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徐徐吹拂,一陣陣皆寒徹心骨,層層霧氣瀰漫四周,氤氳繚繞,增添了幾分的神秘與陰寒詭譎。
一座小亭子矗立於這朦朧迷離之處,亭中一白髮老翁正閉目靜思。
「月老--」
一陣輕靈悅耳的女音幽幽響起,接著,一身白衣、衣袂翩然的絕色女子輕輕盈盈地迎風飄落,娉娉婷立於白髮老者面前。
「唐琬?」隨著她的出現,老人睜開眼問。
得出塵的女子回答。「月老,唐琬有一事相求。」
月老,即傳說中為天下千萬男女譜下婚姻線的月下老人。
「是為了陸游?」
唐琬微微屈膝行禮,柔柔地說:「月老料事如神,唐琬佩服。實不相瞞,今日我確是為了陸游而來。唐琬據悉自己來世將與趙士程結為秦晉,無法和陸游白首,柔腸百轉,愁思如絮,經由土地公指點,乃知相求月老」
「你與陸游之事,本星君略知一二,但來世姻緣實為前世因果,你此身注定該還趙士程的債。」
唐琬一雙娟細的柳眉微蹙。「恕唐琬愚昧,不知其中根由,還請星君指點迷津。」
「你雖與陸游結婚,夫妻鶼鰾情深,但兩人離異後,你既已改嫁趙士程,就當認命,專心一意對待趙士程。而你,此身雖為趙氏之妻,心卻依然對陸游懸懸唸唸、不能忘情,辜負了待你一心一意的趙士程,是以,你欠趙士程一份人情,注定來世將與他再結為連理,以償虧欠他的情債。」
「然而,星君待唐琬又何嘗公平?」唐琬悲然一歎,神情無盡淒楚。「與相愛之人無緣白首,只能飲恨而終,只盼來世能與務觀共續前世情,今星君又要唐琬還士程情債,何年何月方能與務觀廝守?況且我此心已許務觀,無論今世、來世,除了親情、友情,我已無力給予士程其他。」她美麗、含憂的眸子透露著堅定不移的深情。
月下老人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何苦來哉?陸游雖對你情真意切,但與你相守一世的決心卻不夠堅定,只能任你受盡委屈,含淚離去,你又何苦執著於他?」
「星君譜寫世間男女的千百種情緣,自當明瞭我的一片癡心,望星君憐見,賜唐琬與務觀一線生機。」
「這……」月下老人捻了捻白鬚,沉吟了半晌,不著痕跡地試探道:「你難道不認為陸游不夠重視你?常言道:『事父母譏諫。』他卻為了愚孝而使你抱憾而終,你不為他的自私而恨他?再者,你為了他邑邑不歡、抱病離世,他卻沒有立刻追隨你,反而逍遙自在、苟活人世,足見他並不如你對他這般至死不渝。如此對他,你不覺得不值?」
孰料,唐琬反而輕輕搖頭,語調柔柔的、卻無比執著堅毅。「不,他是愛我,我確信他深愛著我,與我分離是逼不得已,他亦感無奈痛苦,不隨我離世是因他有太多牽絆;務觀上有高堂欲承歡膝下,且現今國勢混亂,務觀終日憂心國事,內憂外患未除,他無法隨心所欲。」她本能地為陸游澄清申辯,言談中散發著無盡的傾心愛戀。「他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是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兒漢,是我唐琬慧眼所識的英雄!若今日他當真拋下一切隨我埋入黃土,那麼他便不是我所深愛的陸務觀了!」
一陣沉默。
果然是知書達禮、善感冰心的女子,難怪陸游會對她一往情深。
「求星君成全!」唐琬雙膝一彎,筆直地跪在月下老人跟前。
月下老人被她折服、感動了!他扶起她。」起來吧,難得你如此深明大義,本星君就給你們一次機會?
她溫琬一笑。「大恩不言謝,唐琬銘感五內!」
「別謝得太早,陸游這個人雖然情深義重,但他太溫吞、太不積極了,所以才會使得你們勞燕分飛,我答應給你們機會,但陸游是否能抓牢自己的幸福、你們能否懂得珍惜,就全看自身的造化了!」
「多謝星君指點,唐琬明白。」
按其規定,任何魂魄在轉世投胎前,必先喝下三杯孟婆湯,忘卻前世種種愛恨糾纏,了無牽掛地轉世。
唐琬望著眼前的孟婆湯,猶豫著。
她不能忘了陸游、她不想忘了陸游、她不願忘了陸游!
她要牢記前世悲劇的教訓,不讓來世再重蹈覆轍。
「孟婆婆,我一定得喝嗎?」
「小姑娘,若不喝下孟婆婆的湯,可是無法投胎的唷!」慈祥的孟婆笑著說。
「那麼……好吧!」唐琬無奈,雙手微顫地接過小碗。
第一碗,咬牙喝下。
第二碗,和淚而吞。
第三碗……她含於口中。
在踏入輪迴前的千分之一秒,她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