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還沒想好怎麼說離開暢春園的話,皇帝已拉著她手接著走了。
走了一大段路,唐果才回過神來。???
可以走了?蛇都弄走了?啥時候的事……
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抓著皇帝的手,唐果的臉「騰」就紅了!直髮燒。前世今生第一次跟異性牽手!居然牽的是皇帝的手!
這……非常……很……太……不妙了!
甩開?不行吧?
你抓著人家……還用兩隻手……一隻手緊抓人家的手……另一隻手抱著人家胳膊……走得這個彆扭!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這個社會……唐果,你……性騷擾頂級上司了!!!
現在咋收場啊?
……
「陛下……嗯……對不住……奴婢……嗯……不是故意的……那個……抓疼您了……對不起……奴婢現在不怕了……」唐果斷斷續續的說著話,每一句要表達啥意思,自己都分不清,只覺得全身都要著起火來了。汗嘩嘩的……順著臉往下淌,一滴接一滴的落在地上。
「呵呵……回神了?放心吧,沒蛇了。你那院子裡絕對不會有,朕可不胡說。」皇帝笑道,放開唐果的手。
看唐果有點兒摸不著頭腦的呆樣,皇帝微笑道:「到地方了,果兒先回吧。」
「啊?是!恭送陛下。」仍舊沒摸著頭腦,唐果機械的行禮,一邊努力的調整自己的思緒——之前淨想著咋離開暢春園了,後來滿腦子都是性騷擾皇帝的事情,弄得大腦短路,目前中樞神經處於不合作狀態。
皇帝走了。
沒人在跟前,唐果漸漸冷靜下來。
四下一張望,可不是,這不是自己住的地方嗎?快到門口了……我居然一點兒都沒發現……
回到自己小院,大虎、二虎歡快的撲上來了。摸摸它們的頭,唐果忐忑的心漸漸安定一些了。就是嘛!這院有兩隻老虎呢!如今的大虎、二虎可不是那兩隻小小的、弱弱的小傢伙了!即使有蛇爬進這院,也逃不過它倆的虎爪的。至少也能報警啊!
回到臥室,唐果仗著膽子把窗簾、床簾、床上的枕頭、被褥全拿下來,打開、抖抖。把床底、所有的櫃子、角落搜索一遍,什麼可疑的痕跡都沒有。
又把書房、客廳、裡裡外外、前前後後各處都搜索一遍,沒蛇。
唐果把門窗關好,洗澡。精神慢慢鬆弛下來……
換上新睡衣,嗯!舒服!
拿一隻新做的布老虎抱在懷裡,準備睡覺!
布老虎裡面塞的是干花瓣,散發著自然的清香。唐果特意在園子裡收來曬乾的,本來做了幾個用來逗兩隻真老虎的——就照它倆的樣子做的。後來越做越像,唐果喜歡,當做抱枕用了。如今天氣炎熱,已好多天不抱了。今兒唐果雖然努力安慰自己,還是缺安全感,不知不覺又抱起來了。
躺在床上一想,天熱得要命,每天都不關窗的,今兒幹嘛非關上?難道幾條蛇就嚇破膽了?今兒你根本都沒看到蛇,聽個聲音就嚇成這樣?唐果,你太窩囊廢了!你這樣還打算一個人過日子呢?
這院子的外門從來不插的,內門也是——在這園子裡,根本用不著。大家都是這樣的。外面巡邏的人多著呢。只關好就行了。別人來了會敲門的。再說,無事也不會有人來。
入夏之後,不少宮女因為太熱,睡覺的屋子晚上窗戶、門全敞著。唐果因為有梨樹精魄,倒沒那麼熱,但窗戶也總是開著。她從來不怕,今兒是有點兒草木皆兵了。
起床,把窗戶打開。晚風吹進來,深吸一口氣,唐果覺得,夏夜還是很美好滴!
不要自己嚇自己!
回身、上床、睡覺。
怎麼也睡不著,把剛才的事情想了想,好像有什麼事情忽略了……
抓皇帝的手,縮人家身後……這些都記得,也不糾結了。抓都抓了,也不能變成沒這事。應激反應,忽略吧。至少自己忽略吧。皇帝的想法咱管不著……他……應該不會那麼小心眼的……吧?借用一下麼……不管了!
後來怎麼了?好像一直想……要怎麼和皇帝說離開暢春園來著……
皇帝說「朕可不胡說」,這句話有點兒怪……難道我順嘴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想不起來怎麼回事了……
唉!都是怕蛇惹的禍……弄得我有頭無腦的……
說起來……我……為什麼這麼怕蛇?只要聽見、看見就……甚至會失去理智……好像真的不記得了……就是怕……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怕蛇的呢?
抓緊布老虎,唐果抑制著恐懼,仔細的回憶。
前世沒見過真蛇。
似乎只在電視上見過……
看電視的時候看見蛇就很怕……
高中上生物課……解剖蚯蚓都不敢……就是因為它長得像……其實人家哪裡有那麼像了?
看《人與自然》的時候,有蛇出現的畫面都不看的……
看《封神榜》的時候……有關蠆盆的鏡頭一律轉頭看別處……
往前……好像也是什麼電視劇……慈禧住在頤和園裡,有小太監拿竹竿趕蛇的鏡頭……
唐果,你這個大笨蛋!這時候想起來了!頤和園裡就有蛇!暢春園裡當然也會有的!早想起來……
停!先別想這沒用的,接著想從啥時候開始這麼怕蛇的……
好像也是個電影……初一還是初二的時候學校組織看的……緝毒的故事……有個女的被人推到蛇坑裡去了……後來好像一起燒了……那個時候我已經很怕了,捂著眼睛沒看……
再往前……
小學的時候……
看《動物世界》,片頭就有兩條蛇纏來纏去的……吔!嚇人!每次都是先轉台,然後再回來看的……
有一天……中午放學……有個討厭的男生拿了一條塑膠的蛇,跟在我身後……然後用噁心人的聲音說「有條蛇跟著你……」
我嚇得大哭……跑了……忘記跑出多遠了……反正後來找不著家了……抱著電線桿子哭來著……還是警察叔叔送回學校的……
謝老師好好哦……打水給我洗臉……買麵包給我吃……還哄我來著……
那個男生被老師狠批了一頓……好像還罰站來著……
後來呢……哦……我堵在路上打了他一頓……呵呵……趁他不注意先動的手……打得他暈頭轉向……等他反應過來……俺早跑了……嘿嘿嘿……
老師知道了也沒訓我……還說女孩子要彪悍一點兒才好……呵呵……
那個壞小子以後再也不敢欺負我了……
我不是因為這事怕蛇的……只是聽他說……沒敢回頭看……就已經嚇得沒魂了……只知道跑……
再往前……
沒上學的時候,好像是見到過鱔魚……在朱大娘家……不過怕得不敢走路了都……還是朱大娘哄了好久……也不是這次開始害怕的……
再往前……
唐果慢慢的睡著了。
……
靜寂寒冷的冬夜,唐家夫婦又打起來了。大吵大鬧,動手動腳,一陣摔盆子、摔碗、砸東西,男女各走各路。門一摔,倆人先後離家。沒誰去看縮在沙發後面的小女孩兒一眼。
虛歲剛四歲多點兒的小女孩兒對這些已經麻木了。看他們都走了,從沙發後面出來,把摔得破破爛爛的屋子收拾乾淨,累得夠嗆。
屋子裡只剩下電視機裡發出的聲音,小女孩兒一個人坐在還閃著畫面的電視機前發呆,一會兒就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小女孩兒醒了,想要喝水。
她迷迷糊糊的走到電視機前去拿水杯,眼睛都沒怎麼睜開。
一聲淒厲的慘叫從電視機裡傳出來,在這孤獨的夜裡分外瘆人。小女孩兒驚懼的望過去,一條猙獰的巨蟒張著血盆大口對著她咬過來!
水杯打翻了,小女孩嚇得坐在地上。張張嘴,嗓子裡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想要跑,動彈不了了。她想要摀住眼睛,手卻抬不起來,眼睛直直的盯著電視機。
畫面上,一個女人被緊緊的纏住,淒慘無助的掙扎著……被甩來甩去……越纏越緊……她聲息漸弱……被那張大嘴生吞下去,從頭開始,一點兒一點兒的消失了……血……
小女孩兒呆坐在電視機前,半天連眼睛都沒眨動一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電視機的畫面變成雪花了。小女孩兒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搬過小凳子把門頂上。她慢慢的爬上床去,把所有能壓在身上的東西都拿過來,被子、床單、衣服、小墊兒、書……一層層、一件件的蓋在身上,直到自己埋在最下面。她努力將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什麼都不露出來……
一夜過去了。
一天一夜過去了。
中午,男主人回家來了。
小女孩兒正坐在桌邊,吃著家裡最後一點兒冷飯,連杯開水也沒有。
沒有人知道發生過什麼事。
沒有人把小女孩兒抱在懷裡哄哄她:「摸摸毛……嚇不著……小果果,乖啊!沒事了……媽媽把蛇打跑了……」
沒有人為她去做那燒郵票、叫魂,看似迷信實則蘊含著深愛的事情。
小女孩兒自己也忘記了。
不是她健忘,而是天賦與的自我保護手段。有時候,只有忘記,才不會崩潰,才能繼續活下去。人皆如此。
只是,從此以後,她對蛇乃至於蛇形物體有著異乎尋常的恐懼……
從小女孩兒到小姑娘到少女,從前世到今生,這恐懼一直跟著她……盤踞在她心底……如噩夢般……一有機會,便要出來嚇她一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