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 正文 第八章
    踩著一地皎美的月色,兩人相擁回房。濃情繾綣過後,他們倚偎著彼此,品味歡愛過後的餘韻。

    瀲彤秀氣的小手似有若無地輕畫他溫厚的胸膛。知道嗎?一開始,我最先戀上的,是溫柔密實的胸懷,好似可以擋去一切災難,讓我好安心。

    孟靳抓住那只在他胸前撫弄的纖纖柔夷,失笑道:傷人的小東西!原來你只要我的胸膛,對我這張迷煞千萬佳麗的俊俏臉孔,卻完全不屑一顧?

    說這話還真是不害躁!不過,那倒也是事實啦,她知道背地裡,其實有很多女人為他神魂顛倒。

    說到長相——瀲彤微撐起身子,非禮的小手改爬向他剛毅俊美的臉龐。靳,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怎麼這麼問?

    我一直覺得,對你這張臉並不陌生,好像……在哪兒見過。指尖一一滑過他陽剛味十足的濃眉、挺鼻、薄唇,以及似曾相識的俊顏。

    這般絕俊的男子並不多,她若見過,應該不會忘記才是,可她就是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孟靳搖了下頭,否決了她的想法。我十分肯定,在這之前我們素末謀面。她難道不曉得,她是個不容他人輕易忘懷的女子?

    可是……朱瀲彤猶不能釋懷。

    或者,你這樣想好了。也許我們是前世夫妻,今世再度彼此追尋?

    瀲彤睨他一眼。你一個大男人也信這無稽之談?

    「若非前世姻緣一線牽,兩個一輩子都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又怎會如此巧妙的相知相戀?」

    那倒也是。前世姻緣也好,前生情定也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其餘的又有何妨?

    靳,我……那個,我想……她看了他一下,又怯怯地垂下眼。

    「你『想』什麼?這麼難以啟齒?」他語含笑謔,帶點暖昧。

    聽出了他話中深意,她紅了嫣頰。你亂講,人家才不是想那個。我……我只是想,小嬋既然醒了,那……那我可不可以……

    她想回家。

    如今她的親人們一定快急瘋了,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再說,她對大哥的辦事效率很有信心,找到這兒來是遲早的事,到時怎麼解釋都說不清了,她不能害了武館內無辜的人。

    孟靳沉默了下。我有攔著你嗎?你若有心要走,今天不會還待在這裡。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她若不想留,多的是機會離開,這點,她一直比誰都清楚。人家……人家怕你生氣嘛!

    高高在上的雙月郡主,會怕我達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生氣?這話絕對是十足的揶揄。

    你怎麼這樣啦!還笑話人家。瀲彤不依地輕捶他胸膛。

    好、好、好,是為夫的失言,你再捶下去,打死可就沒老公可嫁了。

    哼,我才不稀罕呢!她拽拽地頭一偏,側過身去,目光正巧望見凌亂被褥中的碧澄青玉。

    她順手執起。

    那是一個半月形的溫玉,刻著細緻的龍紋圖騰,看得出絕非俗物。

    真的不稀罕?孟靳由身後環抱住她,見她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他順著她的目光看下去。怎麼,對它感興趣?

    瀲彤不語,指腹撫過玉珮一角,那兒刻了個。「靳」字。

    與孟靳無數個纏綿的夜裡,她當然知曉此物他一直隨身佩戴,不曾稍離。

    我是棄兒,蒙義父撫育教養,這你該清楚。而,它是我追查身世惟一的憑借。看出了她的疑惑,他也全無隱瞞地侃侃而談。

    「於是你義父就想,這王佩上所刻的,也許是你的名字,便將你取了單名一個#39;靳#39;字?」

    是的。

    「對於你的身世,你還是毫無頭緒嗎?」

    他搖了下頭。說棄兒,其實並不正確。我想,我應是來自很幸福的家庭才對。有時,腦海會閃過很模糊的畫面,一名很溫柔的婦人將年幼的我摟在杯中,哄著、憐著……似真又似幻,我無法去分辨它的真實性,也許,那只是一場夢吧!後來也就不再去想了。

    說完,他看向她,見她把玩著玉珮發楞,狀似凝思,他微笑道:你要喜歡,就送你吧!

    啊?她這才稍稍回神。那怎麼行!它是證明你的身世惟一的信物呢!

    有何差別?二十多年都過了,我早已不抱期望。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瀲彤心頭甜甜的,但仍是道:還是不行。

    收著吧!就當是我倆的訂情物,反正將來我的還不是你的,只要你永遠在我身邊,要證實身世還怕沒機會?

    瀲彤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轉念一想,此物罕見,必為奇珍,所以說,孟靳的出身可以想見的定是非富即貴,兄長神通廣大,如果她托他去查,一定會有眉目的。

    這麼一想,她也露出笑容。好,我就暫時替你收著。

    現在,可以乖乖閉上眼睡覺了嗎孟靳伸手將她拉回被窩內。

    瀲彤調整一下位置,由他懷中仰起頭。靳,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孟靳想了下,便道:第一眼開始吧!

    騙人!你那時好凶,我又那麼壞,你怎麼可能喜歡我?

    也許。但你有著最真、最純淨的靈魂,只不過觀念的偏差需要糾正罷了,充其量這只是任性,而不是壞,一個真正壞的人,不會夜夜對著小嬋自責悲傷,那些日子裡,我一直用你所不知道的方法陪伴著你。之所以會凶你,其實是對你有所期待,你明白嗎?她的一切,他全看在眼中,不說,並不代表他就不知道。

    我值了。朱瀲彤現在才明白,那些日子以來,他對她做的,從來就不是折辱或懲罰,而是一份難以察覺的用心良苦。

    那,你可以閉眼、閉嘴,好好睡一覺了吧?

    我還有一個問題。

    孟靳無奈地了聲,她的問題還真多!我再忍耐你一次。

    「小玫那天到底跟你說了什麼?」瀲彤實在很好奇,再說總不能連自己被出賣了什麼都不知道吧!

    她說,你是個很善良的女孩,雖然你嘴巴很硬,但你是真的很愛、很愛我,要我好好的珍惜你,別讓你哭泣。孟靳笑道。

    聞言,朱瀲彤的嬌容泛起兩朵紅雲。這小玫真多嘴。

    管她多不多嘴,睡覺了啦!

    可是我在想……

    還想?

    他受夠了!

    看來你精神好得很,是吧?那我一點也不介意陪你消耗體力。說完,他翻身覆上她光滑如玉的嬌軀。

    呃,我——沒再讓她有發言的機會,孟靳迎面擄獲她的後,將所有來不及發出的聲浪盡數吞沒,捲入狂湧的情潮之中。

    深深埋人她體內,驚心動魄的糾纏在芙蓉帳內展開。

    夜正深沉,熾情工濃,連羞澀的月兒都悄悄躲人云層內,不忍驚擾這對愛侶的濃情蜜意。

    引發兵荒馬亂的雙月郡主,在那一晚離奇失蹤之後,又在某一晚悄悄歸來,並且毫髮無傷。

    至於她失蹤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知道,她亦絕口不提,老王爺夫婦欣喜女兒的失而復得,也就沒敢再多加逼問。

    歸來後的雙月郡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以往驕矜的氣焰不復存在,變得會體恤下人、會主動拉下身段去表達關懷,不過才短短數天,就教所有在雙月閣當差的僕役丫環們一路驚訝到現在,幾乎要以為眼前的人不是他們的主子。

    例如,某個小丫環打破了貴重的白玉瓷碗,以往,她的反應一定是怒斥責罰,也因此,那個沒膽的小丫環嚇得都快飛掉三魂七魄,趕忙又驚又急的蹲身收拾——

    等一下。

    郡主饒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飽受驚嚇的小丫環跪下來,以為小命就要不保。

    瀲彤不由得歎了口氣。「我是要問你,受傷了沒有?別用手去撿,當心割傷。

    郡……郡主……可想而知,那丫環定是一臉受寵若驚的傻樣。

    一日復一日,原本雙月閣是王府內的下人最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可如今,人人卻渴望留在雙月閣當差、搶著去伺候這位變得平易近人的嬌美郡主。

    對於這出乎意料的轉變,身為至親的朱玄隸,自是感到欣慰,再加上瀲彤極力要他別去追究,見她如此維護那個挾持了她的人,他想,寶貝妹子應是沒吃什麼苦。

    也許,這當中猶有他所不知道的內情,但是他並不急,反正總有一天會讓他給查出來,只要知道這個帶走瀲彤的人並無惡意就行了,要不,朱玄隸哪是這麼好打發的人。

    清風柔柔地吹,瀲彤坐在樓閣上的平台,半倚著花彫木欄,早春的薰風,將一身紗衣羅裙吹得飄飄玦玦,迎風飛舞的髮絲,令她平添幾分幽柔的美感。

    掌中把玩著碧光幽幽的瓊玉,她遙念著遠處的情人。

    她好想他,不知此時,他是否也正念著她呢?

    猶記分別的那一晚,他憑著一身絕妙輕功,不驚擾任何人地將她送回雙月閣中,臨走前告訴她,為了她的名節,他會極力求得義父的諒解,然後上門來提親,讓他們能名正言順地相依相守,終身不離。

    正因如此,她什麼都不敢說,只等著他捎來喜訊,然後她會牽著他的手,堅定地告訴父母及兄長,她要嫁他,與他一生相隨!

    瀲彤唇畔漾起了柔柔的笑,她告訴自己,她會等的,只要想著他、念著他,再久她都能等,再多的困難及考驗,她都會與他一起克服。

    「瀲彤。」一聲輕柔中帶著慈愛的嗓音傳了過來,老王妃正拾級而上。

    娘——瀲彤起身迎了上去,挽著老王妃進屋。今兒個怎麼有空上我這兒呢?倒了杯水奉上,她在一旁坐了下來。

    怎麼,女兒大了,連看都看不得了?

    我怎麼敢呢?瀲彤偎了過去,兩手撒嬌地環上母親的頸子。

    你呀!都快嫁人了,還這麼孩子性。老王妃搖了搖頭,寵愛地笑了。

    「娘捨得我嫁人?」帶點試探,瀲彤小小聲地問。

    母親極為疼愛她,對她所投注的心力,甚至比對大哥還要多,從小到大,根本捨不得她有一絲一毫的不順心,幾乎要將她寵上天去了,有時她都懷疑,哪天她要是嫁人,母親會不會堅持陪嫁?

    也因此,她有些許憂心。從不捨得她嘗一丁點兒苦楚的母親,會同意她嫁給默默無聞的孟靳嗎?

    不捨得又能怎樣?女兒大了,總是要嫁人的。

    「那……如果我要嫁的,既非達官,亦非貫族,只是一介平民呢?」

    聽出她話中有話,老王妃望著她。怎麼,我的小女兒芳心已有所屬了?

    您回答我就是了嘛!瀲彤又嬌又羞,不依地扯了扯母親的手。

    「好、好、好,我說,別搖散我這把老骨頭了。」拍了拍女兒的手,正想說些什麼時,老王妃的目光卻被她手中碧綠的光芒給吸引住。這是什麼?

    瀲彤攤開手。沒什麼,只是一塊玉珮,我想替這個人追查身世。反正她也打算告訴大哥,也就未加隱瞞。

    一望見玉珮的全貌,老王妃臉色不變,一把奪過它,顫抖的手幾乎拿不穩。

    是它!真的是它!銷聲匿跡整整二十年的雙龍玦。

    過度的激動,教老王妃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浮動的淚光撲簌簌地跌落。

    「王、王爺……玄隸……她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只留下呆立原地的瀲彤。

    娘為什麼要這麼震驚?又為什麼一見玉玦,就急著喊爹與大哥?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毫無預警地,大哥俊美無儔的面貌躍入腦海。

    天!這張臉!就是這張臉,與孟靳是這般的神似……

    一個不好的想法讓瀲彤倒抽了口氣,驚白了臉。

    難怪初見孟靳,她會覺得似曾相識。因為,他像極她看了十八年、日夜相對的大哥!

    她愈想愈心慌,一股惡寒,由腳底升起。

    不會的,老天不會這麼殘忍的,她與盂靳……怎麼可能會是……

    她不相信,她絕不相信!

    慘白著臉,瀲彤靜坐於房中。

    她知道父母定會前來詢問有關玉珮的事,在這真相未明的時刻,她如坐針氈,備受煎熬的心,彷彿置於無邊煉獄,寸寸剮疼,一方面等待著、一方面又下意識地抗拒那一刻的到來,她怕——

    怕事實真如她所料,怕她無法承受那可怕的真相,伯自己會發狂崩潰!

    老天,求求您,千萬不要!

    她閉上眼,將臉埋入屈起的雙膝之中,再也無力往下想。

    瀲彤!一向沉著的朱玄隸首先衝了進來,抓住她追問。你說清楚,這玉珮哪兒來的?

    隨後,老王爺扶著神情脆弱無助的妻子一道步入房中。

    這重要嗎?她抬眼間,想討個答案。

    別管,回答我就是了。事關重大,他必須弄個清楚。

    你不說,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抱著渺茫的希望,朱瀲彤在心中強烈吶喊。不要!不要是她最害怕的結果……

    朱瀲彤,你別給我在這個時候任性!朱玄隸沉下了臉,厲聲道。

    無妨的,玄隸,告訴她吧!老王爺歎息一聲。

    朱玄隸回頭看了父親一眼,才將手中的一對王佩遞出。

    這是……瀲彤顫抖地接過,發現一雙碧玉湊在一起,是一個密密嵌合的圓,就連精細的龍紋圖騰,都搭配得天衣無縫,不同的是,其中一角刻的是靳字,而另一個……是「隸」字!

    她呼吸一窒,無比的劇寒包圍身心,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

    那個人,很有可能是你二哥。朱玄隸道。

    果然!

    瀲彤的血液在那一刻停止流動,緊緊捉握的心——碎了!

    她啞了聲,腦海一片空白。

    二哥……孟靳是她二哥?她打算摯愛一生的丈夫竟搖身一變,成了她二哥……開什麼玩笑!

    她想?喊、想尖叫、想淒厲痛哭、想狂聲大笑……卻什麼也做不出來,抽光了血液,她麻木得什麼也感覺不到,什麼也無法思考……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我還有個二哥?」瀲彤哀淒地間。欲哭,卻無淚。

    這事在家中是道禁忌,並非刻意隱瞞,而是不想惹娘傷心,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敢再提及。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十歲,而玄靳,也就是你二哥,才一歲多,剛學會走路而已。那一天,奶娘帶著我們到市集去玩,誰知,一個不留神,卻被人潮給衝散,玄靳就是這樣失落的,後來,爹也曾傾盡全力去尋找,可就是音訊全無,從那天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這雙龍玦,是外邦進貢之物,那時,爹還是太子,又正逢玄靳出生,於是太皇爺爺就將這對雙龍玦賜給了我們兄弟,並且請全京城最好的工匠分別在上頭刻了這兩個字,也就是說,玄靳打一出生,便掛在身上了,這是極重要的信物,我之所以不刻意示人,就是怕娘觸景傷情……

    接下來,朱玄隸又說了什麼,朱瀲彤全都聽不到了,她只覺耳際嗡嗡作響,亂成一團的腦子,再也容不下太多。

    一切,全是那麼的吻合,太多的說詞,全都指向同一個論點:孟靳是她二哥!他們居然逆倫相戀!

    晴空劈下的巨雷,打碎了一世的駕鴦夢……老天爺呀,您怎能這麼殘忍?既然不該相戀,又為何安排他們相知相許?既然安排他們相知相許,又為何不讓他們相守相隨?

    如今演變成這樣,她哪兒來的勇氣告訴父母,他們的兒子與女兒曾經多麼的相愛,又該如何告訴他們。這個男人是她椎一愛得刻骨銘心,想生死與共的男人?

    不,她說不出口,她沒有那個臉說!

    她甚至……不曉得該如何面對自已,她竟愛上了自己的親哥哥……

    瀲彤,算娘求你,快告訴我吧!我好想念我那苦命的孩子啊……老王妃聲淚俱下,哭得肝腸寸斷,眼看著就要屈膝——

    娘,您別這樣!瀲彤強自隱忍的哀慟爆發開來,她抱著母親,悲泣失聲。

    只是,所有人都還處在這突如其來的震撼之中,誰也無心留意瀲彤不尋常的反應。

    再有泣血的痛,都只能往心底藏。她嚥下悲楚,哽咽地擠出聲音。他在城西的揚威武館,姓孟,名靳。

    孟靳、孟靳……相公,我們的孩子我到了,他是我們的孩子……

    我知道,娘子,還不確定呢,別莽撞行事,先看看情形再說,好嗎?

    爹,這事交給我。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瀲彤沉默地看著、聽著,心,卻沉人了絕望的無底深淵,看著每一個人欣喜激動的神情,她卻什麼也感覺不到,萬念俱已成灰——

    得知王府差人前來邀他過府,孟靳有著淡淡的訝異。

    難道瀲彤已將他們的事告知她父母了嗎?那麼,他們這一回請他前往,又會是為了什麼?允婚?還是棒打鴛鴦?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他依約前來。

    偏廳內,老王爺夫婦端坐上位,朱玄隸也陪坐一旁,果然慎重其事。

    草民參見王爺、王妃!孟靳不動聲色,袍擺一拉,不卑不亢地見禮。

    快快請起。

    靳兒……一見那張與朱玄隸極為神似的俊朗容顏,老王妃幾乎可以肯定眼前這卓然出眾的男子,就是她失散了二十餘年的兒子!

    愛妃!老王爺按住她的手,極具暗示意味地搖了下頭。

    孟靳退至一旁,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這一來一往……末免怪異了些,他暗暗思忖。

    那一聲靳兒雖輕,他仍是聽進了耳中。

    搞什麼?他們幾時這麼熟了?

    不過,這是不是表示,對於他和瀲彤之事,他們並不反對?至少,他沒嗅到半絲敵意,反而是這些人眼中所閃動的不知名期待,頗令人玩味。

    然而,這氣氛……實在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看來,內情並不單純。

    客套話我就不說了。聽小女說,你是這塊玉的主人?

    孟靳伸手接過,看了一眼,回道:是的。它是我送給瀲彤的,有什麼問題嗎?

    老王爺不自覺地握緊了拳。不著痕跡地深吸了口氣,他又問:請問孟公子,它是由何而來?

    從我有記憶開始,它就一直跟著我了,因為那是惟一能證實我身世之謎的物品。

    可伶的孩子……老王妃落下淚來,聲音掩不住激動。

    娘!朱玄隸站起身,先安撫母親的情緒,然後才轉身正視孟靳。你叫孟靳,是吧?#39;

    是的。突然間,一股很不好的預感襲上孟靳心頭。

    基於以上言論,我能否假設,你是棄兒?孟靳抿緊了唇,無法應聲。

    那麼,有關你的身世,你可有其他線索?例如:當年,撫育你的人是在何處拾獲你?又例如,你當時的年齡、以及除了玉珮,還有身上所穿的衣服等等與過往相關的一切……

    孟靳退開一步,那股不安的感覺愈來愈濃……

    不!不!他可不可以不要回答?他可不可以什麼都不要知道?

    我……不懂你們的意思。他退卻了,莫名的驚悸擾得他心慌。這是我私人的事,恕我無可奉告!

    你今年二十一歲,一歲多時,與親人離散,當時身上穿的,是一襲淡藍色的衣衫,至於撿到你的人應該是在市集上。頓了下,朱玄隸又道:我可有說錯?

    孟靳無法回答,也不曉得該如何回答。你們到底想說什麼!

    朱玄隸伸出右掌,與他手中的半片塊玉兩相比對。如果以上所言,全是肯定的,那麼你應該是我失散二十年的弟弟——朱玄靳。

    腦海轟然巨響!孟靳呆立原地,神情一片慘白。

    他……他說了什麼?弟弟?他是朱玄隸的弟弟!那……那瀲彤不就是他的……

    胡說八道!他孟靳只是一介小人物,幾時成了皇親國戚,這太可笑了!

    去他的朱玄靳,他不是!他只是平平凡凡的孟靳,一個無父無母、不知來自何處的孟靳。

    往後退了一步,孟靳心緒狂亂地轉身想逃開……

    然而;一聲淒弱的叫喚,挽住了他的步伐。「靳兒……」

    老王妃淚眼迷濛,步履踉蹌地奔向他。我可憐的孩子,你受苦了……

    別這麼喊我,我不是你兒子,我不是!他不要當任何人的兒子,他只想當瀲彤的丈夫……他的瀲彤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很怨我……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不要你,這些年來,我也好想你、好想你,想得心好疼……

    心疼?呵,那比得過他嗎?他整個心都被撕碎了!撕得鮮血淋漓……他甚至……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

    一瞬間,他的世界全都瓦解了……

    為什麼要認他?二十年都過了。為什麼不這樣過下去?為什麼要在這當口認他?他真的好怨、好恨哪!

    靳兒,我的靳兒……」老王婦緊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說什麼都不肯鬆手。

    草民無德無能,王妃認錯人了。孟靳毅然決然地推開她。

    不,你是我的兒子,你是!母子連心啊!單單這麼一個擁抱,那盈滿酸楚的悸動,便足夠讓她肯定,這是她十月懷胎的親生兒!

    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沒關係的,我不會通你現在就承認我,你只要讓我好好地看看你就行了……這一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而是個思子如狂的可憐母親。

    她心憐地撫著他好看的相貌。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不知不覺都過了二十年,她那小得還得讓她抱在杯中的孩子,也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兒漢……

    這些年來,她時時刻刻都在想,不知身在何方的愛子,如今是否安然無恙?有沒有餓著、凍著?她以為,他們母子這輩子再也無緣相見了……

    孟靳閉上眼,滿心絕望。

    不去承認,又能改變什麼?事實都擺在眼前了呀!而瀲彤想必也已知悉了吧?

    天哪!為什麼渴望已久的孺慕溫情,卻必須拿用生命所執著的愛情來換?如果真要做上如此殘酷的抉擇,他情願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求,只要他的瀲彤……

    但是……可能嗎?

    不,再也不可能了!他們是兄妹,他愛上了他的妹妹。

    腦海閃過一幕幕兩人共有的濃情繾綣,多少個夜裡,他就這樣摟著她、愛著她,他們曾經那麼親密地合而為一,融入彼此的生命……

    如今,這最甜蜜的往事,卻成了無形的利刃,一刀又一刀無情地砍向他已血肉模糊的心坎,每一刀都是泣血哀絕的痛!

    誰能告訴他,曾經耳鬢斯磨、刻骨相戀的愛侶,該如何做回相敬如賓的兄妹?#39;誰又能告訴他,他該如何承擔妹子的罪過?

    不,他不能,瀲彤不能,所有的人都不能!

    能否……讓我見郡主一面?他好想看看她!雖然,他也不明白見著了又能如何……

    他的小瀲彤太過倔強,總是不在人前軟弱,再多的苦也只會躲在角落默默流淚,他最不願見到她獨自飲泣的臉龐,可是如今,也許她就正在暗暗垂淚……

    想起她哭泣的容顏,他止不了刺心的疼!

    最後一次,至少讓他作個了結、讓他為她拭淚,憐她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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