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小廟,黃昏。
「啊!」關神醫的大叫大喊聲響徹雲霄,甚至驚得小廟周圍樹上的群鳥四散飛逃,不知人間發生了什麼大事。
而廟裡的僧人們卻都安之泰然,照舊做他們的晚課。自打關神醫他們寄住在這裡,大筆白花花的銀子扔出來,就算把廟裡所有和尚的光頭全都敲破了,他們都只會笑不會怨,來不及巴結這幾位財神爺。而且每天裡隨時都能聽見關神醫的大叫大哭,關大娘的喝呼怒罵,他們都已經聽習慣了,完全可以充耳不聞。
見到沒有人理睬他,關神醫感到委屈莫名,把鬍子一拉扯,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罵:「死婆娘臭婆娘,你到底會不會煮藥的啊?不是煮過了頭就是火候不夠,存心和我過不去嘛?啊,我居然和你做了一輩子夫妻,天哪天,稀奇啊稀奇!」
「老不死的,你欠打呢!」關大娘聞言怒火沖天地從廚房衝了出來,罵道,「老娘跟著你已經煮了一輩子的藥了,你居然還嫌棄起我來了,有本事你叫蕭葉滾回來幫你,老娘不管了行不行?」
關神醫抹著眼淚一噘嘴:「那小子沒良心,說聲走就真的走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想到回來,不過別看他年紀輕輕的,煮藥的火候掌握得就是比你好,你還別不服氣。」
「哼!」關大娘雙手叉腰,沒好氣地回答,「就算藥煮到火候了,還得病人肯吃下去才行。」
「是啊是啊。」關神醫說到這個愁上眉梢,連哭都忘記了,唉聲歎氣地說,「司徒雷那小子不知道哪根筋壞掉了,竟然一心求死,別說自願吃藥了,就是硬灌的,他照樣給吐出來,白白糟蹋我的好藥,還白白耗費我的精力,真正氣死我也。」
關大娘說:「按說他這麼一心求死,真個死了,也怪不到我兒子的頭上,和龍公子的賭約也不能算輸了,是不是呢?」
關神醫搖頭:「我不管什麼賭約,只知道我已經打下包票,要是治不好的話,我就沒臉苟活於世,不管司徒雷哪種死法,那都是一個死,沒區別的嘛。」
關大娘一瞪眼:「既然沒什麼區別,那就乾脆我一刀殺了他,倒還能出一口悶氣,心裡痛快點兒。」
「不行!」關神醫大叫一聲,唯恐關大娘真個操刀殺進屋去,急忙閃身堵到了門口,雙手一攔,叫著,「我的乖兒子快點來,死婆娘要毀掉你跟龍公子的賭約了,快來幫你爹一把。」
誰知道廟裡居然半分動靜都沒有,叫了半天,才聽見廟門外頭有人大歎一聲:「我的爹,別吵了!」
話音未落,關神醫已經撲到了門口,一把將關逸飛拽了進來,:「你小子倒清閒,出去閒逛,也不管我的死活,到底去哪裡了?」
「我掛念你未來的兒媳婦,去瞧一眼都不行麼?」關逸飛施施然回答,他和呂繡玉濃情正酣,又怎麼耐得住幾天見不著面?況且也得去給她一個交代,讓她放心,因此這一趟不能不走。
關神醫罵興未艾,眼睛一瞪正要開口,卻不防關大娘出手如電,將他耳朵一邊一隻拎了起來,順勢一轉就甩到了大門外,「撲通」一聲摔得結實,接著她就開罵:「老不死的,乖兒子去瞧瞧媳婦兒難道錯了嗎?再不閉嘴,小心我賞你幾大巴掌。」
「哎——」關神醫摸摸摔痛了的屁股,咧開嘴正想大哭,卻在歎了這口氣後忽然又頓住了。為什麼?因為廟門外頭三三兩兩站著一眾年輕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那神情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老人家卻仍然不以為恥,且好奇心起,逐一指著他們問:「你、你,還有你,都是誰啊?」
當先一個正是桃花塢二爺司徒雲。兩日來苦尋大哥無果,直到今天忽然聽寧府裡傳出消息,說司徒雷已經被關逸飛救了出來,他不由大喜過望,齊巧又碰上了關逸飛,就和兄弟朋友們一起跟了過來。在路上已經得知了關神醫願意治癒大哥的病症,他們心中的歡喜,就是集天下所有言辭都難以形容。
關神醫既是關逸飛的父親,在他們想來,總該是位仙風道骨超凡脫俗的人物,沒想到一見之下,竟然如此的出人意料,和他們的想像實在差距太大了,不免個個疑惑心起,這時候聽見關神醫問,司徒雲就小心地先報上了姓名,並詢問一聲:「這位老人家,莫非就是關神醫了嗎?」
「老人家?」一句話就犯了關神醫的忌諱,頓時他連鬍子都翹了起來,噘著嘴說,「我看上去很老了嗎?看你年紀輕輕的,偏要裝老成,其實不會說話那就別開口了,幹嘛這樣惹人生氣啊?」
「是是,你不老,一點都不老,其實正當壯年,還可以萬壽無疆。」司徒雲急忙改口,可這幾句話說得自己都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關神醫聽著卻很受用,哈哈一笑:「罷了罷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不和你計較,你們是專程來找我的?是誰病得快要死了,想求我治病呢?你,還是你?看著氣色,可都不像病人嘛?」
他說著話,手指頭就一個個戳過去,一眾年輕人紛紛搖頭,等戳到司徒月時,司徒月實在忍不住了,大聲說:「我們是聽說你能治好我大哥的病,所以才來找你的。」
關神醫說:「找我?找我有什麼用,你們應該去找司徒雷那小子。那小子,哼!一想起來我就生氣。」
司徒月不理解:「我大哥怎麼惹你了?」
關神醫氣哼哼把臉一仰不回答,這樣子難免讓司徒雲誤會了,心裡打了個突,忽然就跪倒了下來,把關神醫嚇了一跳:「你這是幹什麼?我又不是你家的祖宗牌位,說跪就跪了,起來起來。」
司徒雲說:「神醫,我知道大哥病情複雜,很難醫治,但還請你憐惜他這麼多年來飽受痛苦折磨,倘若他言語間有衝撞之處,你大人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要是能夠把他治癒了,司徒雲便是終生為你效犬馬之勞,也是甘之如飴的。」
「呵!」關神醫樂了,一把將他拎了起來,「你以為我不願意給他治呢?錯了錯了,我巴不得現在就已經把他治好了,不過,能有人因此跪下來求我,感覺倒也不錯,只是,如果你能跪著求司徒雷別再尋死覓活的,乖乖聽我話每天把藥都喝了,我情願給你跪下來。」
司徒雲訝然:「神醫這話什麼意思?」
關神醫還沒有回答,走出門來的關逸飛已經接下了話頭,冷冷地說:「起初我還以為司徒雷至少是條漢子,現在才知道我看錯了他,不願求生,一心求死,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豈不是個懦夫!」
「這不可能!」司徒月聞言一跳老高,大聲說,「我大哥一向堅強,這麼多年來忍受病痛折磨,換了別人早就受不了,他卻熬下來了,又怎麼會忽然想不開呢?我不相信。」
關逸飛不鹹不淡地:「等你收到他屍體時,你就會信了。」
司徒月連連搖頭,司徒雲則說:「可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莫非是你們已經知道他的病很難治癒了,因此才找托詞,日後萬一他不幸逝世,才好……」
「住口!」關逸飛俊眉一挑,臉上怒氣隱現,「我爹甘願冒著大耗元神,內力盡失的危險救司徒雷一條命,居然還要受你們質疑,當真好人難做。如果不相信我們的本事,這就把司徒雷抬走,往後也不要來囉嗦了!」
司徒雲一怔,看關逸飛動了氣,心知自己情急之下把話說錯,就緩下口氣來誠意道歉。但關逸飛沉著臉不肯答話,眼看兩下裡就要鬧僵,旁邊的飛龍少主成傑急忙上來打圓場,抱拳施禮說:「是司徒表弟的不對,確實不應該懷疑兩位的能力,但還請看在他心繫兄長安危,並非有意冒犯的份上,兩位千萬不要怪罪,兩位的俠義有目共睹,在下等是十分敬佩的。」
關逸飛哼了一聲,折扇一灑甩手進門,來個不予理睬。關神醫則嘻嘻一笑,壓低了聲音說:「別擔心,我乖兒子為了要贏龍公子的賭約,就是你們想把人抬走他都不肯放的,況且我也不會答應啊,嘿嘿!」
說著話,他就連蹦帶跳地也進門去了。
眾位年輕人雖然說聽不太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但總算知道了事情不至於鬧僵,這才鬆下了一口氣,紛紛跟進門去。司徒月是最耐不住性子的,踏進門就叫:「大哥人呢?我要見他。」
「你說要見,就能見了麼?」關逸飛斜睨他一眼,依然不冷不淡。
「難道還要先過了你這一關?」司徒月一挽袖子,「好哇,我早就有心向你討教一二,趁現在這機會就見過輸贏,你且劃下道兒來,我們比劃比劃。」
「三弟,不得魯莽。」司徒雲急忙把他拉住,這才剛消除了誤會,不要再平百無故地起什麼衝突了,一切都得為大哥著想。
司徒月很不服氣地對他一攤手:「我不過就想見大哥一面,又說錯了什麼?」
「乖兒子啊。」關神醫捻著鬍子說,「就讓他們見見司徒雷那小子也好,說不定那小子見了這群小子,想想還是活著比較好,就肯配合我們醫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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