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人眼裡自身便是最大,若是自殺等同於殺人,其上違天理,下違父母,若不得君父授可而自盡,其身不受輪迴殺伐做報,魂被厲鬼所攝,一輩子都只能做個孤魂野鬼,故而霍熙玉一抓簪子,夜凰就想到了可能,所以在她刺喉之時,她猛然抬手抓向她的手臂,此時屋內的葉韶顏也奔了過來,一巴掌就拍到了霍熙玉的肩膀上,只聽的一聲脆響,簪子落了地,霍熙玉肩膀酸麻,胳膊便垂了下來。
「你們要做什麼?「霍熙玉瞪著眼怒吼,夜凰還沒出聲,葉韶顏一個巴掌就抽到了霍熙玉的臉上,同時輕斥於她:」這麼大的人了,論年紀你都是我姐姐,怎麼就這麼沒心沒肺?先是害人嫁禍於人,這會的又尋死覓活去了你一個自殺倒省事,你的父母之恩報到何處去了?好一個做孤魂野鬼,你現在怎麼也是墨家大爺的女人,你當你真是無主的不成?就算你想死,這案子也有結出個眉目啊,豈能由著你「
一串斥責砸過來,說的霍熙玉是又羞又怒更有怨當下衝著葉韶顏就要回嘴,卻偏生聽見了墨紀的聲音:「來人啊將其押送入衙門,畫押之後關進大牢,等候發落。」
霍熙玉的嘴巴張了張沒出聲,只是看著墨紀,當身邊的衙差將她拉扯到了堂口時,她卻忽然高喊了一聲:「等一下」繼而轉頭看向斐素心:「對不起,我只是想著他死了,我們都可以解脫……」
斐素心扭了頭,不出一言,霍熙玉便垂了腦袋轉頭邁步而出了。
「各位案情已經大白,兇手已捕,我大兄泉下有知也終究瞑目,只是案情還需結案陳詞,各位見證了驗屍和審案的過程,還需同我去趟衙門結了此案」墨紀說著相邀屋內的仵作們,大家都是衙門口混飯吃的,自是乖乖的應著紛紛出堂,墨紀看了夜凰一眼輕言道:「我去那邊,這邊交給你了。」
夜凰點頭,看著墨紀出去後,才看向斐素心同春兒,而後朝公爹墨言走去。
墨紀說的結案陳詞到底會是怎樣,夜凰心裡清楚,今早上兩人其實就分析過種種,更是早就懷疑到了霍熙玉,所以也自然面對一個問題,如果真是霍熙玉是兇手,那春兒同大嫂該如何處置?
輪著法典,自是不能姑息的,不過這偏偏也存在一個「漏洞」那就是春兒同斐素心都是可以算做被人蒙蔽的,而且幸好她們兩個的傷口都不致命,加之迷香是霍熙玉下的,倒是有個可以掩蓋的理由,只是有個最大的前提,那就必須是「民不究」。
夜凰就是因為這個在公爹墨言面前說了一大堆,將春兒和斐素心的情有可原說的是清清楚楚,而後她注意到墨言似乎是又惱又想息事寧人的在猶豫,便眼一轉的說到:「公爹您看,就是這麼個情況,若是您非要她們兩個繩之於法,墨家便有了污點,只怕會影響三爺的前程啊?」
前程為大,前一秒還猶豫不定的墨言立刻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當下歎了口氣說到:「罷了罷了,若不是我兒糊塗,倒也不至於這母女倆受人教唆而做歹只是我可以不究,但到底這是樁醜事,念兒尚未入土,我,我……」
夜凰當下言語到:「公爹真是厚德,能如此贖人,相比她們斐家也會知您這份好」說著立刻看向斐素心,斐素心自是拉著春兒上前兩步撲通跪地:「公爹您的恩德,素心牢記在心,為不給兩家生亂,素心原帶春兒回娘家帶孝守寡,不叫您為難在大爺下葬後,素心便去,為求恕罪,素心起誓,這餘生都將歸於佛前為自己和春兒的惡業求恕,為墨家的平安求福」說罷便是砰砰砰的磕頭,春兒也懵懵懂懂的跟著。
墨言歎了口氣,便看了眼管家,當下老管家扶著他就起身出去了,沒再搭理她們母女。而墨言出去後,葉韶顏也覺得留在這裡不合適,便悄悄的轉身出去了,此時斐素心一轉方向衝著她又要磕,夜凰急忙的伸手將她拉住:「別起來說話吧。」
斐素心抽泣著起身口中略是嗚咽:「若不是你,我們母女豈不是要做了替死鬼?」
夜凰不置可否,畢竟如果不是當時她提出矛盾來,這會墨念可就入土了。
2樓
「大嫂,您到底怨不怨大爺?「夜凰一直很想問清楚這個,畢竟按照現代人的情況來說,斐素心的殺人動機可是大過霍熙玉的,但是這是古代,家庭暴力實在常見,女人沒什麼地位,所以也實在算是常見,加之她是見過斐素心的隱忍的,所以也吃不定的向問問。
斐素心愣了下,繼而看著夜凰點點頭:「我怨畢竟他許我誓言,卻到頭來反悔不說還讓我知道那誓言也不過是討前程吃苦我不怕,委屈也能忍,可是他的欺騙卻讓我這十幾年成了一個笑話如果,如果沒有兩個孩子,我早就回娘家了,縱然臉上難看些,也好過和一個騙子在一起可是,我是一個母親,我必須為我的女兒著相,所以怨歸怨,我卻只能忍。」
夜凰聞言一時輕歎,繼而看著斐素心有些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唇,斐素心見狀竟是一笑:「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當時作假歸作假,卻真的是有機會殺了大爺的,我之所以沒,並不是我多麼偉大的隱忍,也不是一時慌亂只敲了一下,其實當時的我,猶豫了,我真的想過使勁的給敲下去,扎死他得了但是,我沒有,是因為春兒在我的身邊」她說著看向春兒,一邊伸手摸著她的腦袋一邊輕言:「我必須讓我的孩子明白,有些事做不得若是我真的害死了她爹,那麼我的孩子以後都不會分清是非的更重要的是,對於兩家人來說,那都是苦難。」
話說到此處不必再說下去了,夜凰點點頭沖斐素心福身:「大嫂同大爺肯定還有話說,我在門口站站,稍後會進來幫著縫合創口,穿衣,待那邊結案後,靈堂也許開始祭拜,讓大爺早日入土為安」說罷她出了堂,穿過廳站在外,隱隱聽著其內的哭聲歎了口氣。
此刻的她已經聽的清楚,大嫂不是沒生過殺人的念頭,只是為了兩家之後的名聲和家世,她只能忍否則醜事出來,造成家世不淨,便只會被族人唾棄,甚至除名。
「唉,真是迫害人的枷鎖啊」她自言自語的苦笑:「這樣的社會,做個女人還真是難,有苦無處訴,有難和血吞,嫁了人哪裡會是兩口子一起過日子啊,完全就是丈夫做了主人如此的不平等,怎能談愛?」
她無奈的搖頭歎息,豈料眼前一晃,嘴巴就被人摀住,繼而她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地面,顯然是被人給抓飛而去,而這種熟悉的拎雞仔的方式,她也算習以為常了。
當她腳下有物時,她已經站在房頂上了,回頭一看那還扯著她的人,還真是余歌當即夜凰一蹙眉,衝著那狹長的眼眸說到:「大哥啊這是墨府,你大白天的出來也就算了,還把我抓到房頂上來,你也太大膽了吧?」
余歌聞言笑了下:「我又不是鬼,白天出來有錯嗎?至於抓到房頂上嘛,也是圖這裡安省安心吧,墨府上下就沒幾個人,至於那兩個跟著你的人,這會兒也去了衙門了,我們尚能說兩句話。」
夜凰撇了下嘴沒言語,心裡卻在發愁:我把寶石都給軒哥兒用了,這會兒要怎生打發他才好?
「你剛才說,不平等怎能談愛,我不明白,難道一定要平等才可以?這世間多少夫妻,有誰是平等的呢?難道個個都是無愛?」余歌歪著腦袋看著夜凰輕問,問的夜凰一愣,不明白這傢伙怎麼有心情操心這個問題。
問這個總比問那個強,拖一會是一會吧。
夜凰想到這點,開了口:「你說『愛』這個字是何意?」
余歌頓了一下,立刻臉上浮現了笑意:「故弄玄虛愛不就是喜歡嘛。」
夜凰搖搖頭:「喜歡是對某人某物有一種好感,而愛,是一種比喜歡強烈許多的情感,或者說,那是一種情感的強迫症,會表現出特殊的在意,特殊的信任,以及特殊的犧牲。」
她這麼冠冕堂皇的話把余歌直接整了個懵,而她卻就勢而言:「你看那自小生情的人,有個說法叫做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說的便是兩人的親近,但仔細想想,為何無猜?正是因為那一刻他們純真無暇,不識身份高低尊卑,故而情感純真美好而之後呢,什麼金風玉露,什麼秦晉之好,幾時還有這等純真美好?也許相遇時,彼此的動心是乾淨的,相戀時,彼此的喜愛是乾淨的,可是一旦成親成家,就有了主次,有了尊卑,而後沒了平等,被罵是活該,被奴役更是應該就連納妾都是開枝散葉理所應當,你若希望一生一世一雙人,那就是和祖宗對著幹,那就是個妒婦你說到了這個地步,愛還乾淨嗎?」
余歌一時無法作答只歪著腦袋看著夜凰,眼裡是震驚與矛盾的糾結。而夜凰呢,卻眼掃向那靈堂,心裡只想到大嫂斐素心的一忍再忍。
「愛,還是純真的吧,苦也好,甜也好,心不會變啊,就算身份有尊卑,可是要是心不變,我相信愛還是乾淨的」余歌的臉色顯出一份認真來,可夜凰卻是撇嘴一笑,臉有嗤色地說到:「你有沒聽過一句話『正義啊,多少罪惡假汝之名』此刻,我也可以歎:『愛情啊,多少迫害假汝之名『不是嗎?」
余歌的臉白了一分:「那你的意思豈不是有了身份之差,兩人之間就無愛了?」
夜凰搖頭:「我可沒那麼說,我只是想說,在兩人之間,若是一方擺高姿態,凌駕於另一方之上,那麼這愛必然變味,哪怕最初許諾的再好,日子過下去,勢低的那方也終究屬於依附者,講話軟三分,做事看眼色,愛不再純真相反,若是兩個人能夠平等相待,那麼她們會彼此尊重,會彼此疼惜,會看清自己身上的責任而呵護她們的愛,自然是皆大歡喜,成為世間之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這番話出來,余歌的臉上陡然顯出一份激動來:「原來她的在意是因為這個!」
夜凰的眼珠子左右晃了下,輕聲詢問:「她?可是你的那個令狐丫頭?」
余歌當即猛看向夜凰,臉有警惕之色:「你什麼意思?」
夜凰攤手:「沒什麼意思,你不用那麼緊張,我只是想說,愛一個人就應該包容她,用你的愛去讓她明白你能給她想要的幸福,而不是對著干來證明自己的難耐,要知道,那只能說明你的孩子氣。」
余歌的臉一紅瞪向夜凰,夜凰卻伸出手在脖頸處做扇風狀,好似一個路人甲那樣左看看右看看。余歌慢慢的神色緩和了些,而後竟有些害羞似得支吾起來:「你,你,你憑什麼,就,就認為我是在意她?」
夜凰笑了下:「猜得。」
余歌翻了白眼無語的看向前方而後一蹙眉說到:「受教了」繼而伸手扯了夜凰就將其帶回了堂前,而後二話不說的就縱身而去,整的夜凰都不明白這傢伙是不是記性不好,竟不問「正事」了。
「嬸娘,我娘請您進去」春兒從廳內出來喚她,夜凰便答應著趕緊進了廳內,入了後堂,便見斐素心是一臉的淚痕,也不好再問,就遣了春兒去找針線,最後將切開的創口縫合。
她弄完沒多久,墨紀就回來了,靈堂重新掛了白布不說,也叫人去寺廟裡請和尚來做法事超度,畢竟墨念已經從意外致死變成了被謀殺,講究一個化戾氣。
忙忙整整到下午,陸續的來了鄉紳門祭拜,墨念的死因是謀殺沒錯,可因著墨紀同霍熙玉的一番談話後,霍熙玉全然承擔了罪責,使得春兒同斐素心免除了牢獄之災,只是罰金不少,也免不了被杖責,但可慮到還有葬禮要置辦,便把杖責推後。
於是墨家人忙了起來,夜凰更在二門內伺候著終日裡醒了就哭的譚氏,所幸的是軒哥兒的神奇好轉給了譚氏欣慰,三天後,她也總算是好了些,只是時不時的要念叨自己命苦。
墨念終於下葬,斐素心的爹竟然親自到了,墨家招待一番後,因為墨紀的處理方式多少回護了斐家的臉面,於是斐太守倒是單獨請墨紀小酌一次,兩人之間有了份人情。下葬之事結束後,杖責也必須要行,不過有墨紀的打點,加之斐素心的爹又是一方太守,行杖的衙差都是鬼機靈,只前三板子實心的打了,後面卻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二十板子也就走了個形式,但也不要小看了這三板子,春兒此刻才算真正明白自己創了大禍,加之斐素心已經和她說了要帶她離開江安,自己的外祖父又是對她講了一遍《孝經》她才明白,弒父是多麼的被不容。
事情就此結束,斐素心和春兒也就床上趴了兩天便可以上路了。
到底是傷了墨家人的,也不能指望墨家人來送,於是斐素心帶著兩個孩子和丫鬟的隨著斐太守悄然的去了,還是趁著夜晚安靜的離開。
夜凰同墨紀站在後門口,瞧著那幾輛馬車遠走,彼此才算鬆了一口勁下來,相視之後折身回府閉門,便去了譚氏處招呼了一聲告退回自己的院落。
墨家的大房此刻就剩下懷孕的綴紅了,作為遺腹子,譚氏將大房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其上,綴紅雖然守寡,但到底還是被抬了姨娘,可是有什麼用呢?一個虛名而已,縛住的是她尚還青春的年華。
回到院落,洗洗涮涮後,兩人便歇下,打從回到江安起,她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心情也難有明媚。
「墨墨,你幾時去壽縣?」夜凰想起他的戶部任務,出口輕問。
「歇兩天後就走,如今沒了大哥在跟前,老人跟前也必須有個安排。」墨紀說著轉身看著夜凰,繼而抿了下唇說到:「一直以來,為了我們好,我都說的是心照不宣,但到底心中卻是明瞭的,知道你的身份;可是現在我糊塗了,我不知道我心中的答案到底是真是假是對是錯,而你,越發的讓我看不明白。」
夜凰歎了口氣,在她顯露手段的時候,他就想過墨紀會問,但秘密兩個字可以壓住他對驗屍的好奇,卻無法壓住他的疑問,尤其是動用異能後就算她做了假,哄的仵作們相信霍熙玉是做賊心虛,但墨紀的聰慧卻是看得出,這其中的蹊蹺的;而她若不是實在沒有人證物證是霍熙玉做的,也不會用這個法子,畢竟指紋檢驗此刻還無,而且這個案子實在不能鬧大……
「你是要問我的秘密?」夜凰伸手摸上了墨紀的臉頰:「終於還是要問了啊」
「夜凰,我信你,也保你,更說可以不問,但是現在你說我還能不問嗎?」墨紀說著伸手抓上了夜凰撫摸他臉頰的手:「還是給我答案吧,不然你不知我內心有多麼的忐忑……我相信你不會害我,可是你是我的妻子,你總該讓我清楚,我到底娶了誰,是和誰要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