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條笑了。
黃飛雲要是寫別的那還就算了,可他偏偏要寫細明體字,這不是要在關大老爺面關耍大刀嗎?不自量力。
張楚聞看到黃飛雲寫的字體,也覺得好似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之不起。不過當他看到柳一條臉上的笑意時,才猛然想到,這,不就是柳一條前幾日在他們家所寫的那種字體麼?
張楚聞清楚的記得,上次柳一條回答楚楚的考題時,其中『有杏不須梅』五個字便是用的這種寫法。當時他看到時還覺得柳一條的字有些新奇,怪異,不曾想,這竟是一種新興的書法。
柳一條見張楚聞好像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便沖輕笑著衝他點了下頭。站起身,走到黃飛雲的跟前,拿起他剛放下的毛筆,運筆如飛,在黃飛雲的那個『卑』字旁邊又寫了一個大大的『賤』字。
字體渾厚蒼勁,比之黃飛雲所書,強了不知凡幾。
柳一條把紙拿起來,吹了兩下,遞於黃飛雲道:「飛雲兄請看,不知柳某寫的這個字,如何?」
黃飛雲接過紙張仔細地看了一番,之後便神色複雜地看了柳一條一會兒,好似想到了些什麼,便放下書生的架子,拱手向柳一條問道:「敢問柳兄,這月餘來可曾到過長安?」
「柳某一直都在三原,並不曾離開。飛雲兄為何會如此相問?」柳一條背手搖頭,不知這小子此為何意。
「小弟再敢問一句,不知此種書法,柳兄練習了幾個寒暑?」說話間,黃飛雲的神色竟顯得有些激動,看柳一條的眼神也變得熱切起來。
柳一條條被他看得有些發毛,這小子不會是有病吧?他細想了想,從小學到初中,他也就練了四五年。便開口回答道:「不多,僅五年矣!」
聽了這個,黃飛雲的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急忙將手中的紙張收好,小心地放到懷裡。然後恭恭敬敬地向柳一條施了一禮,道:「飛雲先前失禮了,還望先生不要見怪。」
「呃?!」柳一條與張楚聞都楞住了,這演得又是哪一出?先前還一心要找柳一條麻煩的黃飛雲,一時間竟變得這麼有禮?
「敢問柳先生師承哪位書法大家,飛雲想去拜會一二。」黃飛雲直起身,熱切地看著柳一條,拱著手道:「還望柳先生能為飛雲引薦一番!」
「飛雲兄,你這是何意?」不就是一種新型的字體麼,怎麼他們都像是看到了什麼香餑餑一般,以前的李如似如此,後來的王志洪如此,現在的黃飛雲竟還是如此。真是搞不懂他們這些古人的想法。柳一條側身讓開,向黃飛雲說道:「飛雲兄,一條就一農夫耳,哪裡又會有什麼師承,飛雲兄是不是誤會了?」
「柳先生莫要欺瞞飛雲,這柳氏書法月餘前才在長安城忽然現世,之前並未曾見有人書寫過,先生近期即不曾去過長安,又習此書法五年有餘,此要不是有大家教導,先生這字又是從何習得?」黃飛雲緊盯著柳一條,恍然道:「此書法即被人稱為『柳氏書法』,柳先生又久習此道,是了,是了,此書定是與柳先生大有淵源。」說著黃飛雲衝著柳一條又是一禮,道:「望先生能夠不吝賜教,為飛雲引薦一二!」
「一條賢弟,」張楚聞這時站出身來,為黃飛雲求情道:「飛雲兄一向酷愛書藝,幾乎已到癡迷之境,尊師若在近旁,你便成全了他吧。」
「這個,」柳一條苦笑了一下,向張楚聞和黃飛雲聳了聳肩,道:「楚聞兄,雲飛兄,並非是小弟不通情理,不願引薦,而是小弟這書法確是不曾有人教過。此種書寫方法,乃是由小弟獨創。如此,小弟又上哪裡去給飛雲兄尋一大家回來?」
「你?!」黃飛雲上下打量了柳一條一番,一臉的不信,道:「柳先生,你的『柳氏書法』確已是臻至完美,但你若說它是由你所創,請恕飛雲無禮,飛雲不信。觀先生之樣貌,應還不到二十之齡,就算先生以三歲識字,五歲習書,這也才不過十幾年的時間。飛雲不信柳先生能在這區區十幾年的時間內,能創出一種完全不同於現代各大家的書法。」
也難怪黃飛雲不信,就是書聖王羲之也不可能做到這一點,更何況柳一條他一個農夫?
黃飛雲不信,張楚聞卻是半信半疑。
在柳一條與張楚楚的親事定下之前,張楚聞便曾暗中察訪過他這個未來的妹夫。得出的結論是,柳一條此人,有大才,善隱忍,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所以他才不會反對妹妹嫁給柳一條這個農夫。
「一條賢弟,此書真是由你所創?」張楚聞忍不住想要確認一下,要是為真,那他這個妹夫可就是個少有的寶貝了。書法大家,宗師一般的人物,僅靠此便可名傳千古啊。
「兩位兄長若是不信,一條也無法,這種事情,並不是一張嘴說說便能辯出真假的。」柳一條擺出一副愛信不信的樣子。然後從懷裡掏出要送於張楚楚的禮物和書信,遞於張楚聞道:「楚聞兄,這是小弟要贈與楚楚姑娘的一分禮物和一封書信,勞煩楚聞兄能代為交於楚楚姑娘手中。小弟在此先謝過了。」
「哦,」張楚聞伸手接過,笑看著柳一條道:「一條賢弟放心,楚楚就在房中,為兄這便將東西拿之與她,想來她也等得心急了。」
說完張楚聞便向黃飛雲告罪一聲,進了裡屋。
「柳先生,」張楚聞一走,黃飛雲便曲身向柳一條躬了下去,恭聲說道:「不管柳先生剛才所言是否為真,先生精通柳氏書法卻是無鑿,乃飛雲親見,故飛雲在此肯求,先生能夠教我。」
「誒,」柳一條忙伸手攔住黃飛雲,道:「飛雲兄不必如此,一條可受不起你此等大禮。」
待黃飛雲站直了身子,柳一條便說道:「條觀飛雲兄也是酷愛書法之人,若是有興大家可以切磋一番,一條才疏學淺,可當不得那一個『教』字。」
見黃飛雲現在這般有禮,柳一條也跟著客氣起來。
「多謝先生。」黃飛雲見柳一條答應,心中歡喜,向柳一條拱著手求道:「飛雲想向先生討一件墨寶,不知先生可願賜予?」
柳一條看黃飛雲這般殷切,也不好拒絕,便爽快地答應下來。
桌上有現成的筆、墨、紙、硯,柳一條提筆便在紙上寫道:
人生到處知何似,
恰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鴻飛哪復計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