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駱賓王,見過尚書大人!」後院兒,席前,駱賓王躬身與王見禮,同時也看了下王身旁的王彩翼一眼,點頭示意。
「嗯,」王撫鬚上下觀瞧了駱賓王一陣,見其衣衫整潔,面白髮齊,站在那裡有禮而不顯卑微,不由微點了點頭,緩聲說道:「之前咱們都有見過,彼此也都不是生人,無須這般客氣,且先入席吧。」
「謝尚書大人!」知道王平素最是知禮重禮,對有違禮儀之事,極為忌諱,便是聽得他的客套之言,駱賓王也不敢有半點兒怠慢,仍是有禮有矩地躬身道謝,之後才輕身提擺,在柳二條的下首坐定,頷首靜待,不再多有言語。
「不知阿瞞是何時到的三原?」起身提壺,為駱賓王及自己的夫君和爺爺斟倒了一杯清酒,王彩翼柔聲開口向駱賓王問道。對駱賓王的稱呼,由原來的阿瞞哥,變成了阿瞞兩字,儼然擺出了一副嫂嫂的姿態。
「回嫂嫂話,」駱賓王早便有了心理準備,很快便接受了現在各人身份地位的變化,雙手扶杯,恭聲向王彩翼說道:「昨日小弟在長安城裡呆住了一晚,剛剛趕至三原。」
有王這老頭在側,一行人說起話來也都不敢太過放肆和隨便,所以幾句客套之言過後,便都不再多言,低聲悶語地吃起了桌上溫熱的酒菜來。
食,不能常言;寢,不能高語,這是規矩。
所以,這頓飯三個小輩們吃得很是彆扭,沒有人多言,但求速捷。是以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這一餐的酒飯便過去了。
「若是老夫記得不錯,賓王的表字,是為觀光,可對?」著下人將碗筷收起,王拿起餐由細擦了下嘴角,指間的油膩,抬頭向駱賓王這裡看來。
「蒙尚書大人惦念,學生的表字,確為觀光。」聽得王這般詢問。駱賓王多少有些受寵若驚,想他王,堂堂一國之尚書,竟能夠記得自己這麼一個小人物的表字,很難得。
「前些時老夫一直都有耳聞,觀光之字。筆力不俗,落筆收提之間,已隱具大家風範,」喝茶以漱口,王直身正色向駱賓王言道:「是以,老夫便想求得觀光一副字畫以觀摩,不知觀光可願在此為老夫作上一幅?」
懷疑?試探?
王地話一出口。駱賓王便從裡面聽出了一些意思來,原來是這位尚書大人,並不相信自己現在的書法造詣,想要親眼一觀。
「尚書大人言重了,若是大人不嫌學生之字粗鄙,學生這就為大人書寫一幅。」對於王老頭的質疑與不信,駱賓王不以為意,這種表情,這種心思,在這半年裡面。他已經見了太多,像是這種情形。多說無益,沒有什麼會比他親手所書寫出來的字跡更有說服力度。
「隨老夫到書房來!」盯看了駱賓王一會兒,王的兩隻老眼裡閃現出了一絲亮光,嘴角也稍露出了幾分笑意,起身跨步,率先向柳二條的書房走去。
「好好把握,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在王的身後。柳二條輕拍了拍駱賓王的肩膀。輕聲向還有些茫然的駱阿瞞說道了一句,然後便帶著他一起跟了上去。
因為是官衙府坻。一切都有規格限制,所以柳二條地書房不大,不過卻很整潔,亮堂,佈置得也很有條理,隨著王與柳二條甫一踏進這裡,駱賓王好似就能嗅到房中陣陣地書香之氣。
不止如此,同樣都是一縣之主,柳二條的書房,與駱履元在博昌縣為令之時所居,有著太多的相似,在這裡面,駱賓王有著一種很是熟悉的感覺,換句話說就是,他想爹了。
算算日子,老爹離世也已近有三年,原本以為,過了這麼久,當初對他老人家的思念、悲傷之情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淡漠、無謂,不想到了現在,自己竟還是一如既往。觸景生情,駱賓王地心緒有些低沉,心頭念想之間,不由浮現出以往在博昌之時,在那縣衙府坻書房之內,駱履元對他悉心教導,勸他勤練書藝之時的情景來。
「觀光小哥,請吧!」在正首桌案之前,王吩咐下人備好筆墨紙硯,側身把位置讓開,看著駱賓王溫聲開口向他說道。
「如此,小子就簪越了!」從往日的思念之中回過神來,駱賓王欠身向王及柳二條一禮,收拾心神,上前提起竹筆狼毫,閉目寧心靜氣。過了片刻,睜眼向王這裡看來,靜聲問道:「不知尚書大人想要學生以何為題?」
「以詩經.蒹葭為題,只寫前兩闕就好!」不加思量,王開口便給出了題目,同時他自己也緩身走到駱賓王的身側,想要看著駱賓王下筆。柳二條也繞身走了過去,他也想看看,過了這半年的時間,他大哥的唯一的弟子,在這書法上地造詣究竟如何。
「學生獻醜了!」再次一禮,駱賓王提筆蘸墨,開始在面前的宣紙上書寫起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字若游龍,筆筆奪人雙目。
書寫之時,駱賓王恍若神遊,竟感覺到父親好似就在他的身側,俯身凝視著他的筆下之書藝。所以,這一次駱賓王寫得格外用心,精、氣、神全都凝於手下,匯於筆中,游於墨跡,一點點地在宣紙上繪製開來。
「好字!」
不止是柳二條,便是王這位禮部尚書也不由開聲大讚,今日今時,駱賓王所書之字,竟比之前在太極殿中,蘇炳仁那老傢伙所拿出的那幅黃鶴樓還要精進,大氣上數分,是難得的好字。
「學藝不精,讓尚書大人見笑了!」長呼了口氣,駱賓王從剛才若癡若夢的狀態之中醒來,看著桌案宣紙之上,自己所書寫而出的字跡,眼中不由流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意,這一幅字,當是他迄今為止所能寫出最好的一幅,若是爹見了,當也會欣慰瞑目了吧?
「柳先生教出了個好徒弟!」沒有理會駱賓王地自謙之言,王輕步上前,彎身低頭,看著宣紙上筆筆鋒利的字跡,不由由衷地開聲讚歎。
「大哥若是見了,也會以你為豪!」柳二條也走上前,在駱賓王地肩膀上重拍了拍。
因為之前對駱賓王的字多少都有領教,所以他們更能夠體會得出這字跡前後之間的巨大變化,自然而然地,也就把這所有的功勞,便都歸結到了教導駱賓王習字的師父柳一條的身上來。而對於此,駱賓王自己也沒有任何異議,事實上他自己也一直都這麼認為,若是沒有師父的教導,他地字體,怕是再過十年,二十年,也不會有哪怕是一丁點地進步。
自己能有今天,都是師父給的!
不止是現在,便是在數十年之後,駱賓王貴為一國之輔宰之時,也都是這般認為。
「老夫有一事,想請觀光小哥能夠施以援手,」把目光從書畫上收回,王和顏悅色地扭頭向駱賓王看來,緩聲言道:「早在兩月之前,依著皇上地意思,由禮部試行,教授初學幼童,習授柳先生所創這般習字之法,將來以利我大唐諸多學子,節省習作書藝之時光。」
微停頓了一下,王接著言道:「結果,這兩個整月下來,方法有效,不過效用卻是甚微,遠沒有觀光小哥這般顯著,想來應是用不得其法,行不得其道,所以老夫這幾日裡一直都在思量該如何去做,卻也是一直都無從著手,現,既然有觀光小哥這位真人在側,老夫便想著請觀光小哥前去禮部著手教理,授得其中關竅,不知觀光小哥以為如何?」
「尚書大人抬愛,不過學生自己都還在學習練習之中,怕是沒有資格再去授教於旁人吧?」這確是一個機會,若是操之得當,不止是在禮部,便是在皇上那裡,怕是也能掛上些名號,對於自己日後的仕途官路,也會有不小的幫助。不過,自己真的可以嗎?雖然自己的書法確是有了十足的長進,不過駱賓王對自己,還有缺是了那麼一點的信心。
「柳先生不在,當今之世,除了你,還會有誰更為瞭解這套習字之術?」看出駱賓王有些意動,王在一旁輕聲勵言:「再者,以觀光小哥現在的書法造詣,莫說是去教授這些幼子,便是讓你去國子監教授那些天子門生,也是足亦!」爬^書^網,本章節由""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