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芷欣故意用上了澄清二字,話裡的意思明顯了起來,她根本都不敢去看父母眼中的詫異,只能將視線裡的焦距放空,好似看著某一處,卻又好似什麼都沒有看進眼底一樣,用偽裝出來的,極其平靜的語氣說道:「其實這只是一個誤會而已,我跟單總並沒有聯婚且沒這個打算,可能是我們兩家的關係很好,所以造成了這樣的誤會,我跟單總其實是很好的朋友,這樣下去我們都比較困擾,希望各位記者朋友不要再誤信謠言。」
「可是之前不是消息說你們已經私下決定聯姻,這次生日宴會其實是為了公佈訂婚消息的嗎?是不是有什麼內情呢閻小姐?而且剛才閻董事長還說有兩個好消息呢?」
閻芷欣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卻還有記者想要挖到更多的新聞,提出了這個問題,既然已經開始,她自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放棄,更不敢去看父親那已經氣的發青的臉,卻清楚地瞧見了他為了抑制怒氣,緊緊握起的拳頭此刻她有些慶幸,幸好剛才閻松白將這個主動權交給了自己,不然由他先宣佈訂婚的消息,自己則馬上跳出來悔婚,這件事一定會成為近幾個月最大的八卦新聞
「怎麼可能呢?若真的有,這可是好事,我們定是不會掩蓋消息的不是?況且我已經失憶,以前與單總之間有些什麼過往,完全都不記得了,現在我們是很好的朋友,確實也沒有到可以談婚論嫁的地步,還希望各位媒體朋友,以後千萬不要再有任何誤會了,多多手下留情才好。」
她將失憶的借口搬了出來,場面頓時混亂起來,沸沸揚揚的議論聲,將媒體拍攝的聲音都掩蓋了,甚至有膽大的記者跑到了閻松白夫婦面前詢問,沈煉的身邊也有人狀似關切地問著,實則只是為了打聽八卦而已。
當閻芷欣心虛地對上單翌寒的視線時,心頭猛地一跳,她知道。自己這一次真的在老虎屁股上拔毛了,而且……一拔就是四隻
單翌寒的臉上依舊是那淡淡的笑意,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可是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寒意,不得不讓人生生地從心裡發慎。他看著舞台上依舊笑得悠然自若的女人,心中突然湧出一股別樣的情緒,他不可否認自己此刻確實有些生氣,生氣的是她竟然沒有與父母得到協商,就私自做了這麼一個任性的決定。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認,閻芷欣這種先斬後奏的方法,對於兩家固執的老人來說,確實是唯一可行之計
今夜,注定是一個難忘的夜晚……
今夜,她帶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驚艷
而今夜,她也帶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震撼,他不得不重新開始,好好地認識一下自己這位錯過的未婚妻
宴會就這麼在各種高、潮中結束,而閻家別墅裡的客廳裡,所有的傭人都已經回到傭人房,主廳裡就只有閻松白夫婦和閻芷欣,而他們對面坐著的,便是今晚風波的另一方主角,沈煉與單翌寒。
閻松白板著個臉,就這麼靜坐在那裡,縱使心裡再難受再火大,再想問清楚女兒心裡到底怎麼想,為何會突然作出這麼一個震驚的決定,他也知道此刻不是時候,眼前還有一個冷臉王要打發
單氏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基本上都是靠沈煉努力咬牙打拼過來的,當初單氏剛上市,單翌寒的父親就因為勞累過度心臟衰竭而去,留下她和一個只有五歲的兒子,孤兒寡母生活本就艱難,更何況還有公司裡那麼多的豺狼在虎視眈眈,她能撐過來並將單氏發展成現在的規模,中間的辛酸可想而知。
也正因為如此,沈煉的臉上幾乎就沒有出現過笑容,單翌寒也在十二歲的時候,被她送出國,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在國外深造,將唯一的兒子送出國一出去就是十年,估計當母親的也沒幾個能狠得下心,可是偏偏就是她這樣的教育方式,成就了現在的單翌寒。
氣氛沉寂太久,對方既然一起來到閻家,定是要討個說法,可是偏偏沈煉又沉得住氣,什麼都不說只是冷著臉看著閻芷欣,那麼有任何表情的樣子,著實看得閻松白有些不忍,自己的女兒縱使再不是,他也捨不得把捧在手心裡疼了二十多年的寶貝,讓外人來責備。
「親……」一開口險些將已經叫順口的親家二字吐出,閻松白面上一怔,隨即便苦笑著對沈煉說道:「這……沈煉你看孩子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跟孩子一般計較啊回頭我再好好說說她,婚事的事情……」
「你不用這麼緊張,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奇怪,芷欣的這個決定,你們二老都不知道嗎?」
沈煉這句話也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故意,直接戳中了閻松白的死穴,他扭頭看向正低頭懺悔的女兒,心中那股怒氣卻怎麼都提不起來,這輩子他自認為自己沒怕過誰,偏偏就是怕家裡這兩個女人,一老一小,只要她們稍微有些不開心,都跟割了他心頭肉一樣痛。
「她之前有跟我們說過,失憶後什麼都不記得了,能不能不嫁,我們以為她只是剛醒過來害怕,後來也沒聽她提,這才有了這麼個烏龍。」
沈煉依舊看向閻芷欣,再看看身旁的兒子,縱使閻芷欣當著所有媒體以及那麼多權貴的人面前悔婚,她心裡再有不快,她也不能不顧及兩家人這麼多年的感情,好在她當時的話說的比較委婉,當初兩家決定聯姻的消息也沒有公開,她對這個結果雖然詫異,卻也沒有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芷欣,我問你,你突然不想嫁給翌寒的理由是什麼?是他做了對不起的事情?」
閻芷欣抬眼看向沈煉,她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還是那麼冷冰冰的,眉頭微微蹙著,可是眼底裡透出來的,似乎並不是只有責怪,她立刻搖頭道:「不是的,沈Auntie,不是他的問題,也不是白爸跟媽咪的問題,問題在我的身上,對於今晚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沈煉聞言暗暗鬆了一口氣,只要問題不是出在兒子身上就行,以前的閻芷欣,她倒是很有把握,她對單翌寒的感情到了什麼地步,所有人都耳目共睹,只是自從她失憶後,出院這幾個月,她一次也沒見她來家裡找他,家裡的電話也不再是因為她而響起。然而今晚在宴會上的她,雖然沈煉依舊談不上喜歡,但也能感覺出她跟以前有了不一樣。
這次她突然開口悔婚,用的方式還這麼直接,很難讓沈煉不聯想到自己那個經常上八卦雜誌頭條的兒子。
「唉欣欣啊,你出院後白爸就覺得,你比以前獨立自主了,可是卻也離白爸遠了,如果你真的擔心失憶使得你跟小單之間有距離,你大可以告訴白爸,我會跟你沈阿姨商量,把訂婚的日期延後,你又何苦鬧出這麼一件事呢?」
閻松白見沈煉似乎真的沒有要責怪的意思,不由得也鬆了一口氣,對這次的聯姻,他還是很贊同的,雖然之前受了沈煉不少的冷臉色,不過單翌寒確實是深得他心,只要兩家的關係不會因為這件事鬧僵,大家以後見面都還是朋友,對公司也不會造成影響,他現在只希望,沈煉對女兒不要有不好的感觀就好。
「你白爸說的沒錯,你私自決定不跟我們商量,明天頭條新聞肯定會登白松集團千金,在生日Party當眾反口承認有聯姻一事之類的,影響到底不僅僅是你個人,還有我們兩家的聲譽,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最注意的就是信譽,你白爸個人的聲譽代表著的,是整個H市的股價,若是我沒有估算錯誤的話,明天股市肯定會有波動。」
雖然對自己所做的決定不後悔,但沈煉的這一番話,還是讓閻芷欣生出了一絲愧疚。她今晚所做的事情,的確會對雙方的家庭造成名譽上的傷害,甚至還包括事業上的傷害。沈煉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字字句句都是站在理字上,她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閻松白則不忍看女兒這般難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對沈煉笑著說道:「這件事確實是我們做的不對,芷欣不懂事我們也沒有思量周全,考慮到她失憶後的心理狀態,對給你們造成的麻煩我鄭重的說句對不起。」
「可別這樣,閻哥你這樣是在打我臉,當初翌寒他爸走後,要不是你幫忙穩住公司,哪有現在的單氏?」儘管對閻芷欣沒有太多好感,但對閻松白,沈煉還是發自內心地尊重。
「當初我幫你,看重的就是大家是朋友,不過朋友歸朋友,做錯事就是做錯事,雖然我們兩家現在成不了親家,我也想將之前給芷欣準備的一成白松集團股份的嫁妝,那一成股份就直接轉讓給你,希望大家親家不成也不要傷了和氣。」
「這哪裡成?我當初同意這門婚事,是經過慎重考慮沒錯,可是我考慮的並不是這一成股份,閻哥你若真要這麼做,以後大家可真的做不成朋友了」
閻松白見沈煉沉著臉說出這番話,將女兒的手拉過來握在掌心,他忍不住再次歎息:「不過,這件事說來確實是我和雪然疏忽了,孩子失憶後對所有事情都忘得一乾二淨,我們每天在一起自然相處融洽,畢竟血液相通骨肉相連,但是她跟小單之間,確實已經變成一片空白,那她抗拒這段婚姻也是情有可原,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逼著孩子,作為對你和小單的歉意,那一成股份真的不算什麼。」
單翌寒見母親臉上為難的神色,就知道她真的沒有打那一成股份的主意,哪怕白松集團一成的股份,已經是天文數字,但是他瞭解自己的母親,她有她自己做人做事的準則,可是閻松白也是出了名的固執,他此刻便開口打圓場:「伯父您多慮了,其實取消婚約未必不是好事。芷欣失憶了,對我感到陌生,如果勉強結婚,只是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未必會幸福。結不成婚,也可以做朋友,她既然不記得我們的過去,那我們就當剛認識,一切都可以從做朋友重新開始。」
最後幾個字,他咬得有些重,似乎有些意味深長。
閻芷欣看著單翌寒笑得如沐春風,將這番話說得找不出來任何一絲的破綻,她也深刻體會到,自己的父母並不是那種蠻橫專制的獨權主義者,當初之所以會下那樣的決定,著實是對他們瞭解不深,也被他們對單翌寒的喜歡所蒙蔽了雙眼,此刻見單翌寒出頭緩解氣氛,她便站起身來坐到沈煉身旁。
「Auntie,真的對不起,本來是高高興興的日子,卻因為我弄得大家有這麼多的困擾,我是真的希望能得到您的原諒。」
她的歉意很誠懇,沈煉也忍不住軟化了臉色。
「算了,就算不能做我的媳婦,你畢竟也是我的侄女,有空多來家裡玩,翌寒經常不在家,我現在基本上也閒了下來,無聊得慌」
「謝謝Auntie,我有空就去找您喝茶談心。」
沈煉點頭,事情到這裡就算是說開了。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以後的一切就看孩子們自己的造化了。」
送著沈煉和單翌寒母子離開閻家別墅,閻松白夫婦陪同著沈煉走在前面,三人說著一些他們年輕時候的趣事,而閻芷欣則與單翌寒走在他們身後十來步的距離,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交錯,不發一言。
單翌寒則笑著看著她,同樣不發一言,在閻芷欣偶爾抬頭的時候,對上他視線,他不閃躲,閻芷欣卻有些不好意思,將頭扭去一邊,畢竟今晚她算是甩了他?
視線交集數次後,閻芷欣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看著單翌寒,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壓住心虛說道:「幹什麼一直看著我?」
「我只是在好奇一件事。」
閻芷欣心頭一緊,當即問道:「什麼事?」
「既然你都決定要跟我取消婚約,為何還在舞會上選擇我做你的舞伴?」
「我怎麼知道選到的就是你,巧合而已。」
單翌寒輕輕一笑,笑得閻芷欣心裡都跟著打顫,他卻是淡淡地說道:「那麼引起卓彥的注意呢?也是巧合?」
「我有引起他的注意嗎?我怎麼不知道?」
果然,他真的已經看出來了端倪
但是閻芷欣又怎麼可能承認,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般,甚至還抬起頭眨了下眼睛,卻惹來單翌寒更加放肆的笑聲,閻松白還回過頭來看了看他們,被妻子拉了下衣角,又扭回頭。
「芷欣,你知不知道,你的演技其實真的不怎麼樣,不過好在你的目標人物,有上鉤。」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單翌寒見她不願意承認,也不再說什麼,只是說了句足以讓她失眠的話。
「那麼我們呢?你說我們會發展成什麼樣呢?」
見她面上明顯一愣,單翌寒似是很受用一般,點點頭便轉過身,最後還很深沉地說了句:「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