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總算安定了下來。葉鷹連日來仔細研究了龍昭和唐玲所中的毒,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驅除毒性,只能每天通過針灸一點一點的釋放出毒性來;而且每半月放一些血出來,通過體內不斷補充新鮮血液來稀釋血液中的毒性。而對於那兩個倒霉的軍務署長和監察處長,為了避免人的注意,只能每隔一周就晚上偷偷摸摸和做賊似的來到「松濤聽梅園」接受一次針灸治療,每半個月接受一次放血了。
僅僅一個月之後,在一天清晨,早起打掃園子的趙成發現了樹叢中有一個黑衣人在亂走,立即喝道「站住別動!你是幹什麼的?」
可是那個人一點都不理他,就像沒有聽到他說話似的繼續圍著十多棵樹一圈又一圈的轉來轉去。
趙成也不敢闖進樹園,只能去叫葉鷹。此時,被他的聲音驚醒的眾女早已經梳理完畢,一個個走出來,站在園中的路上看著黑衣人像蒙著眼拉磨的驢一樣圍著十多棵樹一圈又一圈的轉來轉去,心內在猜測此人來意的同時,也不禁感到心驚。看起來賞心悅目的梅花園竟然困住了這個看腳步就知道武功不低的誤入者。
葉鷹像是早已經料到了眼前的結果,對身邊人說,「堵住耳朵,我和他說幾句話。」待眾人一個個懷疑不解的摀住了耳朵,葉鷹運了四成功力,控制聲音向著黑衣人所在的地方大聲說,「唐遠,果然是你。不用費勁了,你走不出來的。」
眾人在葉鷹開始說話就一個個被震的頭腦發昏,驚駭於葉鷹功力的高深;及至明白葉鷹說的內容,更是驚疑不定。在葉鷹示意她們可以放開手之後,唐玲問「他是唐遠?你怎麼知道?」
葉鷹看著絲毫不為所動的黑衣人繼續兜圈,聳了聳肩,「看來他是聽不到我說話了。」
「這麼大聲都聽不到?我覺得半個城都被你吵到了!」龍昭實在難以相信葉鷹的話。
葉鷹絲毫不以為意,像眾人解釋,「其實我發現公主和唐玲中了莫名其妙的的毒,就猜到可能是唐家所為。唐家是大陸首屈一指的使毒行家,而連唐玲都不知中的什麼毒,更能斷定是唐家少有的幾個人所為,而唐大不可能會對女兒用毒,唐二和唐益可以肯定已經死了,唯一有機會脫逃的就只有一個唐遠了。我調回了重城陷落中兩個位置最高的將領,結果發現兩人也如我所料中了毒,更能確定是唐遠了。我費盡心思設計這個陣法,就是要等他自投羅網,我斷定他還會來下毒的。這個陣有折射光線、聲音的作用,而且角度在不時地變換著,所以我們說什麼他根本就聽不到。而在他眼中,所走的卻是一條直路,一直在向飛鳳樓靠近的直路,永遠都走不到頭的路。」
「我們不能把他抓出來嗎?」唐玲皺著眉問,眉目中難掩焦急之色。
葉鷹搖了搖頭,「我說過,我也沒有把握進出自如,只能讓他自生自滅了。」
唐玲突然「撲通」跪到了葉鷹面前,帶著哭聲說,「求求你,救他出來吧,求求你了。」
眾女有些奇怪,林寒霜看看滿含著失望而向屋子走去的葉鷹,不解的問,「玲妹,你這是何必呢?說起來唐遠和你還算有殺父之仇呢?」
「我——我、」唐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最後只能哭著說了實話,「他不是唐遠,他是我爹呀!霜姐,救救我爹吧,我給你磕頭了!」說完就一下又一下的使勁用頭磕地上鋪就的青石,沒幾下就撞破了額頭,血流滿面,一時淒慘驚心無比。
眾女都在唐玲說出真相時再次懵了,「這是怎麼回事?」林寒霜最先反應過來,看到血淚滿臉的唐玲,歎了口氣,拉起了她,「你這是何苦呢?大哥最忌諱的就是這種事了。」
龍昭似乎也明白了,憤憤地說,「葉大哥對你這麼好,你竟然聯合你爹來害我?權力真的就那麼重要嗎?」說完拂袖而去。
一時間眾人都明白了怎麼回事,一個個歎著氣默然離去,只剩下唐玲淒慘的注視著仍然在圍著樹轉圈的父親,默默垂淚。一旁,林寒霜百感叢生。
過了片刻,林寒霜拉著唐玲一步一步向屋裡走去,「去向大哥認錯吧,他一定有辦法的。」
當自己的猜想真的被唐玲證實的那一刻,儘管早有準備,葉鷹還是感到有一種心如刀割的錐心痛感,還是有一種冰冷入骨的通徹透心的寒意襲遍全身的感覺。他眼中升起了霧,一層薄薄的水霧。他幾乎承受不了這種不算是突如其來的突然打擊,他感到自己從未有過的失敗和挫折感,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有一種強烈的毀天滅地的慾望,他僅僅在屋子裡停留了片刻,就抱起走進屋子的龍昭閃電般竄出屋子,消失在眾人眼前。那閃電般的速度讓眾人之感覺到了旁邊掠過一陣風,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她們一個個心裡都有些難受,有些同情龍昭的遭遇,痛恨唐玲對權力的追逐,更痛恨對葉鷹的背叛;也有些對唐玲的行為感到茫然不解,為其父陷身於陣中感到難過,卻幾乎沒有人去尋找葉鷹,當然更不可能知道他已經離開了這裡。
及至林寒霜和泣不成聲地唐玲找到母親李氏之後,再回頭來找葉鷹的時候,一間間屋子找遍都不見影子,眾人才想起了突然掠過的一陣風,「大哥可能已經走了。」蘭芷婷這麼說。
唐玲一下子不知所措,跪倒在李氏面前,一個接一個的磕頭,「救救我爹,救救我爹吧。」
李氏搖了搖頭,拉起了唐玲,「怪可憐的孩子,你這是何苦呢。玉倩(林寒霜),你帶人把樹砍倒,將玲子她爹救出來吧。你大哥回來了我和他說。」
林寒霜選了一處最短的距離,看到了十多棵樹,小心翼翼的來到了黑衣人身邊,對於這奇怪得透著邪乎的陣勢,每個人在看過黑衣人親自試驗後的效果,都不敢亂動。等到唐玲一把拉住黑衣人,黑衣人已經累得只搖晃了幾下,救昏倒在地了——他只是憑藉著堅持的信念和慣性在走罷了。
葉鷹抱著龍昭一刻不停的奔出了城,又直上洛山。快如閃電的速度並沒有一刻減慢,反而因為缺少了行人的阻擋而越來越快。聽著耳邊呼嘯的勁風,感受著氣流割面的疼痛,龍昭咬牙堅持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她能感受到葉鷹的痛苦,任誰都難以忍受這種妻子背叛的痛苦,何況,這其中還牽涉著另外一個妻子呢?
葉鷹終於登上了洛山之巔——落雲峰,放下龍昭,輕柔的為龍昭拭去眼角的淚水,「對不起,刮疼了你吧?我沒事了,只是想和你到這裡靜一靜。」
龍昭安靜的點了點頭,坐在了地上,雙腿靠攏,屈膝,雙手抱著膝蓋,望著雲霧繚繞的空谷,沒有說話。
感受著徐徐吹過的清涼的山風,葉鷹狂躁的心慢慢靜了下來,平復了一下呼吸,他望著躲在雲層裡的朦朧紅日問,「公主,能告訴我你當初為什麼會喜歡我嗎?我真的不明白,女人的心到底怎麼想的。」
龍昭仍然望著空谷,像是在對空谷說話,「喜歡一個人,難道還需要理由嗎?我知道自己是一個很衝動的女孩兒,但我從沒有後悔過喜歡你。我知道你是一個情深藏於心的人,雖然你從沒有刻意的去表現對我的關心,但是從你上次魔族歸來看我的眼神中,我什麼都明白了。我知道你很苦,為了少幾個將士犧牲,你寧願自己接受一樁政治婚姻;可是從你對待大食和素倫的公主就能看出你並不贊同政治婚姻了。我知道自己很笨,幫不了你什麼忙,只能少惹麻煩,減少你的負擔。每個人的想法是不同的,正如沒有人知道你不願意做皇帝一樣,也沒有人知道她想要什麼吧。我們應該忘記過去的痛苦,追求幸福、快樂的生活,難道我們要把自己封閉起來,整天被過去所折磨嗎?」
葉鷹發覺自己一直呵護的小公主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大了,已經懂得了很多的道理,甚至比自己對於人生的道理都明白許多,自己不正是一直被過去所折磨嗎?他搖了搖頭,突然感覺有些好笑,既然龍昭這個直接受害人都能原諒她,他這個間接受害人為什麼不能原諒唐玲呢?想到這裡,他在龍昭的旁邊坐下,抓住她的雙手,同樣望著雲霧升騰的山谷說,「你說的對,我們應該向前看,應該珍惜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