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在如此劍拔弩張的情勢下居然說出這樣一句瘙癢癢的話，小平頭一下子就笑了。小平頭把他那原本就有些褶皺的西服給敞開，裡面是一件黃橙橙的亮絲襯衣，脖子上一根拇指粗的金鏈子，讓人乍一眼看去，就想起了十幾年前曾經風靡一時的電影《古惑仔》裡的那些老大。
小平頭這個時候儼然一副老大模樣，他指著包圍了李凌等人的一圈兄弟，朝他們努了努嘴，道：「憑什麼？就憑這。我也不多說了，收你二十萬，給兄弟們改善伙食，不算過分。另外，我再替劉總要個十萬的醫藥費。一共三十萬，簽字畫押，身份證留下，改天我去要錢！」
只李凌一句話，小平頭又講了個三十萬。劉昌龍得了小平頭的乖，還強裝一下，道：「你的心意我領了，這個錢我哪裡好收。今天這事我也有責任，改天我來請大家喝茶！」他說著，向人群拱拱手，一面不明目張膽和郭棗兒作對，一面又給了小平頭洗浴中心一眾兄弟的面子。
小平頭對著劉昌龍道：「劉總，你是做大生意的，這點小錢不在乎。但劉總你在我地頭上受了欺負，我要是就這樣讓別人走了，你覺得我還有臉繼續混下去？別人以後誰還敢來我場子放心樂呵？！」小平頭是鐵了心要為難下去的。劉昌龍當然樂於見到小平頭這樣為自己刁難下去，他勸了一下。把自己的干係完全脫開，就懷著笑意看李凌。那真是得意地笑啊
小平頭對李凌道：「劉總不要這錢，可我先替劉總收下！那有這樣便宜你的道理？（其實，劉昌龍不可能問他要這錢，小平頭多半是自己留下了。趕緊跟劉總說三聲對不起。」他說得「義憤填膺」。絲毫沒有迴旋的餘地。
李凌看到劉昌龍小人得意，已經是火冒三丈，體內的溫度已經接近了著火點，就差一根火柴給點著了。現在。小平頭居然還火上澆油讓自己向著劉昌龍賠禮道歉？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李凌「哼哼」笑了兩聲，完全不回應。以現在這種情況，李凌不是不清楚局勢，人多欺負人少，何況自己和郭棗兒根本就是負擔，如果打起來，自己這邊就算岳石他們三個都是少林寺十八羅漢附體，那恐怕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心裡清楚明白，目前絕對不是足以和劉昌龍抗衡地時候，他一直說服自己要憑藉以後的打拼。慢慢將劉昌龍打倒、打垮，打到吐血。所以，理智上告訴他，他該對劉昌龍說「對不起」，他該學韓信，忍這胯下之辱。
但李凌終究不是韓信，他依舊能感受到握著自己手臂的郭棗兒，心在砰砰亂跳，她的手是冰涼地。劉昌龍如此可惡的傷害了自己的女人。傷害了自己的夢中情人，他使用卑劣的手段對付自己，還讓自己和他說對不起？這世道還有王法？
李凌說什麼也不願意。
「怎麼，不情願？」小平頭冷笑道。（手機閱讀)
旁邊的岳石正冷眼看著李凌，不知道他會做什麼選擇。
李凌知道不是和小平頭硬碰硬的時候，他冷冷道：「我給你六十萬。每十萬買一句對不起。這三個字太貴重，對於社會上的渣滓，豬狗不如的東西，我想是個人也不願意對他說人話！」李凌打不過。但始終不肯在言辭上有一絲一毫的妥協。
岳石沒想到李凌會這樣說，他忽然換了一種眼神看李凌，覺得或許以前自己對他瞭解不太多，但今天岳石非但沒有和李凌對著幹，卻也非常不合時宜地附和道：「說得好。不收拾掉這種勒色，污染了環境！」
小平頭這次真是沒有面子。那些人完全不把自己地弟兄們放在眼裡。小平頭心道。不拿出點狠的是不行了。
小平頭忽然瞅準了一個弟兄，從他後背的褲子口袋裡一下子掏出一柄亮堂堂的匕首。猛一下就插在了門口旁邊的茶几上，插進去寸許。小平頭冷笑道：「好，有種！憑你說了這句話，你給我留下三百萬，要不然你們今天誰都別想走出這個大門！我最後一遍說！」他的雙眼裡冒出狼一般凶悍的目光，好像真的要把他們生吞活剝一樣。
李凌這個時候真的有豁出去地感覺，他斷然不肯在劉昌龍面前低頭的。郭棗兒在場，更堅定了這樣的決心，向欺負自己老婆的惡霸低頭這讓他以後如何自處？但是，郭棗兒的周全又該如何保障呢？這真是一個矛盾體李凌在矛盾著，岳石也在矛盾著，他既然知道是劉昌龍搞鬼，那他必然是要狠狠教訓他一頓的，男人有時候只想通過最原始的方式來宣洩自己內心強烈的憤怒，那就是拳頭！但是他也在擔心著郭棗兒的安危，兩者如何兩全，實在是一個難題。
然而，就在兩人猶豫不決地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王虎忽然跳出來說話了。「你是這個洗浴中心的老闆？」
這一句話問得有些突兀，小平頭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知這個胖子怎麼會有此一問，詫異道：「是的，有什麼問題？」
「但你這有點像黑社會性質了。」王虎朝那些「虎視眈眈」的拿著各式各樣凶器的服務員努了努嘴。
一個大胖子笨拙地扭動著自己地頭顱，這滑稽地動作，要是平時，李凌看了定然要善意地嘲笑一下，但現在的他哪裡笑得起來。
小平頭道：「老子就是混黑社會！你不滿意？」對於大胖子地問題，小平頭肯定有些無語。
王虎笑呵呵道：「不是不滿意。我就是問問。你說三百萬，沒問題，我替我兄弟答應了。兄弟，去立個字據。」
所有人都詫異地望著王虎，尤其是馬書和李凌。在李凌看來，王虎是那種絕不服軟的人，馬書顯然也是這樣認為自己昔日的首長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王虎真真切切，確確實實做出了這樣令人都有些不太肯接受的舉動。
李凌瞪大眼睛望著王虎，眼裡滿是不解和不情願。
王虎沒等李凌開口問自己，就接著慫恿李凌道：「寫啊。你要是還認我是哥哥，你就聽我的話！」他的話帶有命令口氣，說話的時候，王虎暗暗掐了李凌一把。
這一掐意思是什麼？李凌看著王虎的眼睛，他心裡想著，王虎定然是為自己好，就算是讓自己服軟，那也是為自己好。但是，這一掐，是意味著什麼？緩兵之計？還是只是明修棧道，好來個暗渡陳倉？
李凌想了想，決定聽王虎的話。他強舒了一口氣，不去看劉昌龍，勸自己忍氣吞聲一會兒，向著小平頭道：「拿紙和筆來。小平頭自己都沒想到對方會答應的這麼爽快。三十萬沒要到，三百萬倒一下子就承諾了。他有些傻楞楞地，過了一會兒，才捅了下旁邊的服務生，早已有人賣乖地將紙筆送上。
李凌剛把欠條寫好，正要簽名的時候，王虎一把搶了過來，道：「我這兄弟沒這麼多錢，我替他墊上！」李凌不知道王虎想幹什麼，只見他已經刷刷刷簽上自己的大名，直接遞給了小平頭。
小平頭接過欠條，王虎又把自己的身份證遞上，說道：「你放我們走，過半個小時，我就給你送來！」
小平頭哪裡肯相信王虎的話，他瞅著王虎的身份證半天沒看出名堂，「你小子是耍詐吧？你這身份證是南京的，你耍誰啊？我跑那去找你要錢？」
「說了半個小時就給你送錢來。」王虎忍住脾氣道。
「半個小時？你開銀行的？」小平頭道，「我信你個鬼！好，你說半個小時是吧。行，你去弄來，錢到了，我再放人！」他說著指了指李凌，以及他身旁那我見猶憐的郭棗兒。
王虎沒想到小平頭會這樣精明，眼裡一下子閃過凶光，但只是一閃而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剛才那一副笑面，說道：「行啊，但是我兄弟和弟媳婦要是少了一根頭髮，你可別想拿到一點好處！「好啊，我等著你的三百萬啊，少一萬我可不答應。」小平頭望著李凌和郭棗兒賊笑道，「對了，還有劉總的三句對不起。」他倒還記得不可厚己薄彼。
王虎嚥了一口唾沫，把自己胸中燃氣的火焰給強行嚥下去，「我弟兄的，我替他說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錢一分不少，但這件事就算是完了！」
「好！」小平頭爽朗答應，給王虎讓出一條道，「半個小時以後見！」
王虎拍了拍李凌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老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個我管定了，你等我回來！」
李凌給了王虎一個肯定的眼神。馬書要跟著王虎去，但王虎不放心，讓馬書留下了。
王虎捏緊了拳頭，一個人，蹣跚著步履，消失在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