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這邊正猜著,突然聽到皇帝叫自己:「果兒……」
「啊?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唐果忙答應。
皇帝轉過身來,看著唐果,「這裡……你不記得了?」
「這裡?」唐果四周看看,黑漆漆的,有樹。「回陛下的話,奴婢好像有點兒印象。似乎來過……」
「呵呵……這是朕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皇帝道,指著一個方向,「在那附近……你跳過去,躲在樹後面來著。」
哪棵樹?
分不出來……早忘了……
「回陛下的話,奴婢……嗯……有點兒路癡……呃,不大記得住路。沒有啥參照物的話,也有點兒分不清楚方向……那天黑乎乎的,不記得了。」
「路癡……呵呵……倒是說得形象。」皇帝微笑道,「果兒到朕身邊也有9個多月了……」
9個多月了?
讓我算算,好像是三月份來的乾清宮,哪天沒記住……
現在是十二月,幾號?沒注意,反正不到二十三,還沒過小年呢……
應該是9個多月……
「算出來了?朕記得不錯吧?」皇帝笑問。
「呵呵,回陛下的話,陛下說得沒錯。」唐果道。
咳咳咳,俺這輩子也過了快五年了……那我幾歲了?5歲?呸!別裝嫩!33歲?那是我前世和「原裝」的歲數之和……22歲?也不算對。
啊!算了!這輩子算這輩子的!現在唐果是我,我是唐果,這個身體從裡到外都是我!到十二月二十六,俺今生滿16週歲!就這麼算吧,呵呵呵,佔便宜了……
「果兒是臘月二十六的生日……快17了……」皇帝道。
17?啊,對!算毛歲……
「回陛下的話,是的。」虛歲就虛歲吧。
「嗯!」皇帝沉默了。
跟著皇帝走了不太遠,到了一處所在,唐果這次記起來了,當初皇帝夜審自己的地方。
這是哪兒?我基本沒出過乾清宮,不知道。這裡應該不是乾清宮地界了吧?唉!唐果,你的依賴性太強了,還曾經想逃跑呢……地形都沒整明白。
「果兒記得這裡?」皇帝突然問道。
「回陛下的話,奴婢記得。是陛下夜審奴婢的地方。具體叫什麼名字,奴婢不知道。」唐果道。
「夜審?!哈哈……也算是吧。這裡是景仁宮。」皇帝驚異了一下,說道。
景仁宮?
哦……「原裝」的本來就是要來這裡當差的。皇帝出生的地方……也是皇帝生母曾經住過的地方……那個李財就在這裡當差……
皇帝想媽媽了?
看皇帝有些懷念的樣子,唐果有點兒同情皇帝:也是……和俺知道的歷史上那位差不多……父親喜歡的孩子不是自己,生母不得親近。終於可以親近了又少年喪母,如今連個嫡母也沒有,還不如那位呢……一定很痛苦,和我這樣不去期待的完全是兩回事。
進了景仁宮,大傢伙各歸各位,唐果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幹啥。皇帝又不寫字,難道他來就寢的?看樣子也不像。
「果兒跟朕走走吧。」皇帝道。
在宮裡走走?那就走吧。
「是。」
走來走去的,說實話,俺真有點兒記不住哪是哪……幸好是跟著走……這真是太不好的缺點了!缺點有好的麼?
皇帝走到一個門前,推開門,慢慢踱了進去。
回頭看唐果站在門口不知該不該進,皇帝道:「果兒怎麼站在那裡?進來。」
屋子裡燈火通明,乾淨整齊,看得出保持得很好。
唐果進了屋,皇帝已拿起一把梳子端詳了。似乎在回憶。
「這是……皇額娘住的屋子……」皇帝慢慢的道,「可是,她住在這裡的時候,我……一共也沒來過幾次……」
皇帝很傷感……說的是「我」不是「朕」。今天是他母親的忌日?好像不是……不然肯定會祭祀的。生日?也應該不是……這些過世的皇族,冥壽也是過的吧?
唐果心裡思量著。
難道是因為孫子過百日,想起母親來了?大概是吧……自己有孫子了,母親卻看不見,也不能替自己高興……活著的時候呢,母子又不能常見面……什麼破規矩啊!
唉……世間的痛苦千千萬萬,死別大概是最無法排解的吧……因為沒有挽回的餘地。不過……這一世結束,下一世也就開始了,也許下一世更好呢?皇帝的媽媽好像這一世就不幸福……
唐果想不出可以勸皇帝的話,沉默。估計皇帝也只是想有個人在旁邊而已。
默然半晌,皇帝突然問道:「果兒,以前你說過將來不回家去了……你……不喜歡自己的父母?」
我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父母,前世沒有,今生也沒有,也許下輩子會有……
「回陛下的話……奴婢……只是學會了……不去期待那些得不到的東西。」唐果斟酌著說道。在這裡,我這樣的是「不孝「吧?
「得不到的東西……不去期待……」皇帝低聲重複,「那麼果兒有什麼想要得到的呢?或者說,果兒,你……期待什麼?」
想要得到的?我的期待?
「回陛下,奴婢最想要的……是平靜富足的生活。」唐果回道,前世今生的追求。
「平靜富足的生活……果兒期待的是這個……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呢?」皇帝問道。
「回陛下,對於奴婢來說,不需要四處奔波,不必看人臉色,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安寧的過日子。吃得到想吃的食物、穿得上喜歡的衣服;有自己的房子住。這些都未必是昂貴、富麗的,只要喜歡、舒適就好。還有……可以時常出去玩。對於其他人來說,應該加上至親好友、心愛之人吧。」唐果邊想邊回答道。
「其他人?果兒不要嗎?」
「回陛下的話,奴婢只期待那些能夠得到的……」
這是我前世一輩子學到的最有用的理論,「無法獲得的東西,心靈絕不渴慕」——這樣你的生活會快樂得多。
唐果想著,繼續說道:「奴婢的親戚有不如無,奴婢希望永不相見、再不相干。奴婢並不想隱瞞這個,也瞞不住。好友麼,奴婢倒是希望能常常見到、聚聚,困難的時候互相幫助,快樂的時候,相互分享。但是畢竟大家各有各的生活,自有自的幸福和歸宿,不會永遠在一起的。」
如果蘇全沒有要去的地方,我們能在一起最好,也算是都有親人在身旁。
「那麼……果兒不要心愛之人嗎?你沒有提這個。」皇帝又問,「果兒……要永遠一個人生活?
……
似乎這個問題不應該我這樣的身份說呢,更不應該咱倆談論……
唐果你這個白癡!誰讓你自己剛才提到了?唉……親情、愛情、友情,誰不想都要呢?
不過話說回來……情情愛愛的,不是說有傷風化麼?封建社會裡的「萬惡淫為首」,愛情好像就被劃歸「淫」一類吧?皇帝你大晚上的和一個宮女說這個……愛情問題,真的不合適。不是「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麼?
……
有些話早些說出來比較好!
唐果想了想,說道:「奴婢……一直沒想過這個問題,沒必要,也沒什麼時間和精力去想。不過,現在想想……心愛之人……奴婢不知道會不會有……那應該是難得的福緣吧?」
唐果頓了一下,繼續道,「如果這世上有一人,他只喜歡奴婢,奴婢也只喜歡他,兩人真心相愛,能夠一心一意、不離不棄、相互忠誠……那麼奴婢希望可以和他永遠生活在一起……生生世世。奴婢想,那應該是很幸福的。」
長久的沉默。
「真心相愛……一心一意……永遠在一起……生生世世……果兒……是個專情又癡情的女子呢……」皇帝的聲音幽幽的傳來。
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吧……只是未必遇得上那個人……
雖然我沒有戀愛過……不過……想來應該是這樣……
就像是老梨樹離去時說的一樣,永遠在宇宙間漂泊尋找……
歸宿……也許是這個……
又或許……這是歸宿的一種……
「很晚了……讓人送果兒回去吧。」皇帝的聲音傳過來,平靜、低柔。
「是。奴婢告退。」唐果退出房間。
小德子安排人送唐果回去。快走出景仁宮的時候,迎面過來個小太監,笑道:「張兄弟,送唐姑娘回去了?唐姑娘的娘是我的表姑,可能讓我和唐姑娘說句話?」
「李財?你認識唐姑娘?」姓張的小太監問道,卻是看著唐果。
李財?還真是陰魂不散……
「沒見過面,只聽表姑提過,表姑很惦記呢!時常在家裡念叨。」那李財笑道。
「小張,我們還是走吧。」唐果道,「這世上,應該沒有真心惦記我的『親人』了。」
那李財僵在當地,小張也沒想到唐果如此決絕,愣了一下,趕緊引著唐果回去了。
到了地兒,唐果謝過小張,他自去了。
進了自己的小屋,小老虎撒著歡的迎上來了,唐果一邊抱住一個,心裡好受了些。
今晚……
真的很累……
什麼也不想了,洗漱,睡覺。
倒頭就睡,一夜無夢。
第二天上班,唐果看皇帝好像沒睡好的樣子。
不知他昨晚啥時候睡的……唉,不關我事!我自己睡得著就行了。
唐果繼續她的低調奴婢狀態。
皇帝對她一如既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