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陽光已經快速地黯淡了下來,天際風起雲湧,氣溫也彷彿一下子就降了許多。大風呼嘯著吹到身上,再粗心的人都會感覺出不對勁來了。小東西不由把馬勒住,四下裡仔細望了望之後,心裡暗暗叫一聲:「糟糕!」
看了一眼旁邊的隨從,她問:「我是走錯路了嗎?」
隨從點了點頭,那臉色可不怎麼好看。在大沙漠上,失之毫釐就能差之千里,方向稍微一偏,就有可能一輩子在沙漠中心打轉而找不到回家的路!更何況現在他肩頭還擔負著保護好小小姐的責任。
「小小姐,我們應該馬上就回頭,趁著現在風還不大,趕緊跟著我們來時的馬蹄印,安全回到鷹族部落應該不成問題的!」
「哦,好吧!」小東西噘起了嘴巴,不情不願把馬頭圈回來——這下可好,沒有熱鬧可以看了!
「我們動作得快一點了,小小姐!」隨從抬頭看看天色,憂慮之情溢於言表,抬手用力給了小東西座騎一鞭子,心裡忍不住地念叨:但願這匹馬夠爭氣,不會再走岔道了!
但偏偏就是天不從人願!怕什麼就來什麼,這匹馬偏偏就很不爭氣!想想也是,如果它是匹好馬的話,那就根本不會被留在鷹族的部落裡了,剛才小東西騎著它一陣猛跑,確實是沒有什麼問題,但這時候天氣突變,馬兒心裡也吃驚啊,顯得煩躁不安,噠噠噠噠,要跑不跑地直喘粗氣,再怎麼朝它揮鞭子都無濟於事。
眼看著天色暗得飛快,風也越來越顯得強悍了,刮起了沙塵在半空中不停翻滾亂舞,打得小東西手腳臉頰火辣辣地疼,忍不住伸出手去擋,但又擋得住嗎?
小東西不由更加感到心驚,嘴裡才喊出一聲:「啊!沙塵暴來啦!」一陣勁風吹來,她的座騎雙腿一軟,竟然直接就趴了下去,把她嬌小的身軀一下顛離了馬鞍,四仰八叉地摔倒在了沙地上。
「小小姐!」隨從趕緊也下馬,趁勢把自己的馬也拉得臥倒,並很快就把小東西扶了起來,並讓她蹲在兩匹馬的中間,然後又用自己的身體做了個肉屏風,在風中喊著:「小小姐,盡量把頭底下,閉上眼睛,緊*著馬不要動,我會保護你……」
最後一句話被鋪天蓋地呼嘯而來的沙塵暴完全淹沒。如果再不閉上嘴巴,就要灌下去滿肚子黃沙了!
不是親身經歷,又怎麼會知道沙漠風暴驚心動魄的威力?那種狂暴的,強悍無比的,又是肆無忌憚的力量,簡直視天地萬物為無物,是你所無法想像出來的。就算有兩匹馬和隨從擋著身體,小東西也無法看無法聽甚至無法呼吸,只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一頭洪荒巨獸一口吞了下去似的,感覺非常可怕,而且周圍昏天黑地的,沙子打在她臉上,到最後都疼得已經麻木了。
而且溫度也降低得很快,她全身不由自主地都在顫抖,如果不是還能勉強感覺到身邊隨從的體溫,和他的微弱心跳聲,她都要以為自己已經下了地獄!
嘴上發不出聲音,她就只好在心裡大叫:天哪,什麼時候才能算完呢?她就要死了嗎?不要啊!大哥在哪裡?大哥快來救救她啊,快點來……
在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她想到的不是爹娘不是其他人,就只是大哥,因為平時雖然對大哥很怵,但同時也最信任他,而且她一直都記得大哥許下的諾言,要終生都保護她的啊!但是他這會兒應該也正被這兇猛異常的大沙暴給困住了吧?那樣豈不是太糟糕了,又有誰能來救她呢?
越想她越是覺得腦子裡發緊,頭疼得都要炸開來了似的,到最後她的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就覺得自己正在往下沉,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
等到她終於又清醒過來的時候,最初的一刻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呢。但後來聽到了隨從焦灼地呼喚她的聲音,睜開眼來時又看到了湛藍的天空裡綿羊似的的白雲,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活著呢。
陽光重新又燦爛起來,周圍卻是一片寂靜,就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沙塵暴已經過去了,來得快,去得快是它的特點,可沙塵暴過去之後,這片沙漠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了!
小東西揉了揉發乾發澀的眼睛,這才知道自己手上已經沾滿了沙粒,越揉眼睛越痛。還不止手上,臉上,頭髮上,身上到處都是沙子,而且她大半個身體都已經被埋在了沙堆裡,隨從這時候正在努力地把她挖出來呢。
「小小姐,你感覺怎麼樣?有那裡不舒服嗎?」隨從顧不上自己一身的狼狽,一邊努力挖著沙子一邊問她。
小東西眨了眨眼睛又搖了搖頭,再試著動動手和腳,唔,既沒流血也沒受傷,應該算沒事吧?就是鼻子裡耳朵裡咽喉裡被沙子塞得實在難受,令她呼吸一口也十分困難。使勁地把自己身上堆著的沙子推開,她在隨從的幫助下努力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好半天才站穩,然後聲音嘶啞地說一句:「水!我要喝水!」
隨從趕緊把他自己的馬也從沙堆裡解救出來,馬還活著,而且萬幸的是他並沒有忘記在馬背上的革囊裡時刻準備好一袋清水。身處大漠,沒有吃的還好說,沒有水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
要等到小東西仰著脖子喝個盡興了,他才敢小小地抿上兩口解解渴,不敢多喝哪怕一點點,因為他比小東西清楚他們目前的境況有多麼糟糕。風暴過去之後,所有的痕跡都已經沒了蹤影,更別提他們來時的馬蹄印子,放眼望出去,沙海浩瀚不見盡頭,只能憑兩匹馬臥倒時的位置來辨認一下方向。
但當時情況緊急,他也不能確定馬臥倒的時候頭就一定對著去路,所以也仍然不能肯定那就是回到鷹族部落去的確切路線了,萬一不慎走錯了,深入沙漠腹地,僅僅憑他們兩個人兩匹馬和這麼一點點清水,要想活著出去只有*奇跡中的奇跡了。他能不慎重嗎?
「咦?你的額頭在流血呢!」小東西緩過一口氣來,這時才注意到隨從受了傷。
「一點小傷,沒什麼要緊的!」隨從回答著,順手抹了一把血。風暴來臨的時候飛沙走石,他又顧不周全,還得保護好小小姐,額頭被石塊打中,只好硬硬頭皮捱著了。小心翼翼地把水袋放好了,他就去拉小東西的馬,沒想到那匹馬連動都不動,頭埋在沙堆裡,看上去已經沒得救了。
這下可好,又少一匹馬,少了一點希望!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他開始仔細又仔細地辨認方向,半天都沒敢下定決心,因為現在可不止他一個人呢,他得首先考慮小小姐的安危。小東西卻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一跳上了他的馬背,說:「你也快點上來,該走啦,再不回去的話,你血流不止,會死人的!」
「小小姐,現在我們還不能走!」就是借給隨從一個膽子,他也不敢和小小姐坐同一匹馬,而且現在馬兒很疲憊,兩個人的重量它會承受不住的。要是把這唯一的座騎給累死了,光憑兩隻腳走的,他實在無法預測小小姐能走出多遠去。
而且這時候小小姐選的方向也不對,「應該不是這邊,小小姐!我們現在可半步都不能走錯的了!」
「那麼你快點指個方向嘛,老這麼呆在原地,也不是個辦法!」小東西說。
隨從說:「小小姐,恕我直言,這時候我們也許呆在原地反而會有一線生機。這裡離開鷹族部落應該不遠,少當家的看你不見了,一定會來找你,我們家裡的人,再加上鷹族部落的人,人多好辦事,而且鷹族人也熟悉地形,要找到我們並不是件難事。我們如果找準了方向,要平安回去也可以,但萬一找錯了方向,越走越遠的話,圈子越兜越大,非但我們走出去不容易,少當家的他們想找到我們也更不容易了啊!」
「那麼……好吧,我們就在原地等一等看!」小東西想了想,同意了,「但是你頭上的傷得想辦法包一下,你身上帶著金創藥了嗎?」
隨從摸了摸身上,搖了搖頭。小東西想起自己帶著一條手帕,就拿出來給了他,讓他先簡單包紮一下傷口。但手帕止不了血,眼看隨從的血越流越多,似乎傷口很深的樣子,小東西不由皺起了眉頭,說:「這樣子可不是個辦法嘛?你傷得這麼重,又能堅持多久?」
「再等等看,小小姐!」隨從說,「我的傷其實並不要緊……」
話是這麼說,但其實他只是安撫小東西而已,要是傷不要緊的話,又怎麼會一直血流不止呢!小東西雖然天真,但可不是個笨人,當然看得出來他的傷很麻煩,說:「再等下去恐怕你真的要沒命了,你沒命了,我又*誰去呢?這麼著,你選一個方向,我們快走,應該不會走得錯到哪裡去吧?」
隨從捂著傷口,想了又想,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就選定了一個他認為最有可能的方向,挽著馬韁,和小東西開始艱苦跋涉。
一走就半天,幾十里地走下來,又累又餓又渴,但仍然不見一草一木半間屋子的影子,隨從知道這個方向肯定是選錯了,就停下了腳步。汗水都差不多流乾了,卻仍然不敢多喝一口水,傷口火辣辣地疼,但也沒有辦法可想——正像他擔心的那樣,他們迷路了!
「小小姐,看起來我們應該往回走,再回到原來的那個地方,這個方向不對!」
小東西無力地點了下頭,除了這個辦法之外他們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再往前走只會錯得更加離譜。「唉!」她不由自主地大歎了一聲,說,「我確實是錯啦!我就不應該不聽你的勸,追著大哥他們到沙漠中心來。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受了傷還白白走了這麼半天,要麼我們休息一會兒再接著走?我看你已經很累啦!」
「也好,就休息一會兒。」隨從確實很累,但聽到小小姐這麼兩句話,心裡感覺好受了很多。因為平常她調皮搗蛋捉弄人,從來就沒有過向人道歉的,這時候卻鄭重跟他道歉,畢竟還是心地良善的!
把小小姐小心地扶下馬背來,讓她坐好了,然後他自己也坐下來休息,仍然先讓她喝過了水,自己才小小地喝上兩口。在他把水袋放回革囊的時候,忽然之間他聽到了一陣極其細微的異常響動,猛然間一回頭,看到的景象讓他頓時驚跳了起來!
我的老天爺!那些悉悉簌簌正在爬過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剛才他因為累,並沒有多查看四周的景象,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實在是太疏忽了!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有一堆已經風化了的岩石,旁邊分明躺著一具白森森的骨架,看樣子像是駱駝的遺骸。這東西倒並不可怕,因為沙漠中隨時都能見到倒斃的人畜,生命在這裡一向顯得十分脆弱和渺小。讓他感到驚懼的是,這時候從那副骨架左右,風化了的岩石縫隙中正在向他們爬過來的——
蠍子!而且是一大群的蠍子!
它們在沙地上已經鋪開了,以凶險異常的攻擊姿態,迅速地逼近。沙漠裡的蠍子又大又毒,被蟄上一下就只有等死的份兒,真是太不巧了,正好讓他們兩個碰上一個蠍子窩!
這時候有幾隻爬得快的,都已經要挨到小東西的衣角了。小東西仍然沒有察覺,隨從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立刻一把抱起小東西把她扔到了馬背上,隨即一巴掌打上馬脖子,叫一聲:「小小姐,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