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裡,唐果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樂觀天性:苦惱攆去壓箱底,笑容常常掛眉梢。抽空還和同屋的楊家大妞、劉家二丫什麼的聯絡聯絡感情,刺探一下宮規宮禮什麼的,請安、舉止之類的倒也難不住她了,反正考核結束,這功夫也沒人抽查。
唐果最熟的是蹲安禮:雙腳平行,雙手扶膝,躬身彎一下膝蓋,覺得有點兒像做廣播體操。大為慶幸不是像電視那樣甩帕子,不知是電視上亂演,還是自己級別不夠——倒正好合了心意,不然自己一個力度不對,或者手滑,帕子飛了出去……
私下感歎了一番這裡女性地位的底下:同屋八個人,只有唐果和一個叫趙弟的女孩有名字——後者還是因為家裡大人想兒子想瘋了才取的名兒。其它的就幾妞、幾丫、幾姑什麼的亂叫。
一天後,工作分配完畢。跟著一個帶路兼幫忙拿東西的太監,唐果抱著工作服、洗漱用品等等踏上了去無名小院的路途。
無名小院果然是個躲貓貓的好地方!夠偏僻!
走來走去,唐果終於到了工作地點:寶華殿往後走很遠、離紫禁城牆比較近的一個小院。周圍都是空地,就孤零零那麼一個院子。
說什麼寶華殿後面,其實是附近沒什麼參照物吧?這離寶華殿得多遠啊……唐果暗暗吐槽。
說小院,大概是和宮殿比,以唐果的眼光看已經很大了,打掃得很乾淨。不過院裡有點荒,花花草草什麼的應該是很久沒人管,農曆四月天氣,長得生機勃勃、亂七八糟的。
一進院,一個宮女打扮的女子迎了出來,「劉公公好!這就是新來的妹妹了?」
「不錯,她叫唐果,正黃旗下包衣唐家的,分到這兒伺候那拉貴人。人帶到了,奴才也不給貴人小主請安了,告退!」劉公公放下東西轉身就走了。
這太監有點兒放肆。
那宮女怎麼這麼憔悴?
「唐妹妹跟我進來吧。小主醒著,先來請安吧。」唐果正有點兒愣神,那女子已經把她手裡那一抱東西接過來放到地上,拉她進了正房,轉到了東屋。
東屋裡空蕩蕩的,倒是很乾淨。床上半躺半坐一個女子,下身蓋著被子,上身披著外衣。她臉色蠟黃,斑點皺紋一大堆,頭髮花白已經禿頂,閉著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這就是那拉小主。」
唐果趕緊行禮,「奴婢唐果給小主請安。」
沒說錯吧?
半天也沒動靜。
禮行錯了?
「小主,唐妹妹給小主請安呢!」
「嗯。」
「妹妹起來吧。小主休息呢,咱們出去吧。」
那女子拉著唐果出了正房,幫唐果拿了東西走到一座低矮的小房前面,「這是咱們住的地方了。」
看唐果一副發懵的樣子,她微微一笑,「瞧我這到三不到兩的,我叫蘇玉蘭,來小主這兒兩年了,妹妹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幾天問我就行了。」
「蘇姐姐好!」唐果行了禮,還有點愣愣的。
「妹妹可是覺得這裡很多地方不合規矩?」蘇玉蘭微微歎息了一下,「先進屋吧,把東西放下。」
其實就唐果瞭解到的那點東西,也沒看出多少不規矩的地方,「愣」是因為進不了狀態。不過她還是點點頭。多看少說,這是她給自己定下的行事方針,免得被看穿。
房子分成三小間,進門這間放著雜物,蘇玉蘭領她進了西屋。小小的房間裡靠北牆放著兩張床,中間窄窄的一條過道。靠窗有一張桌子,靠門口是臉盆架什麼的。
「妹妹就睡這張床吧。衣服什麼的先放在外屋的櫃子裡吧,鞋子就放床底下。咱這屋太小了,過幾天,姐姐出去了,你一個人住能鬆快不少。」
「姐姐要出宮啦?」
「嗯。」
一陣忙亂,終於安頓好了。接下來和蘇玉蘭的談話中,唐果終於算是瞭解到了小院的第一手情況。
那拉貴人並沒癱瘓,只是產後風沒治好,雙腿疼痛不利於行。到這個院子之後,常年躺在床上,除了大小便從不下床。
原本那拉貴人住在永和宮,前年有一天,那拉貴人突然發瘋,把屋子裡的東西全砸了,還打死了一個宮女,之後被趕到這裡反省。蘇玉蘭就是那個時候被派來服侍她的,同來的還有一個叫蘇全的小太監,那拉氏自己帶來個叫牛四姐的宮女。
那拉貴人的位分還在,自有相應的福利。
但來到這裡後,砸壞的東西沒補充,按例該配備的宮女、太監也不夠數。例銀、伙食之類被層層剋扣,太醫更是不見蹤影。
這院子遠離膳房,什麼東西拿到這裡都涼了,還往往是次的、剩的。
說話間,蘇全取了「早膳」回來——都已涼透的,飯時早過了。
蘇玉蘭取了個小爐子出來,把飯菜熱了一遍,伺候著那拉氏吃了。
期間蘇全把蘇玉蘭他們的飯也熱了一遍。蘇全原本不應在這裡吃飯的,正好他負責給這裡取飯,這裡又是除了揩油基本無人理會的地方,就把飯拿到這兒吃了,總算是能吃上熱飯。
唐果和他交談中才知道這個小爐子是風爐,原本是煮茶用的,不過這院子很久沒茶了。
等那拉氏漱口睡下,蘇玉蘭把那拉氏的剩菜、剩飯拿到他們吃飯的小桌上,一起吃了。
米糙糙的,還有沙子。菜也很差——據說現在正是青黃不接,蔬菜本來就金貴,哪輪得到那拉氏。肉也是次的。
至於唐果他們的菜,唐果根本沒吃出是什麼,鹹的要命,有股怪味,好像是快餿了,還沒有集訓的時候吃得好,吃了一口又悄悄吐了。蘇全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聽蘇玉蘭說,蘇全主要負責這院子裡打水、清潔、倒馬桶之類的髒活、累活,需要出院子的活也都由他去——還是兼職,幹完別的活兒才來這裡,晚上還要到宮外的集體宿舍住。
唐果看他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瘦瘦弱弱,說話聲音低低的,不禁有點覺得他可憐。
又想起上輩子隔壁朱大娘常念叨「米裡的沙子、醬裡的蛆,井裡的蛤蟆是有地」,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之前,東北農村不少是這樣。這裡怎麼也算是古代,也就把難吃的飯菜拋到腦後了。
一直沒見牛四姐,吃飯也沒回來。
因為唐果第一天來,蘇玉蘭沒讓她幹什麼活,就是熟悉熟悉環境。
晚上蘇玉蘭去守夜,唐果一個人睡。快要睡著的時候,聽見門響,有人進來往東屋去了,估計就是牛四姐了。聽蘇玉蘭說,她白天有事出去了。當時蘇玉蘭的表情很是不屑,蘇玉蘭這個人和和氣氣的,說話輕聲細語,有這樣的表情倒讓唐果好奇了一下。不過蘇玉蘭不說,她便也不問。
「不是說宮女不得差遣、傳召,不准離開住所麼?就是出去也得兩人以上或有太監隨行,這個牛四姐怎麼就出去了呢?難道有背景麼?……」胡亂揣測中,唐果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