不會再懼怕別人的操控和把持!你說的沒錯,這亂世之中只有力量才是最重要的!我當初未曾留下一男半女,卻有一個弟弟逃出了那一場動亂,其餘巫門中人都是死傷殆盡!倘若你得掌大權,必須幫我恢復巫門榮耀,必須找到我弟弟的後代!還有,一旦你能夠輔佐新君,一定要重振我巫門的榮光!」
練鈞如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對於目前只能*別人保護的他而言,瑤姬的交換條件並不算苛刻,畢竟,聽瑤姬的口氣,自己要助對方脫困不過是舉手之勞。終於,他舉起了右手,一寸一寸地*近了那看似冰冷的火焰,牢牢地握住了瑤姬的手。只是剎那間,眼前仿若是炙烤靈魂的幽冥鬼火,突然附著在了他的身上,一時令他痛徹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