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一塊兒踢!」老和尚突然把毽子踢向唐果。
咋不叫女施主呢?這幾日遇到的和尚大都這麼叫,要不就是女檀越……
唐果來不及多想,用腳接住毽子,踢了起來。她也算是個踢毽子的高手,和蘇全學了好些花樣兒,這下子使出來,得了老小和尚好幾聲喝彩。唐果笑嘻嘻的把毽子又踢回去,「老和尚,請!」
嘿嘿!你不叫施主,我也不叫大師。
老和尚大喜:「小姑娘很有趣兒啊!」接住繼續踢,又把毽子踢向小和尚,大家踢來踢去的,很是熱鬧。
若不是要吃午飯,這幾個人不知要玩到啥時候呢。
都是灑脫之人,也沒互通姓名法號,大家告辭,各自回去。
唐果運動半天,自然是大吃一頓素菜,補充體力了。
那位老和尚有專人高規格接待,請入禪室之中。
下午,老和尚的禪室之中,來了一位客人,正是皇帝。
「施主將近十年未見,可是年輕不少。再不復當年茫然憂苦之容,可喜可賀。」老和尚合十笑道。
「大師將近十年未見,卻是一點兒也沒變,亦是可喜可賀。」皇帝合十回禮。
老和尚大笑,「變與不變有何要緊?老和尚還是老和尚,施主麼,卻不是原來的施主了。施主邀和尚前來,可是為了那位踢毽子很厲害、言談行事率真的姑娘?」
「大師已見過了?」皇帝微愣,他今天忙著朝拜、接見,還不知道這事。
「一起踢毽子來著。」老和尚仍舊是眉開眼笑。
皇帝微笑:「倒是難得的緣分了。」
「施主要知道些什麼?那位姑娘的來歷?壽夭?禍福?去處?」
「只問壽夭,不問來歷、去處與禍福。」
「人生壽夭天之眼,壽又如何?夭又如何?」
「壽則安心,夭則盡人力。」
「天命如何盡人力?」
「情之所鍾,必要一試。」
「施主一人之力不可挽,奈何?」
皇帝臉色大變:「大師此話何解?」
老和尚笑容不改:「那位姑娘,命格甚奇。不欠人,人不欠,來處清白,去處明淨。壽夭與否,亦在自身。」
「弟子愚鈍,還請大師明示。」
「世事紛紜皆在『緣』字,端看你二人緣深緣淺。緣深得永守,緣淺兩離分。全憑個人了。」老和尚祥和的笑道。
皇帝斂眉沉思,半晌問道:「大師行走天下,看遍悲歡離合,難道從無憂悲惱怒?」
老和尚微微笑道:「老和尚只是個老和尚,怎會從無?」
皇帝默然半日,笑道:「紅塵中人,為諸般煩惱所困,讓大師見笑了。」
「諸般煩惱?依和尚看來,施主於江山社稷已是成竹在胸。此刻煩惱的,僅是一個情字。」
「成竹在胸?算得上吧。既有來龍去脈,自可對症下藥,盡我所能。收場怎樣,歸於天意。玄燁但求不愧對天下蒼生。情之一字,玄燁惶惑不明,故而為其所困。無論是福是禍,皆不願放下。」
「十年之前,施主於社稷之事,不也是惶惑不明,終日憂急?三十許之人,卻有百歲滄桑,身在少壯心已老。眼下已是舉重若輕,安之若素了。貧僧之見,當與那位姑娘有關。施主頓悟之後,心復有所托,故而安詳寧定。焉知十年之後,施主於情字,不會清楚明白?既不願放下,不放就是,何須當下煩惱?」
「不瞞大師,只因來時路上,有一佛門中人曾言,果兒有早夭之相,玄燁心有所慮,故有此一問。大師一番解答,玄燁已悄再掛心,至於那來去禍福,玄燁原不放在心上,早年一夢,大師盡已知曉,玄燁不敢說閱盡世情,但這身外之事與那虛浮之名,倒是不介意的了。」
老和尚撫掌而笑:「妙極!施主這個不介意,不但是施主之福,也是蒼生之福了。阿彌陀佛!」
帝王和禪師高智商的探討著,唐果繼續逛山景。她身處平和之地,心情平靜歡愉。完全不知道暢春園裡,正有一件相關的大事發生。
京城的三月下旬,比五台山暖和多了。暢春園裡,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這一日,十三皇女來到梨花院落,跟往常一樣,帶出大虎、二虎和兩隻小豹子來,到院外的梨樹林去玩耍。
袁團兒、張樹、蘇全在一邊跟著,還有不少侍衛在附近。因為唐果臨行前再三囑咐,不可將四隻貓科動物帶出皇帝寢宮範圍,大家一向是不往遠走的。最多從梨樹林到附近的竹林,大虎、二虎、開心、歡喜幾個傢伙被唐果多次引導,跑來跑去的,知道分寸,從不越界。
今兒天氣不涼不熱,陽光還好,人和動物的興致都高,玩耍的時間就長了,走得也比往常遠些。你追我趕的,到了一片古樹林。再往前就出界了。
袁團兒和蘇全忙著叫大虎、二虎往回走,又對十三皇女道:「十三皇女,前邊兒不好去的。」
「嗯。回吧。」十三皇女說著,也去叫二虎。二虎在這四隻裡是領袖,它回了,其它三個也就跟著回了。
二虎正盯著前邊的一隻竹雞。更糟糕的是,竹雞身上有很多血。不知是它自己的,還是灑上去的。竹雞感覺到了危險,突然飛了起來,二虎隨之躍起。那竹雞飛得不高,動作卻很迅速,二虎一撲不中,竹雞連飛帶跳的逃命去了。二虎在後面就追。
「不好!」
袁團兒、蘇全和幾個侍衛同時叫出聲,拚命攆過去。張樹和另幾個侍衛忙著安撫住大虎,將鎖鏈套上了。開心、歡喜還小,十三皇女反應過來,哄著它倆,不讓它們跟去。
二虎追著那只竹雞一直往前,竹雞滿身的鮮血,行動卻分外敏捷靈活,繞來繞去的,可就把二虎引到丁香堤上去了。
堤上有不少人,中間的幾位是後宮的主子。見遠處老虎狂奔而來,膽小的已驚叫出聲,附近的侍衛趕緊衛護過來。沒等他們站好位,竹雞和老虎先後到了。竹雞還偏偏往人多的地方躥,老虎隨後撲過去。男人喊、女人叫,一時間亂成一團。
到底還是袁團兒和蘇全趕到,使盡手段將二虎哄住了方罷。混亂中,那只竹雞不知哪兒去了。
有人受傷。
不是被老虎咬傷的。二虎在唐果身邊長大,野性是有的,但不會無故傷人。
庶妃博爾濟吉特氏被竹雞傷了脖子。德妃被混亂的人群撞倒,扭傷了腳。惠妃被老虎的尾巴掃到臉。榮妃躲閃的時候,趔趄了一下,踩到了賢嬪的小腿上,兩人都摔了跟頭。還有幾個膽子極小的,被嚇昏。
太監宮女裡也有幾個受傷的,都不是被動物直接弄傷,人與人踩踏擁擠造成的,最重的那個胳膊折了。
二虎惹了大禍。同案犯不見蹤跡,它可逃不掉。
關於怎麼處理,受害人們有好幾種聲音:
處死派,惠妃為首。「畜生終究是畜生,這次傷了這麼些人,下次還不定怎麼著呢。貴妃娘娘,您是主理宮裡事務的,得給咱們這些人做個主不是?養虎成患,除了吧。」
嚴加看管派,榮妃為首。「還是關起來吧。不再傷人就好。怎麼處置,慢慢商量。」
禁閉派,德妃為首。「暫時別讓它出來了。等著皇上迴鑾再說吧。」
庶妃博爾濟吉特氏是嬪妃中傷得最重的一個,反應反而最輕,見解也最奇特:「罷了,就是個老虎,又不像人似地,啥都明白。見了竹雞還是帶血的,能不抓?奴婢這個傷,倒是可以不計較的。」
佟佳貴妃細細思量半晌,讓人去梨花院落傳話,把二虎關進籠子,專人看著。若是再跑出來,就要拿看管之人是問。
大傢伙散了。
佟佳貴妃叫了人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人轉身出去了。
這裡佟佳貴妃皺眉不語。她身邊的老嬤嬤也是宮裡的老人了,見狀問道:「主子,可是在想這背後的ど蛾子?」
「嗯。那竹雞怎麼回事?哪來那麼巧?暢春園裡的竹雞有專人管著,就算一時沒照顧到,也斷不至此。」
「誰都知道這事兒就是衝著梨花院落那位去的。可是諸位娘娘的主意……尤其是惠妃……」嬤嬤道。
「這才是她的高明之處呢。這事第一個被懷疑的肯定是她。想讓那位倒霉的人多了去了,惠妃最有可能,最有能力。畢竟兩人直接結怨了麼!她今兒這麼說,也有往外摘自己的意思。後面的人如果不是她,那人家興許想把她也裝進去。這事咱們先不論,我最擔心的是,這事恐怕才是個開頭兒。未必專門衝著那位,最後不定是要整誰呢!皇上臨走時囑咐了,讓我盯著宮裡的動靜,說是必有動作。看看,這不就來了?」
兩人正說著,佟佳貴妃跟前的得力太監董長順回來了。
「回主子的話,奴才找了管竹雞的王五,他說,出了事他就點算過了,丁香堤邊上竹林裡養的一籠子竹雞,不知被誰開了籠子門,都跑了。眼下正查著呢。再有,主子,王五說,竹雞身上那血估計有點兒蹊蹺。他沒親眼見,只聽說是一身的血,他說,那要是竹雞自己的血,那只竹雞怎麼也跑不遠的。」
「嗯。這也是個奇怪的地方。嬤嬤,咱們也打過獵的。老虎這東西,只要聞見一點兒血腥,就會發性兒的。這家養的老虎,即使野性退了些,估摸著也用不著這麼多血引著。何必弄那麼多?這不是擺明了故意讓人知道麼!」(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