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如瀾心裡當然清楚阿布魯為什麼要恨司徒雷,但這事偏偏又不大好說出口,就睜著眼睛說瞎話,推托自己不知情,說著臉就不自覺地紅了起來。
寧巧嫣簽毛辨色,心裡有了個數,笑著說:「原來是因為雷兒和小東西的事,這又有什麼好懷疑的?等這事情一過,我當然要作主讓小丫頭和雷兒成親,就算現今有點什麼……咳,那也是出於人之常情了,值得少族長這樣的嗎?」
鐵如瀾料不到寧巧嫣居然說出這番話來,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回過神:「伯母是說允許他們兩個成親?可是他們,他們是……」
「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寧巧嫣笑著接上一句。
「娘!」司徒雲聽著這番對答,心裡一陣陣發顫,「你先聽我說——」
可沒等他把話說出口,就聽見屋子裡頭阿布魯叫了起來:「司徒雷,你這算什麼樣子?從前的意氣風發到底到哪裡去了,弄成現在這副陰陽怪氣?我一見就不舒服,你倒是說句話啊?」
「咦?這個莽漢。」鐵如瀾不由頓足,「司徒少當家的重病纏身,哪當得他這麼大呼小叫的。」一邊說一邊進屋,打算勸阿布魯收斂一下脾氣。
寧巧嫣牽掛司徒雷,這就跟著進屋,司徒雲本來想勸阻,但轉念一想,自己實在沒有合適的言辭來勸說娘親先別進去,最終歎了口氣,微微搖頭,跟著她到了司徒雷床邊。不過他心裡實在是沒底,又擔心隨時可能會冒出意外來,因此忐忑不安,難以用言辭形容。
阿布魯卻是直肚直腸的人,向來不看人臉色行事,鐵如瀾勸他小聲點說話,他卻仍然無法消氣:「我原本也不肯相信桃花塢的少當家,會是個表裡不一的卑鄙小人,別人都說我誤會了他,既然這樣,那就給我就解釋啊?司徒雷,你倒是說說看,你和你妹妹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司徒雷眼睛已經睜了開來,雙眸中佈滿血絲,黯淡得毫無半分生氣,剛才阿布魯衝他大吼大叫,他無動於衷,這時候忽然聽見阿布魯叫出「小東西」三個字,他全身都為之一震,大顆眼淚滴落下來,雙手緊緊握拳,以至於手背上青筋凸現,但總算是開了口。
聲音極其暗啞,顫顫地說:「小東西……她已經去了,一碗毒藥,就送了她……去了。」
一語既出,眾人皆驚,阿布魯頓時呆在當場,桃花夫人寧巧嫣更是「啊」的一聲低呼,一把緊攥住司徒雲,顫聲說:「雷兒在胡說些什麼?我聽不明白。」
「是是,大哥已經糊塗了,他是在說胡話呢。」司徒雲雖然出語安慰,但心裡劇痛難以形容。正如他才猜測的那樣,小東西出事了,而且是最嚴重的結果——一碗毒藥,就送了她去!
「胡扯!」關逸飛一聲斷喝,接下來的話又燃起了眾人的希望,「那小丫頭根本就沒有死,而且正由龍公子照料著,我和他立下了賭約,就是他把小丫頭救活,而我把司徒雷治癒,誰先成功誰就贏,所以司徒雷根本就不必為她傷心。」
「龍公子!」寧巧嫣又是一聲低呼,「有這位傑出的人物,我們司徒家的忘年至交來照顧,小東西是不會有什麼差錯了,對嗎?雷兒啊,雷兒,你要把娘嚇死了!怎麼能跟我開這種玩笑呢?」
司徒雷卻像根本沒聽見她的話,只淒然一笑,搖頭說:「你騙我,你別再騙我了。她就躺在我懷裡,大口吐血,我親眼看見她斷了呼吸,感覺她身子一點一點變涼,變硬……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她,她不會活過來了,你卻還在騙我……」
話還沒有說完,只聽「撲通」一聲,寧巧嫣已是臉色發白暈倒在地,司徒雲本來是扶著她的,但因為司徒雷語氣中的絕望讓他心驚肉跳,一時竟然手軟沒把她扶住,直到她倒地這才猛然醒悟,急忙俯身去攙她。
司徒月等人也紛紛伸手,一迭連聲地呼喚著,還有的就幫她推血過宮施以援救。而鐵如瀾一聽好朋友的噩耗,全然忘記了以前的誤會,悲痛之下放聲大哭,一時間屋子裡亂作了一團。
少頃,寧巧嫣醒了過來,也是哭聲頓起:「小東西,我的心肝……兒啊!你怎麼能就這麼扔下娘走了哇……」
哭得撕心裂肺傷心欲絕,喚回了沉浸在悲痛中的司徒雷,他猛地撐起了身體,幾乎是跌下床來的,直直地跪到了寧巧嫣跟前,說一聲:「娘,我對不起你。沒能把小東西帶回家……」
話未說完,已是熱淚長流。幾天來鬱積在心裡的痛楚哀傷,終於在這時候得以宣洩。逝者已矣,撇下至親好友們,就算哭得天地變色,也已經是生死相隔,真正是情何以堪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為此傷心,唯獨有一位卻偏偏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還來自眾人的頭頂。卻原來是關神醫,屋子太小而人太多,他擠不下就乾脆到了房樑上,一邊笑著還一邊拍手:「好哇好哇,哭出來就好了,悲憤之情鬱結在心,原本就對身體大大有害,你們看我經常哭,而且每一次都是哭得暢快淋漓的,卻是身輕體健滿面紅光的,哭吧哭吧,越大聲越好,哈哈哈……」
憑良心講這幾句話並沒有說錯,但這會兒顯然太不合時宜,很容易讓人覺得他是在幸災樂禍。司徒月原本就衝動,當時就氣炸了,跳起來順手撈到一張椅子就衝他招呼了過去,咬牙切齒地罵一句:「你居然還笑得出來,我砸死你。」
關神醫幾十年來和關大娘打打鬧鬧,練就的躲閃好本事,當然砸不到他,只一個翻身頭下腳上地吊著房梁,就將椅子避過去了。不過吐了吐舌頭,咕咕噥噥地小聲辯了幾句,也就不再出聲。
關逸飛可已經老大不耐煩,喝叱一聲:「夠了!司徒雷,難道你為著小丫頭的死,就此全無活下去的勇氣了嗎?你給我說個明白,我可不想再受這份鬱悶氣了。」
司徒雷回答:「多謝你一家子的厚愛,我意已決,不必再勸,小東西說過了,要死就和我死在一起,如今她真的已經死了,我如果苟且偷生,她定然會死不瞑目的。」
「懦夫!」關逸飛忍不住又痛罵一句,「就算你只肯相信她已經沒有生還的希望,難道就真要如此消沉下去了?就算你可以狠心不顧親朋好友,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應該為小丫頭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司徒雷聞言一震,他確實是傷心過度了,竟然並沒有想過這一點。
關逸飛哼了一聲,又冷冷說:「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豈不更加痛快,倘若你決意要將恩仇拋在一邊,一心只想求死,關某除了看不起你之外,實在無話可說了。」
「對,報仇。」司徒雲連忙拭去眼淚,「大哥,你……我們都節哀順變,想想怎麼樣為小東西報仇才是正經。大哥你也一定得保重自己,你親自手刃仇人,小東西在九泉之下才會瞑目的啊。」
寧巧嫣依然淚流不止,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司徒雷亦是她極其疼愛的,就忍住了悲傷說:「雷兒,我可憐的孩子,小東西去了,娘恨不能跟著她一起去,可娘還有你,還有你的兄弟們,你要是也狠心撇了我去,可叫我怎麼活。你還是聽娘的話,好好地吃藥治病吧,啊?」
司徒雷望望她鬢邊與日俱增的白髮,只覺得心痛如絞,當真要捨棄親人而去,又怎麼對得起他們二十年來的養育之恩?幾乎咬碎了嘴唇,他低聲說:「若不為小東西報仇雪恨,就算是死了也難閉眼,等到報仇已畢,還請求爹娘該責罰教訓的就不要手軟,沒能保護好小丫頭,我實在是愧疚難當。」
「我的兒啊!」寧巧嫣忍不住又痛哭出聲。
關逸飛則輕輕一哼:「等把你病治好了,隨便你報仇之後死了也好,活著也罷,都已經不關我的事。爹,該去煮藥了。」隨即甩手而去。
關神醫則一躍而起,大叫了三聲「好」,一溜煙地出門去了。餘下一屋子的人都黯然傷神。阿布魯這時候早就沒有了心思去追問什麼根由了,逝者已矣,所有恩怨也應該隨之而煙消雲散去。
而那麼水靈靈活潑潑的一個小姑娘,竟然遭此不幸,阿布魯也曾經為她付出過一段真情,說不心痛是假的,因此也默然不語。鐵如瀾更是已經哭得昏天黑地了,只軟軟地*著他,當然說不出半句話來。
沉悶壓抑的氣氛不久卻被不速之客打破。是桃花塢的兩位老忠僕王福還有馬吉,氣喘吁吁一路闖了進來,大聲報說:「大消息,有天大的消息。」
屋子裡眾人都是一愣,司徒雲還算冷靜,生怕帶來的又是什麼壞消息,連忙示意兩人收聲,並要他們去屋外再回稟,卻被寧巧嫣叫住了:「事已至此,難道還能再壞到哪裡去?就讓他們在這兒照實說了,不必掩掩藏藏的了。」
王福看出山色不對,帶了幾分小心回答:「夫人,這樣的消息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轟動整個武林。最先是寧府中各路英雄得知的,老當家的知道後,就差我們來稟報夫人知道,再過一個月,華山之上就可重現二十年前的情景了!」
「華山?」但凡江湖中闖蕩的,都對這個地方極其敏感,因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過來。
寧巧嫣追問:「難不成,又會來一次正邪兩道大決戰?」
「正是。」馬吉接了下去說,「殺手門主公然下了帖,一月之後,華山大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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