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關神醫的身手再加上卓絕的醫術,恐怕已經是高手中的高手,但卻被關大娘追得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兒,關大娘的功夫應該是更勝他一籌了,這一對夫妻能教出關逸飛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夫,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關大娘這般凶悍的女人也是他生平僅見的,雖然說在桃花塢也見多了娘親寧巧嫣馴夫,馴得雞飛狗跳的樣子,但吵鬧裡總難免帶著幾分濃情蜜意,哪像關大娘這麼殺氣騰騰地動真格的?一個錯手,說不定就真要了自己老公的命!
而關神醫能夠稍微服個軟也就罷了,偏偏嘴巴特別硬,一邊抱頭鼠躥一邊還要開罵:「什麼叫上樑不正下梁外,看看你這個母夜叉就知道了。天哪,如果寶貝女兒像了你,那還嫁得出去嘛?可憐我一番苦心啊……」
話還沒有說完,關大娘菜刀脫手飛來,正中他身邊的大樹,離著他也不過半寸光景。他不由「啊」的一聲大叫,沒命地又逃:「救命啊,真想謀殺親夫啦!」
關大娘怒喝:「不要你的臉,你有苦心?啊呸!我閨女天姿國色,是能隨便就嫁人的嗎?隨手就拉個人來就做女婿,憑他小子也配!你卻還要跪著求他,氣死我了,他小子要是敢點個頭,我立刻就劈了他,然後再把你劈了,你要不要試試?」
咦?生平頭一次被人這般看不起,司徒雷幸好有大肚量,不然就氣也被她氣死了。
關神醫已經爬上了樹躲避老婆的「追殺」,十足一副狼狽樣居然還在嘴硬:「你還想把女兒嫁給誰?一個兒子已經被你教得目中無人了,連老爹我都沒放在眼裡,你還想把女兒教成什麼樣?反了你啦?」
關大娘對著他翻白眼:「我閨女要嫁就得嫁給天下第一的龍公子,除了他也沒誰配得上我閨女了,怎麼你不服氣?有種下來比劃比劃。」
還好還好!司徒雷自嘲地暗想,輸在龍公子手上,至少心服口服沒有話講。
關神醫見到老婆大人不再追殺,擦擦額頭的冷汗:「龍公子,哼!難道我女兒嫁不成他,就得孤單一輩子?幫她把期望定得這麼高,你是在害她知道不知道?現在她和兒子一樣連人影子都不見,你就不替她擔心?」
關大娘繼續翻白眼:「我的女兒,用不著你操心。」
「你的女兒?」關神醫生氣了,一指自己的鼻子,「沒我,你生得出『你』的女兒來?不講道理嘛!」
「對,我就是不跟你講道理,你能怎麼著?」關大娘回答,「惹急了我,我還不讓你給任何人治病了!你要是敢動手治,我就……」
毫無任何預兆她就飄身過來,伸手抓向司徒雷,喝一聲,「我就先殺了你。」
司徒雷吃驚,本能地閃身躲避,但關大娘來勢太快,瞬間就已經搭上他肩膀,他只覺得半邊身體一麻,剛想掙扎,樹上的關神醫已經急叫:「別動!不能有任何抵禦,否則你筋脈盡斷,一命嗚呼。死婆娘給我住手,你要是敢傷他半根汗毛,我跟你沒完,我找了三年多才碰上這麼個病人啊!老婆……姑奶奶,活祖宗,我求你高抬貴手好不好?」
剛才他死不認輸,這時候一動他的病人,他卻像要了命似的著急,居然低聲下氣地求饒了。關大娘哼哼兩聲,得意地收回了手:「好,我不碰他,可你也不准碰他,識相點的這就給我滾了!」
「好,我滾我滾,我馬上就滾。」關神醫連連點頭,手腳並用爬下了樹,「老婆大人明示,要我滾到左邊還是右邊,上邊還是下邊?還是直接就滾下山?」
「誰讓你滾了。」關大娘一聲斷喝,「乖乖站著不准動,年輕人,難道你就不識趣?」
司徒雷當然識趣,明白這時候他得離開了。眼看著他們夫妻為自己大吵大鬧,他又何苦賴在這裡不走呢?輕撫了一下被關大娘捏得痛入骨髓的肩膀,他既為自己現在已經毫無抵禦能力感到失落,又為錯失了治病的良機而失望。
說到底他只不過是凡夫俗子,還是看不透生死啊!輕歎一聲,他寬慰自己——就當自己做了一場好夢吧,現在夢已經醒了,一切恢復原樣,注定要死就躲不過一劫。
拱手對關神醫一禮:「多謝神醫的照料,司徒雷這就告辭了。」
「哎,你不能走哇。」關神醫想拉住他但被關大娘爛住,只好扁著嘴帶著哭腔說,「你身體還很虛弱,又能走多遠的路?勞累過度只會加快你的死,死婆娘真就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了嗎?你這是要害我半途而廢遺憾終生啊?」
關大娘翻著白眼不回答,關神醫終於按捺不住,哇啦一聲又大哭特哭起來,倒好像是在給司徒雷送終,就差撒上一路的紙錢了。
司徒雷苦笑著轉身,慢慢走上曲折的下山路,腦子裡不免空蕩蕩的。一路走來只聞鳥語不見人聲,四周好一片寂靜,也更加讓他傷感起來。長歎了一聲,他停下來*著樹休息,畢竟體弱,這才走出去沒多遠,就已經覺得累極了。
以後的三五年裡也就像個廢物一樣苟且度日了嗎?望望頭頂的藍天白雲和燦爛陽光,他不由發起了呆。要一個曾經叱吒風雲豪情放縱的熱血男兒去過猶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但他卻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正在發呆,忽然聽見身後有人低低咳了一聲,他回頭一看,認出是一直煮藥的那位年輕人。他居然悄無聲息地就跟了上來,手裡還端了滿滿一碗藥湯。
剛才任身邊吵翻了天他都不輕易動一下,安靜得仿如處子,這時候也非常悠閒的樣子。山路崎嶇難行,他手裡的藥湯見不見有半點灑溢,看上去手腕勁力不差,腳下功夫也不簡單。從他平靜得不見任何波瀾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東西來,恐怕是位藏而不露的高手了。
剛才他一直背對著司徒雷,現在卻可以仔細端詳他的面目了。他的臉很白,是那種病態的白皙,也很秀氣,如果眉毛不是濃了一點的話,難免就給人柔弱的印象。一身的布衣很簡樸,身材不高不矮,但肩寬腰窄,眉宇間有種難以言喻的氣質,讓司徒雷一眼就斷定,不管他現在是個什麼身份,至少他曾經是位非凡的人物。
現在他正對著司徒雷微微而笑,司徒雷也就客氣一聲:「兄台特意尾隨而來,是不是有什麼指教?」
年輕人把藥碗遞了過來,淡淡地回答:「已經煮好了的藥,你不妨喝了再走,現在還熱著,涼了的話藥效會差很多。」
「原來剛才你是在幫我煮藥,有勞了。」司徒雷接過碗一飲而盡,是他這幾天來已經熟悉了的味道,仍然奇苦難當,苦得他直想皺眉,但喝下去之後又讓他覺得一股清涼之意直達四肢百骸,苦味之中又帶了一絲甘甜,很特別,讓人回味無窮。
他不由一笑,說,「原來這幾天都是你在煮藥餵我,多謝多謝!」
「我本就是小小一名煮藥童,幹的是份內事,用不著謝我的。」年輕人依然淡淡地回答,「但是人心難測,剛才關大娘想殺你,你就不怕這藥裡已經下了毒?你一死,他們夫妻就用不著爭執傷和氣了。」
司徒雷一笑:「看你舉止神態有股說不出的氣勢,我猜你不會是用那種下三濫手段的人,而且你不辭辛勞替我把藥煮好了,我要是不喝的話,豈不就辜負了你花這麼久的時間和精力?」
年輕人也笑了:「早就聽說了塞外桃花塢的少當家是難得的英才,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別的人聽說神醫能起死回生,都巴不得磕頭懇求,有再多的條件都一口答應了下來,何況那是件天大的美事,你卻偏偏不答應,可不是與眾不同嘛?」
「昧心之舉我是不會做的。」司徒雷回答,「答應了這條件無疑是害人害己,因此我不能答應。」
年輕人接著說:「而一聽說關大娘不肯,並且下了逐客令,換了別人恐怕早就痛哭流涕了,你卻掉頭就走,不再作任何乞求,難道你就不怕死嗎?」
「其實富貴由天,生死由命。」司徒雷說,「要沒有關神醫,我現在都已經過頭七了,現在能多活個三五年已是萬幸,又何苦強求長命百歲呢?」
年輕人笑:「我難得喜歡一個人,你卻是不讓我喜歡都不行,實在不忍心你這麼快就死掉,如果你肯跟我回去苦苦哀求關大娘,她這人面惡心善,也許就會心一軟答應讓神醫救你了呢?」
「要是她仍然不答應,而神醫仍然堅持他的三不治條件呢?」司徒雷說,「既然都不好勉強,我又何苦回去,為了區區一條性命而受辱。」
年輕人目光閃動,問一句:「你說真的?」
「那是當然。」司徒雷回答,「我不喜歡開玩笑。」
本書首發。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個(*^__^*),都會成為作者創作的動力,請努力為作者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