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升職記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正文完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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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飛揚,冷風刺骨。

    胤祀站在院中,仰頭看高牆上方狹小的天空。

    時間……

    過得真慢。

    兩年而已,他卻感覺已經在這裡關了一生。

    「小阿哥,您慢著點兒,這雪大路滑的。」

    「多謝你帶路。秫米。」小男孩兒稚嫩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胤祀心中巨震,立即轉頭盯著那扇門。兩年了,他還沒見著看守以外的人呢!是弘旺嗎?

    「哎!」那秫米正是弘旺的貼身小太監,答應了一聲,從懷裡摸出一大塊銀子來,塞給帶路的獄卒,「這位差大哥,天寒地凍的,買些酒喝暖暖身子吧。」

    「喲!多謝小阿哥!」那獄卒眉開眼笑,說了幾句好話,給開了門,自去了。

    「阿瑪!」弘旺跑進院子。

    胤祀正在院中愣愣的看著他。

    「阿瑪!」弘旺跑過去抱住胤祀大腿,「弘旺好想你!」

    胤祀緩緩低下頭,兒子瘦多了,再不是當年那個肥嘟嘟的小肉團兒。七歲小兒,聲音雖然稚嫩,面上卻褪去許多稚氣,代之以堅毅和小大人兒似地擔當。

    「阿瑪!嗚嗚……弘旺好想您的……」小傢伙兒突然大哭起來,抱著胤祀大腿哭得稀里嘩啦的,小手兒不停的抹眼淚,可淚珠子偏偏作對似的往下掉。手套摘了,沒一會兒小臉兒、小手兒都凍紅了。

    胤祀心裡酸苦,自來到這兒,他從未後悔過,此時卻隱隱覺著,先前所為,也許並沒那麼有意義。

    把兒子抱起來進了屋,那叫秫米的小太監已將帶來的東西放好,屋裡不算冷,每日有人給燒炕的,可也算不上暖和。秫米便去了後頭添柴燒火。

    胤祀翻半天,才找出塊帕子給兒子抹乾眼淚,「旺兒,你怎麼來了?」

    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難聽。

    弘旺好容易止住了抽噎,跳下地,規規矩矩的跪下:「兒子給阿瑪請安,阿瑪安好!」

    胤祀鼻子一酸,扭頭把眼淚逼回去,「起來說話。你怎麼到宗人府監所來了?這兩年家裡頭可好?你兩位祖母身體如何?你……汗瑪法聖體可安康?」

    說著話,把兒子拎起來,放在炕頭上了,「就在那兒坐著吧。這裡可不比家裡,你暖和慣了,別凍著才好。」

    弘旺眼淚又在眼圈轉:「阿……瑪,他們欺負你嗎?這屋兒裡不暖和,你每天睡覺很冷,對不對?」

    胤祀失笑:「傻兒子,阿瑪在這兒是坐牢,不是來享受的。這就不錯了。你沒見同樣是在宗人府裡關著的,挨餓受凍還被羞辱的有多少?阿瑪這兒算是好的了。阿瑪當年在軍營,比這苦的日子也過過,不算什麼。」

    弘旺又傷心又生氣:「都是那個叫什麼托合齊的。當時太子二伯、四伯、五伯、七伯和九叔都給阿瑪求過情的,在外的幾位叔叔也上過奏折,汗瑪法同意了讓阿瑪在家裡……」

    「圈禁」倆字他做兒子的不能說,含混著溜過去,弘旺恨恨道:「偏偏那個托合齊和布穆巴、普奇幾個人說……說……」

    說什麼?

    自然是舉報胤祀勾結江湖匪類張明德等人意圖刺殺太子、謀害乾清宮夫人了。

    兩年前那場政治動亂,八爺黨眾人以及賈家大觀園裡出來的那份「罪證」上有名兒的人家都被拉下馬。

    八爺黨眾人為了活命,死咬住胤祀不放。除了將所有事情都推到胤祀身上之外,還弄出些有的沒的上報,表示自己堅決與胤祀劃清了界線。

    別的不論,只張明德一事,就足夠讓胤祀去死的了。好在皇帝早有成算,將張明德等人迅速正法了事。其餘八爺黨成員奪爵去官,罪過嚴重的,抄家發配。

    而胤祀,則被圈禁宗人府。沒得著老大、老三那個待遇。

    至於大觀園裡拿出的罪證,則是揭發出幾家鐵帽子王府和滿漢大姓貴族們,當年趁著江南不穩的當口,在江南以貪污、搶掠、受賄等等手段聚斂錢財的罪行。

    那賈家祖上榮國公賈源,除了表面上的差事,暗裡卻還給當時的皇帝做探子。自然掌握了很多秘辛。但賈源不敢將這些上報給朝廷。他怕會招來報復引火燒身,再就是賈家也不乾淨。思來想去,將這些證據秘藏起來,留待後用。賈家若是到了最後關頭,這份證據能當保命符用。

    證據指示得很明確,那些人家將弄來的金銀重新澆鑄成元寶,封入特製的牛皮大鼓中運回。

    清初立法,王公貴族貪污三百兩便是死罪。這批金銀總數三百萬兩都不止,因此害得無數百姓人亡家散。倘若當時案發,犯案那些人家不知得死多少口子。

    如今揭出來,鈕鈷祿氏、富察氏、瓜爾佳氏等數得上號的滿洲大家族又被削弱一大截。祖上傳下的爵位全丟了。——這事兒是他們祖宗做下的,自然也就沒了享受爵位的資格。再加上有捲入結黨案的,處死、發配者數百。

    至於王家、石家、柳家這樣的漢姓大族,抗打擊能力比不上人家,基本上煙消雲散了。

    康親王府、顯親王府、順承郡王府三家涉案的鐵帽子王府,經過多方角力之後,依照努爾哈赤當初的旨意,鐵帽子王的爵位是因軍功而授,不能廢黜,只能折中處理。皇帝下旨,髒銀入官,同時將各王府的旗下佐領削減殆盡,失人又失財,這三家再也蹦躂不起來了。

    除顯親王衍璜之外,其他捲入八爺黨、密謀奪嫡的幾位削爵,換人做。克勤郡王府雖然不在那份罪證上頭,可捲進了八爺黨,一樣被削得夠嗆。

    這些事兒胤祀並不知曉。他在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初四那天便被軟禁了,消息不通。後來又被移到宗人府關押,只知自己的罪名是結黨、覬覦儲位,對外頭的事兒一概不知。

    此時聽兒子一一道來,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魚兒見餌不見鉤,說的就是他這樣的。

    為什麼大觀園裡那份罪證要在王子騰和他手裡走一圈?

    為了釣魚。

    若只是陳年舊案,皇帝打擊各家王府和滿洲大族,哪能這麼徹底?

    此役過後,八大姓實力銳減。八家鐵帽子王府,莊親王、簡親王、豫郡王早早的跟在皇帝身後,原睿親王多爾袞平反的事兒還沒定性,剩下的四家溜邊兒做人,沒了往日雄風。再不會有權臣巨族結黨左右朝政之事了。

    胤祀呆了半天,這些事兒他這兩年翻過來掉過去想了無數次,猜得差不多。如今聽了實況,也就死心。自己看得不透,想要的太多又沒有足夠高明的手段,活該被利用。

    長出一口氣,問弘旺:「你一個小孩子,從哪兒知道這些事兒的?」

    弘旺從帶來的包裹裡取出一罐茶來——秫米已給送來新開水,又將食盒拿到後邊去熱了。

    弘旺下地去自己洗了茶碗,一邊熟練的泡茶,一邊回答:「兒子會問啊。阿瑪不在家,兒子是家裡唯一的男人,當然要多知道些事情。開始也聽不懂,是周先生慢慢說給兒子聽,兒子不停的問,也就懂了。」

    胤祀好懸沒哭出來。

    壓制住情緒,轉了個話題,「你還沒告訴阿瑪,你怎麼能來的?」

    弘旺把茶端過來,雙手奉上:「阿瑪請喝茶。這是您最喜歡的,額娘特意叮囑兒子帶來。」

    見胤祀接了,弘旺笑彎了眼睛:「今天臘八,上午汗瑪法考查功課,兒子得了個優等。汗瑪法問兒子想要什麼獎賞,兒子說想見阿瑪,得了汗瑪法恩准,又準備了一陣,兒子就來了。阿瑪,兒子帶了臘八粥哦,惠妃瑪嬤宮裡熬的。兒子求了汗瑪法,明天早上再回去。」

    「明天早上?不行!這屋你哪裡能住得?凍著了怎麼辦?」

    「阿瑪住得,兒子就住得。」弘旺嘟嘴,又跑過來抱住胤祀胳膊撒嬌,「阿瑪,您別趕旺兒走。兒子來時,帶了好多人的。額娘給帶了銀子,一會兒就會有人送木炭過來,以後阿瑪這裡就會暖和了。」

    胤祀摸摸兒子腦袋,不說話了。

    半日,方道:「你汗瑪法好?你兩位祖母和你額娘都好吧?光說別的了,這個你還沒告訴阿瑪呢。」

    弘旺擰擰眉毛:「汗瑪法很好,還是以前那樣,額娘也好,惠妃瑪嬤也好……」

    胤祀欲言又止:「額娘她……」

    弘旺支吾了一會兒,才說了。

    良妃衛氏兩年前便被奪去封號,貶為貴人了。緣由是她與石氏勾連,禍亂宮闈。——為了把唐果和太子弄到一塊兒,良妃在宮裡沒少做工作。

    事情敗露,兒子又被高牆圈禁,憂、懼、怨、恨,衛氏這兩年淨生病了。又有榮妃報復胤祀陷害胤祉的舊恨,衛氏過得挺憋屈。好在如今宮裡比較平靜,沒誰敢大鬧,唐果又不翻舊賬,惠妃、宜妃能隔三差五的照顧她,衛氏還能湊合混日子。

    默然良久,胤祀問弘旺:「在宮裡唸書,有沒有人欺負你?乾清宮……有沒有難為你?」

    弘旺搖頭:「沒有。」

    胤祀苦笑:「傻兒子!皇家是個什麼地方,我還不知道麼……」

    弘旺扭著手指:「開始是有……後來就沒有了。」

    見胤祀不信,弘旺忙道:「去年汗瑪法巡幸塞外,有帶兒子隨駕。同行的還有弘晰哥哥、弘暉哥哥、弘晟哥哥,到了草原上,弘晰哥哥和弘暉哥哥帶著弘晟哥哥和兒子去騎馬來著。汗瑪法打來很多獵物,唐佳皇瑪嬤給我們烤鹿肉吃,又讓人用鹿皮給我們四個做手套。然後就沒人欺負兒子了。」

    長久的沉寂之後,屋裡傳出長長的歎息。

    景仁宮。

    唐果在這裡見了黛玉。

    黛玉夫婦今年回京過年,要住到明年皇帝萬壽之後才回南去。

    「小姑姑,您這些年一點兒都沒變。」黛玉笑道。

    「呵呵……大家都這麼說,玉兒也沒怎麼變啊。就是比以前稍微豐滿了一點點。」

    黛玉臉大紅。

    作為純土著,豐滿這個詞還是比較讓人害臊的。

    連忙轉移話題:「對了,小姑姑,玉兒回京之時,妙玉和惜春托玉兒代為問安。惜春妹妹再過兩個月,也該做娘了。」

    「是嗎?很好啊。我聽說她丈夫是個很不錯的人呢。」

    「嗯。她女婿家祖上也做過官的,現在主要是研究農技,和付家是同行。」黛玉道,想了想,又道:「小姑姑,我來之前,見到甄英蓮了。」

    「她怎麼樣?」

    「她夫婦二人供養著甄家二老和史家老太太,日子過得還好。就是心裡有愧。」

    唐果笑笑:「其實大可不必。當初我確實讓她翻舊案來著,也知道她會那麼做。甄士隱夫婦是前明沈家一脈,而且當時被叛黨捏在手裡,皇上早就知道的。後來的事也在意料之中。事了之後既然放了他們,就沒打算再追究。她何必惶惶不可終日呢?過好自己日子就得了。我倒是比較關心湘雲,她還好吧?」

    史湘雲的公婆是唐眉派人毒死的。為的是保守蘇靈韻的秘密,再就是絕了蘇靈韻的親情,讓她死心塌地。

    案子了結之後,衛若蘭自覺對不起妻子,又恨自己不能人道——他十五歲時打獵之時意外受過傷,寫了一紙休書讓湘雲另嫁,又將家財全部贈與她做嫁妝,自己離家出走,不知所蹤。

    史湘雲苦尋不得,只當沒有休書,一直留在衛家等候。

    黛玉歎口氣:「雲妹妹這個命……她是不會改嫁的。好在衛家的田產不少,她如今與妙玉時常論禪作詩,日子也算自在。」

    唐果點頭:「也罷了。」

    冬日裡天短,黛玉還要去定嬪處,告辭走了。

    唐果回到弘德殿,皇帝已在屋裡等著了。見她進來,笑道:「回來的正好,來試試這禮服。」

    「怎麼這麼多?好像和我上次冊封禮的時候差不多……這是做什麼的?」

    皇帝笑:「管它做什麼的,穿上看看。」

    等唐果在宮女幫助下把這一身行頭穿完,累得滿頭大汗。

    「太麻煩了!」

    「到時候也就那麼一會兒,忍耐忍耐唄。」皇帝笑得神秘兮兮的。

    唐果要問究竟,皇帝拒絕透露,害唐果猜到過年。

    過了年就是康熙五十年了。

    三月十八,萬壽節。

    本來一切順利,皇家一派和諧,結果在大宴尾聲的時候,皇帝突然宣佈,他將在今年八月禪讓皇位給太子胤礽。

    轟!

    開鍋了。

    太子胤礽第一個跪下請老爹收回成命。

    態度問題很重要!

    底下跪了一片。

    「朕在位至今已有五十年,退位有何稀奇?朕意已決。都起來吧。」

    男人那邊鬧哄哄,女人這邊也鬧騰開了。

    皇帝在位,她們是後宮主位;皇帝不幹了,她們就得遷居騰地方,鬱悶!

    鬧騰到晚上,皇帝將所有兒子包括被圈的三個和養在莊親王府的十五阿哥都叫到清溪書屋。另外還捎上了裕親王、簡親王和莊親王,以及弘晰、弘暉兩個皇孫。(4330)

    臉紅ing

    原來那章6000多字,寫得比較生硬,交代事情感覺有些流水,所有偶換了視角寫這章。

    結果一章寫不完了……

    還得一章,大家鄙視我吧。

    另:八卦一下。

    正史上張明德一案是真實存在的。老八一夥兒確實意圖刺殺太子,有計劃、有組織只是沒來得及實施而已。

    所以,在這個案子上,康熙明顯是放了胤祀一馬,輕飄飄揭過了。不然只這一件,胤祀就萬劫不復。

    當時這對父子感情是有機會彌補的。

    可惜……

    這裡頭良妃的「遺言」,橙子覺得有很大問題。原話記不得了,大意是對胤祀說,汝父因為我出身微賤,經常用這個責怪你。所以我病了也不吃藥,死了之後,就不會拖累你了。

    後來果然死了。

    看著似乎是個偉大的母親。但結合當時的形勢和社會背景,她這樣說,明顯是阻斷了康熙和胤祀父子感情彌合的可能。

    在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大背景下,這種怨懟的話,不可能不給她自己兒子帶來負面影響。

    所以,很難理解良妃這個人。雍正八卦過,說康熙曾說良妃心大,看來不像是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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