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廳非常雅致,而且十分清靜,是個談秘密事情的好地方。
才一進去,寧巧嫣就吩咐所有人等除非天塌了下來准許進來打擾之外,一概不得入內。這架勢讓雷千里心裡又犯起了嘀咕,心想就算他們夫婦倆要和自己談李代桃僵的新娘子這檔子事,也不用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吧?是惟恐自己要跟他們大鬧,會丟了他們的臉面,所以他們才這樣?
但既然他們都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還怕人知道啊?少不得,自己是必然要和他們好好理論一番的!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沒有跟他們鬧呢,寧巧嫣倒先嚷嚷了起來,一臉心疼地扳著寧馨兒的臉左瞧右瞧,然後質問雷千里:「昨兒晚上你不會是欺負她了吧?你瞧瞧我們馨兒這臉色,嘖嘖,唇青面白,雙目無神,眼皮浮腫,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怎麼回事?」雷千里哼了一聲,說,「小侄還想請教伯父伯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喔唷!」司徒申插上了話來,說,「這都已經娶了我們的寶貝女兒了,還在叫我們伯父伯母?也太生分了吧?」
雷千里抬手指了指寧馨兒,說:「你確認一下,你嫁給我的是你的女兒,還是另有其人呢?伯父,有什麼話是不好事先說明白了的呢?一定要事到臨頭了讓我感到意外,還是伯父與伯母根本就沒把我當回事,以為我姓雷的就可以隨便欺瞞,任你們擺佈的?」
「霍!」司徒申聽了他這幾句話,不怒反笑,說,「說話口氣這麼衝!你今兒早上沒吃辣椒的吧?好啦,就算是我們的錯,沒有及時跟你把事情說明白了,我給你賠個不是,行不行?」
你給我賠不是?雷千里沒想到司徒申話說得這麼爽快,而且這麼快就認錯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司徒申怎麼說都是個長輩,這麼賠笑臉說軟話,他倒有點架不住了呢!所以愣了一下才能回答:「司徒伯父,你……」
「哎,都說了不能再叫什麼伯父伯母的了,還叫?」寧巧嫣可仍然沒有什麼好臉色給他,說,「好歹馨兒是我養大的,雖然不是親生,但勝似了親生女兒,憑她的容貌才能,配你難道還要嫌掉價嗎?這麼個老實孩子,又有哪一點不好了,你就這麼倔著性子不肯要她?如果小東西能嫁給你,我們還捨不得把馨兒嫁了給你呢!如果你想毀婚,好啊!那我們就連她也不嫁給你了,這麼好的一個人兒,難道就任憑你欺負不成?」
「哎,夫人啊!這洞房花燭夜都已經過了,難道還能把嫁出去的女兒收回來的?」司徒申表示疑問。
「但不能眼看著他欺負馨兒嘛!」寧巧嫣說,「就算怪我們事先不和他說清楚,找我們說理來就是了,又何必把氣撒到馨兒的頭上,她又沒做錯什麼!而且還有,當家的你就不應該給他說軟話,我們該賠個什麼禮啊?」
「嗯,那倒也是!嘿嘿……」司徒申撓撓頭,反正現在夫人怎麼說就怎麼是了。
「可是,等會兒……」雷千里聽著這話音,一時腦子裡有點轉不過彎來,說,「伯母說小東西不能嫁給我,你們嫁給我的就是……馨兒?」
「這小子,這話問得多蹊蹺啊?」寧巧嫣給了他幾個大白眼,「難道我們是傻的,不把馨兒嫁給你,卻把她送入洞房,幹什麼?嫩生生的白送給你吃啊?笑話了!」
「啊?」這下子雷千里可真有點傻了,呆了。鬧了半天,原來昨兒晚上他是在自尋煩惱!還白白地就浪費了千金一刻的大好春宵,喔唷,我的老天爺啊!一時間懊悔得他都想去撞牆!
不對,他得冷靜下來!而且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嘛?寧馨兒是他名正言順的新娘子了!想明白這一點,他可忍不住地要笑,接下去給司徒申夫婦倆深深施了一禮:「這樣,真是要多謝再多謝岳父岳母成全了,千里感激不盡,嘿嘿,感激不盡!」
「慢著!」寧巧嫣說,「現在我還要你把話說清楚了,才承認我是你的岳母呢!昨兒晚上你到底把我們馨兒怎麼樣了?快點說!」
雷千里連連搖頭,心想真沒有對她怎麼樣啊,除了碰一下手之外——唉!洞房花燭夜居然什麼都沒做,沒見我這會兒正懊悔著的嘛?這麼可心可意的絕世佳人,自己又怎麼捨得欺負!
還好這會兒寧馨兒開口為他澄清:「夫人,他確實沒有欺負我,真的沒有!」
「好吧,既然馨兒說沒有,那我就相信了!」寧巧嫣說了一句,然後拉著寧馨兒的手歎氣,又說,「我的馨兒啊!要教過你多少遍,你才能學會叫我們爹,娘,而不是叫什麼『當家的』,叫什麼『夫人』?枉我養到了你這麼大,現在都已經出嫁了,你竟然連聲『娘』都還不肯叫我嗎?」
「不是我不肯叫啊!」寧馨兒回答,「是我師父一再教我的,她說我不能叫,因為我確實不是你們親生的嘛。但承蒙你們養育大恩,就應該像女兒一樣地孝順你們,敬重你們的!」
「你那個見鬼的師父說的話啊,就只後半句聽著還像句人話,前半句呢,就不聽也罷了!」寧巧嫣說,「我們也根本就不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從哪裡來的,來去不和我們見面,最大的好處也只是教了你一身好功夫而已!我和當家的卻是辛苦把你拉扯大的,只要你肯真心實意地叫我們一聲,我就再開心也沒有了!」
一手摟著寧馨兒,寧巧嫣又把目光投向了雷千里,又歎了口氣,接著說,「你不知道,做爹娘的如果聽不到自己的兒女親親熱熱叫自己一聲,反而稱呼得那麼客套生疏,心裡不知道有多難受呢!唉,我的……兒啊!」
她的目光把雷千里看得開始渾身不自在起來,心想這又是幹什麼呢?最後那一聲「兒」叫出來,眼睛紅通通的,就像快要哭出來似的,寧馨兒不肯叫她一聲,她就有這麼介意的嘛?
害得寧馨兒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把她惹哭了,連忙說:「夫人——啊,不,娘!我就從此一直叫你娘,你就不要傷心了,好不好?」
「我的好女兒啊!」寧巧嫣疼愛地撫著她的秀髮,說,「我傷心,可不是為了你不肯叫我一聲娘!」
「那你是為了什麼啊,娘?」寧馨兒睜大了眼睛問。
寧巧嫣把她放開了,然後走到雷千里跟前,一把將他的手拉住,說:「我是在為我的兒子傷心,唉!我的好兒子啊!……」
這副哀戚的神情和這一聲呼喚,把雷千里搞得連汗毛都快要豎起來了,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說:「岳母,這個,你……」
「你該叫我一聲娘!」寧巧嫣不放鬆他,跟著踏上了一步,「快叫我一聲啊,我的乖兒子?」
按理說,女婿就是半子,雷千里就叫她一聲也一點都不為過,只不過因為寧巧嫣這時候的神情實在讓雷千里覺得不對勁,因此這一聲「娘」他是無論如何都叫不出來的,而且還想接著再往後退。
這時候司徒申開口了,說:「哎呀,夫人哪!你有話就不妨慢慢說,這樣子是會嚇著孩子們的嘛?」
「是,岳母你有話慢慢說!」雷千里接著說了一句。
不過接下來司徒申的一句話就讓他又豎起了汗毛:「好歹他現在已經是我們的女婿了,嘿嘿!跑不掉的了!」
什麼就「跑不掉」了?雷千里非但汗毛直豎,後背還感覺一陣涼颼颼的,感覺自己似乎被他們給算計了,把眉頭一皺,問一聲:「岳父,岳母,你們這意思是……」
但不等他把話問完,司徒申已經把他使勁按到了椅子上,讓他坐好了,然後說:「喏,夫人,現在你就可以開始好好說了!」
雷千里想掙扎起身,但沒奈何司徒申還用上了幾分內力,他實在想掙脫的話確實可以,但那就未免要傷了和氣了!而且這時候寧馨兒睜大了一雙美目就在旁邊看著,雷千里就是有心想用力,也最終放棄了——算了,就先聽他們說說,看他們到底能說出什麼花來!
「好,那我說了!」寧巧嫣和雷千里臉對著臉,一字一頓地說,「我告訴你,我就是你親生的娘,你就是我親生的兒子,不折不扣,如假包換!」
雷千里一聽這兩句話,實在坐不住了,用力甩開司徒申的手,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臉色已經變了,說:「岳母,這種玩笑是不好開的!」而且一點都不好玩!
「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寧巧嫣正色說,「你確實就是我的兒子,我可是在跟你說真的!」
司徒申在一邊也是連連點頭,說:「是真的,千真萬確……你想哪,你如果不是我的兒子,幹嘛就和我的兒子長得一模一樣?一定就是雙胞胎,錯不了的!」
長得像就該是你的兒子?哪兒跟哪兒的事啊!雷千里簡直都快氣糊塗了,把臉一沉說:「錯了,岳父,岳母大人!我可以肯定地說,我絕對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
「話不要說得這麼絕嘛!」司徒申並不惱,還笑呵呵地回答,「我看你是一直都認錯了生身父母,所以才不承認!」
「自己的生身父母哪會有認錯的道理啊!」雷千里更加生氣了,說,「我就再跟你們重申一遍,我爹,是太湖雷家的雷振飛,我娘,是姑蘇呂氏的閨閣千金,也是武學世家之後,知書達禮!不是我自誇,雷呂兩家都是江湖上知名的四大家族其中之一,聲譽卓著,我相信我爹娘是絕對不會去做冒認別人家兒子這種荒唐事情的!」
言下之意,就是說你塞外桃花塢司徒家的也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怎麼就居然做出這種荒唐事情來?
但司徒申似乎沒聽出來他的話外之音,仍然笑呵呵地說著:「啊!當然了,雷家和呂家都是名門望族,世家風範,才能把你調教得如此出眾,也不算辱沒了我們司徒家的門庭嘛!而且不至於讓你受什麼委屈吃什麼苦,還要被人瞧不起了——我司徒申的兒子,是萬萬不能被人瞧不起的!」
啊?雷千里頗感無力地望著司徒申,心想他桃花塢當家的,一代宗師,名聲在外頭是響噹噹的,怎麼說起話來總是這麼纏七夾八的呢?是本性使然,還是因為他如今已經老了,所以糊塗了?
「岳父大人!」也是他雷千里涵養功夫實在到家了,這時候還能叫得這麼客氣,換了別的脾氣糙一點的,估計老早就已經把臉板了起來開罵了!
「你應該叫我爹!」偏偏司徒申還在和他夾纏,說,「還不相信哪?你就回去問問雷家老頭子去,他把你養大的,他應該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當然是親生的,這還用問!
司徒申說:「你說你是雷老頭生的,有什麼證據拿來我看看?」
這還要證據嗎?雷千里只覺得荒唐之極,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說:「你們又有什麼憑證,就敢這麼認我了?把證據拿來給我看看?」
「你要證據?我有哇!」司徒申說著就往懷裡掏,掏摸了半天一樣東西都沒掏出來,然後一拍腦袋,對寧巧嫣一伸手,「夫人,東西在你那裡?拿出來嘛!」
「是在我這裡!」寧巧嫣橫了當家的一眼,說,「真的老糊塗了!這時候才想到拿東西出來!」
然後她非常小心地掏出那塊翡翠的佩飾來,送到雷千里眼前,說,「這個就是鐵證,你看看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