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裡根本不見半個人影,蕭雨卻很快就否定是自己聽錯了,因為他相信自己的耳朵絕不可能出錯。請牢記憑他的直覺,那個人應該還在,只不過就是選了個最恰當的時機,找到最恰當的地方躲了起來而已。
這話說來簡單但卻很難做到,躲藏也是一門學問。由此可見那個人非但內功深厚,而且對敵的經驗也十分老到,如果他是個敵人的話,必定是個很難纏的敵人!蕭雨因而更提高了警惕,一隻腳踏入門檻,將進未進的時候,忽然間劍就已經出手——
這一劍宛如電光火石,迅疾異常,對方稍有不慎就會血濺當場!就聽見「錚」的一聲響,對方顯然也早就有了準備,準確無誤地就擋住了這鬼神莫測的一劍。
但這一劍僅僅是開始,蕭雨手腕隨即一轉,長劍寒光點點,猶如疾風驟雨一般刺出,霎時間就是數十招,令對方幾乎應接不暇。但蕭雨內心也是暗暗吃驚,他已經用出了生平絕學,憑著它從來都是無往不勝的,而對方卻在手執短兵刃處於劣勢的情況下,仍然能一時立於不敗之地!
究竟是哪一路的角色,竟然如此高明呢?
蕭雨根本就不會猜到,這時候和他酣鬥的是號稱塞外梟雄一方霸主的,桃花塢少當家的——司徒雷!
司徒雷原本也沒有想到過,竟然會在這座不起眼的小破廟裡遭遇一場激戰。
他和二弟司徒雲以及成傑他們商量好了,分頭尋找小東西以及洛娃的下落,他隨身跟著的是他最為貼心的兩個老隨從王福和馬吉,一找就找了大半天,眼看著天已經黑了下來,卻仍然沒有小東西的下落,司徒雷心裡著急,更加容易覺得累。
王福馬吉很照顧少當家的,就建議他先找個地方暫時休息一會兒,由他們兩個先往前找找看,因此他才會單身一人等在這破廟裡,晚飯也只不過就幾口乾糧馬馬虎虎地就打發了。
王福和馬吉一去就沒了蹤影,他雖然有點擔心,但知道這兩人經驗很足,應該不會吃什麼虧,所以就安心等著沒動地方。但在遠遠地聽見蕭雨的那一聲長嘯時,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知道附近必然有高手在博命,果然,很快他就看見蕭雨仗劍一路血戰而來。
蕭雨的黑衣長劍以及他精妙絕倫的劍法,讓司徒雷隱約地猜到了他的身份,而江湖中人但凡提起殺手門裡的人物大都會動顏,而且是憎惡的佔了絕大多數,因此看見蕭雨最後竟然朝著破廟過來,司徒雷就敏感到會有短兵相接的一場好打,所以他就及時找了個藏身地方。
也難怪蕭雨會提高警覺,在下意識間,司徒雷流露出的確實並非友善之意,偏偏蕭雨的感覺比野獸還要敏銳,一旦嗅出破廟裡隱藏的敵意,自然而然地就拔劍相向了。
兩人短時間裡難分高下,司徒雷狀態並不佳,而蕭雨身上帶著傷,倒也沒誰佔了更大的便宜。但時間一長就有了分別,畢竟司徒雷那把防身的短刀太短了,一分短就一分險,而蕭雨手中長劍已經跟隨了他這麼多年,簡直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用起來隨心所欲靈活異常,漸漸地就佔了上風。
如果不是他忽然間劍法中露出了老大一個破綻,司徒雷要想贏他,機會可以說等於沒有。
對於劍道高手來說,那是個很不應該出現的破綻,非但門戶大開而且還送上一步,把自己送到了刀鋒邊緣——一劍刺出,蕭雨忽然硬生生中途撤招轉向,劍尖離司徒雷腰間不過半寸距離,「咄」地一聲扎進了司徒雷身後的那根柱子。
這時候司徒雷腳後跟都已經抵上那根柱子,已經是退無可退,蕭雨不撤招的話,就算他能躲過這一劍,也不過是保得自己的性命而已,受傷是肯定的了!
說來話長,但那不過是短短一瞬間而已,蕭雨才剛露出這個破綻,司徒雷反應非常快,短刀已經劃向了他前胸,「嗤」的一聲劃破他衣服,冷森森的刀刃就逼上了他的心口。
但司徒雷並沒有多用半分力,因為蕭雨剛才也放棄了重傷自己的機會,趁人之危可不是桃花塢少當家做的事情。而他把手上力量收放自如,拿捏得恰倒好處,也不是尋常之輩就能做到的,因此蕭雨才會贊上一聲:「好!」
司徒雷把短刀收了起來,問:「你剛才完全可以一劍洞穿了我身體,但為什麼放棄了?」
蕭雨並不回答,只是把劍收了回來,目光掃了掃司徒雷腰間。司徒雷不用低下頭去看就知道,自己腰裡除了繫著的金腰牌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而這塊腰牌就等於是他身份的招牌,知道桃花塢的江湖中人,只看一眼這塊腰牌就該知道他是誰了。
他只是覺得奇怪——怎麼居然也有買他桃花塢少當家帳的殺手呢?
這問題他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從蕭雨被劃破的衣襟裡忽然掉出了一樣東西來,掉在地上後還滾了兩下。那是個小瓷瓶,瓶身小巧精緻,無疑是瓷器中的上品,司徒雷一見到這瓶子,頓時心裡怦然大動,腳尖一挑一勾把瓶子拿到了手裡。
他當然認得出來這是桃花塢的東西!這是其一,另外一點,這只裝著上好金創藥的瓶子,是他親手交給小東西要她隨身帶著的,為的就是怕她再有類似遇上沙漠狼群這樣的意外而受傷,有備而無患。
但現在這個小瓶子居然到了個殺手的手裡!他又怎麼可能不吃驚呢,如果今兒白天他沒有親耳聽到小東西聲音的話,他就要懷疑小東西已經遭遇了這個殺手,而出了什麼意外了。
且慢!他聽到這小丫頭的聲音已經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了,那麼,在那之後她遇上這個殺手是非常有可能的!想到這裡他的目光頓時犀利起來,盯著蕭雨問:「這是我桃花塢的東西,為什麼會在你身上?」
「為什麼就不能在我身上?」蕭雨反問一句。
司徒雷說:「可是,它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而且你還是一個殺手……」
是殺手又怎麼樣?蕭雨說:「是殺手,也未必就會為了區區一個藥瓶子而出手殺人!」
感覺到司徒雷目光灼人,他又把語氣緩和了下來,「你放心,至少這瓶子並不是我搶來的,既然是桃花塢裡的人把它給了我,你如果想要回去,就拿去好了。」
司徒雷仔細揣摩著蕭雨的神色,覺得他並不像是在說謊,但終究放心不下,又問:「是……她送給你的嗎?她又為什麼要送給你這個?」
蕭雨淡淡回答:「你又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她?」
司徒雷手捻著藥瓶子沉吟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說:「就因為她把這個送給了你,所以剛才你沒有傷我?」
「是!」蕭雨回答,「我從來都不喜歡欠別人的情。」
哦?司徒雷不由上下打量蕭雨幾眼:「這金創藥對你很有用處,你血流不止恐怕有性命之憂,我把藥拿走了,你難道就不覺得後悔?」
「桃花塢的東西由桃花塢的人拿走,我無話可說。」蕭雨一臉無所謂地回答,儘管他確實非常需要這些金創藥。
「好,那我就走了。」司徒雷很乾脆地把藥瓶子揣進了懷裡,真的說走就走。在和蕭雨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故意頓了一下,但蕭雨凝立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任他從身邊走過,一直走到廟門口他都沒有半點反應。
這就是真的無所謂了,原本就是在試探他反應的司徒雷不免暗歎了一聲,別人都說殺手門的殺手都是冷血無情之人,而且手段都非常毒辣殘忍,沒想到今天居然被他碰上了一個與眾不同的角色!孤傲,冷漠,卻知道有恩必報。
就算是某些江湖中成了名的,自詡為名門正派的人物,在這樣的生死關頭也未必就能像他這樣,往往就會為了保住性命而翻臉出手搶奪救命的藥瓶子,而不管是不是會傷害他人的性命!
在這世上,有時候好和壞確實界線很難分明。
只不過司徒雷才剛走出廟門,就聽見了裡面傳出「撲通」一聲悶響。回頭看到是蕭雨因為支撐不住終於倒了下去的情景。即便已經非常虛弱了,他也不願意在人前顯露出來,一定要等到司徒雷走出門去了,才終於倒了下去。
但如此倔強的個性倒是很合司徒雷胃口。沒有猶豫,司徒雷立刻就轉身走了回去,看見昏迷中的蕭雨已經慘白的臉,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藥瓶子。對一個受傷的人視若不見,袖手旁觀並不是他行事的作風,該救的人他一定會救的,但問題是他面前的這人是個殺手,他應該救他嗎?
摸著圓潤的藥瓶子,他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小東西率真可愛的笑臉來,她那圓圓的大眼睛裡全是單純的善良,讓他情不自禁地輕輕歎了一聲,喃喃地說一句:「唉!寧兒啊,你是否知道你把藥瓶子送給了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