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一夜未眠的駱曦媛面帶倦容的回到家中。
駱曦晨看都不敢看她,默默的退出房外,將左少羿還給她。
「小晨──」
「啊!」她一驚嚇得差點跳了個三尺高。
「什……什麼事?」神色驚疑不定。
人果然不能做壞事,會心虛啊!
「沒什麼,我只是想說聲謝謝而已。」
想嚇死人啊?她還以為……
天曉得,這聲謝謝,她聽得有多羞愧。
「咦?等等!你脖子怎麼回事,過敏嗎?」駱曦媛瞇起眼,盯住她頸間的淡紅痕跡。
「啊?!」她下意識的以手遮掩。「可能是蚊子咬的吧!」她氣虛地道。
唉,好大一隻「蚊子」啊,「咬」得她心神不寧。
蚊子?駱曦媛不解地望著她,總覺有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晨?你臉色好奇怪。」
「啊!沒……沒有,大概……是一夜沒睡的關係。」她答得牽強,臉上的表情比幹掉的饅頭還殭硬。
「昨晚真是麻煩你了,你快去補個眠。」
在那真切自然的關懷下,駱曦晨發現,她再也無法坦然面對。
低下頭,似有若無的輕點了下,她快步離去。
駱曦媛望著她走遠的背影,疑惑地喃喃自語。「這小晨怎麼回事?好像怪怪的……」
甩甩頭,她轉身回房。
「這小晨也真粗心,連條被子都不給他,也不怕他著涼。」她打開櫥櫃,翻出備用的涼被替他蓋上。
雖然這樣有點「亡羊補牢」,但好歹意思有到。
揉了揉酸疼的頸項,曦媛知道一夜沒睡的自己,氣色也好不到哪裡去,想了想,她走進浴室,想洗個澡讓自己看起來神清氣爽些。
就在曦媛進去之後不久,左少羿也慢慢醒來。
撐起像是灌了鉛、沉重不已的頭,兩道俊眉擰得死緊。
直到意識逐漸清明,視線接觸到房內極柔性化的擺設,所有的表情全僵在臉上。
昨夜──
他想起來了!
一群人瞎起哄,聯手將他灌醉,那一句句的戲言……
天哪!他們不會當真這麼做了吧?
他很想自我安慰,可腦海最後停留的影像,卻讓他連自我安慰都辦不到!
他確實是來到了小媛身邊,然後……
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神色一變,迅速低下頭審視自己的衣著。
沒有!雖然有些凌亂,但至少是完整的。
那麼昨晚──真的純粹只是一場舂夢?
不,不可能的。
他很快地推翻了這則假設。
溫淡沁心的馨香是真實的,至今,鼻翼之間彷彿還停留著那道令人眷戀醉心的氣息。
纏綿難休的紅唇,也是真實的,他忘不了炙心熱烈的糾纏。
柔軟細緻的肌膚觸感,更是假不了,那似水般的包圍,以及柔膩銷魂的,不是光靠想像便想像得來的!
是的!這件事絕對存在,世上不可能有這般栩栩如生的夢。
但問題是──
昨夜他摟在懷中,恣意狂歡的女孩,是誰?
他敲著頭,拚命想由那一團團模糊的影像中尋找解答。
左少羿呀左少羿,你真是荒唐!與人一夜春宵,居然連對像是誰都記不起來。
他沮喪地歎了口氣。
其實根本用不著再臆測什麼,他心中早有了答案,八九不離十是小媛。
分不清內心是何滋味,有歉疚,有悵然,更有太多的迷惘。
對小媛的歉疚,他能用婚姻彌補,對自身無由的悵然,他能用什麼弭平?甚至,內心深處,連他都無法解釋的迷惘,他又該如何自處?
他不明白,明明是早有計劃,只等事業穩定便娶小媛的,但為何真正面對,他卻顯得這般猶豫?
那湧上心房的不肯定,為的是什麼?
陣陣流水聲由浴室傳來,像是在指責著他的遲疑,左少羿心頭微微一悸,為自己的優柔寡斷而汗顏。
既然是早晚都會發生的事,他又何必顯得這般懊惱呢?
也許,是在全無心理準備之下,乍然面對婚姻抉擇,茫然、無措便成了必然情緒,是吧?左少羿試圖為自己的反常作解釋。
他不是個沒擔當的男人,已經做了的事,他就該擔起責任,給她一個交代。
像是一出安排好的戲碼,他主意一定,駱曦媛正好走了出來。
「小媛──」他輕喚了聲。
「呃──」駱曦媛仰首望去,怔了下,旋即小臉通紅地低下頭。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早醒來,如今全身上下只穿了件浴袍,帶子還是隨意繫上,這模樣是有穿比沒穿更撩人。
兩人雖交往了不算短的日子,但左少羿是個極自製的人,兩人之間的親密接觸總是點到為止,從未有過於火熱的場面,也難怪如今的衣衫不整會令她備感窘澀。
然而,左少羿卻將她的臉紅,誤當成是「昨夜美事」過後的羞怯,一時不知如何面對他。
於是,他主動啟口。「昨晚,我很抱歉。」
昨晚?駱曦媛本能地道:「沒關係,那是──」
她本來想說,他並沒煩擾到她,真正費心照顧他一夜的人是小晨。可接下來的話,卻教她愣在原地,未出口的言語,全數卡在喉嚨中。
「什麼都別說了,我會負責。」
嘎?負責?這會不會太嚴重了?
「我不想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什麼,做就是做了,再多的言語,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上他望向她,神態極為認真。「小媛!嫁給我。」
最後三個字,教她徹底傻眼!
他居然在宿醉過後,出其不意的提起婚事,她不得不懷疑他的清醒度,但是看他的模樣,明明就堅定得不像在說笑。
「你……你怎會突然……」措手不及的求婚,嚇得她手足無措。
如果說他先前的話令她莫名其妙,那這一刻,她便是完全的神情呆滯。
「我說過了,我會負起責任,相信我,我會全心全意的疼惜你,不令你受到半點委屈。」
「可是……你不是說……要等事業有個基礎時才結婚……」
一聲聲的負責,在此時聽來,怎不啟人疑竇?!她可不認為少羿會因為喝醉酒打擾到她,便歉疚的提出婚事,推翻掉既有的計劃。
「先成家,後立業也未嘗不可。既然這婚早晚都是要結的,那又何必介意這些小細節?」
這話聽來,過於順水推舟,然而,其中的真心又有多少?
駱曦媛不得不深思。
他是個凡事有規劃,會按部就班去實行的人,一定有什麼事,造成他改變了人生步調。
陷入沉思的她,毫無道理的,腦中就是浮現曦晨的形影。思及小妹今早的異樣,以及左少羿一聲聲的負責,兩相重疊下……
她驚抽了口氣,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已是無庸置疑的事。
答案,呼之欲出。
會嗎?真會是她想的那樣?
她希望是自己多心,一個是她最心愛的男人﹔另一個是她最心疼的小妹,他們不該這麼對待她的……
她按住紛亂的腦子。「你讓我好好想想,可以嗎?」
少羿體貼而包容地摟她入懷,輕輕在她唇際印上一吻。
他的態度,比以往溫柔許多,駱曦媛芳心一揪,敏感地察覺到了。
這柔情,是她應得的嗎?
「小晨。」駱曦媛推開房門,走向窩在床內、埋頭猛K小說的妹妹。
了聲,眼珠子再度黏回書面上。
「又在看小說?」
看得津津有味,沒空分神睠顧一旁等待垂憐的姊姊。
很奇怪吧?丟了寶貴的初夜,她還有心情看小說?
唉,她知道她是應該傷春悲秋比較符合常理,而她的確滿懷希望的以為自己可以培養出那種情緒來因應劇情需要,只可惜,她樂觀到連自己都受不了。
算了,那不是她的個性,明明能很自在,沒必要硬是去給它擠個兩滴淚來自虐,是不?
一直到現在,她都不曾想過要後悔,只除了思及姊姊時,會浮起幾許愧疚。
但她告訴自己,這事已經過去了,她天真的以為,只要埋藏在心底,不讓任何人知曉,便不會造成傷害。
然後,大家都還是可以快快樂樂的相處。
有了這樣的結論,她何必再愁風愁雨愁不盡?
又不是神經病!
是神經不夠纖細,所以不識人間愁嗎?
也許,就像那只死青娃說的,有時,她真的樂觀到讓人想狠狠的痛扁一頓,看她到底有沒有神經。
「什麼小說這麼好看?」駱曦媛順著她的視線俯下頭。
「哇!這樣也行?」小晨呼出一聲驚歎,成了回答。
搞不清楚狀況的駱曦媛逐句看下,愈看──愈錯愕,小嘴微張,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小……小晨,你怎麼……看這種……」
「嘖,你也覺得不可能對不對?太違反人體工學了,做幾下骨頭就散了,哪還能夙夜匪懈,矢勤矢勇,一心一德,貫徹始終!」
她在看國歌嗎?還是三民主義,五權憲法?
噢,她駱曦晨才沒那麼正氣凜然呢!人家可香艷了,一場文字的描寫,看得她嘖嘖稱奇,自歎弗如。
「小……小晨……」未識情滋味的女孩就是這樣,耳根兒旋即熱辣辣的燒紅起來。
「還有,你瞧──」她指著某段文字,學著書中所形容的男主角語氣,怪腔怪調地念道:「『乖,再忍一下就不痛了……』哼!騙人不打草稿,痛的人又不是他,他怎麼知道一下就不痛了?告訴你,那會痛得你哭爹叫娘!」
駱曦媛沉默了下,以極複雜的眼神看她。「你怎麼知道?」
「呃?」駱曦晨一愣。「那個是──看書的啦!」
「是這樣嗎?」
小晨是個心直口快的女孩,心事全寫在臉上,單純得全然不懂該如何掩飾,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此刻的表情有多不自然。
「姊,你幹麼這樣看著我?」看得她心裡毛毛的。
「沒什麼。」她收回目光,微笑帶過。「我是來問你,你把我的涼被拿到哪兒去了?雖然是夏天,還是需要一條薄被。」
「噢,那個啊……」駱曦晨嚥了下口水。「我拿去洗了,那天……呃,左大哥吐得一塌糊塗,不小心弄髒了。」
老天爺,千萬要原諒她啊!她是不得已的,千萬別讓她成為長鼻子的小木偶啊!
她的眼神,是何其閃爍,駱曦媛不是傻子,何況對方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妹妹,她有沒有說實話,她豈會看不出?
「小晨。」駱曦媛若有所思地低喚。
「啊?」怪了,她怎會有種很不安的感覺?大姊的表情,像是洞悉了什麼……
「你覺得……少羿如何?」
「啊?」她又被嚇到了。「他是你男朋友欸,你問我幹麼!」
「我想聽聽你的想法。」態度極為堅持,不容她打混。
「左大哥……很……很好啊,是個托付終身的好對象。」
「是嗎?連你也這麼覺得?」她若有所思。
駱曦晨被那道別有深意的眼神弄得坐立難安,在無力招架前,她趕忙扯開話題。「欸,姊,你看,這姿勢怪不怪異?」
將書湊了過去,接著又道:「這作者還說,這叫倒掛金勾呢!真是有夠給他誇張,看得我都快噴鼻血了。」為了顧左右而言他,幾乎是有點口不擇言了。
駱曦媛蹙起秀眉。「小晨,你──」
「唔──或許你改天可以找左大哥研究、研究,看到底可不可行。」
聽聽,這是什麼話?
「駱──」
「唉呀,對哦!人家左大哥是正人君子,還沒結婚前,肯定是『三過其門而不入』的啦!」
出乎意料,這一回,駱曦媛並未因她極度露骨的言詞而臉紅。
靜默了下,她只低低地道:「他向我求婚了。」
「啊?」駱曦晨當場愣住,腦海一片空白。
「我該答應嗎?小晨。」
「求……求婚啊……」也就是說,左少羿即將是她姊夫,夜夜與姊姊同床共枕,相擁而眠……
她有些心神恍惚,不知所云地道:「那個……不錯啊……有人取暖,不傷風,不感冒……穩定的長期飯票一張……」
「小晨!我是認真的,你不要給我嘻嘻哈哈!」
駱曦晨?眼望去。「姊,你在遲疑什麼?」
「我只是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要嫁他。」
「你白癡啊,駱曦媛!這麼好的男人都送到你面前請你享用了,你還敢給我不確定?那你以前嚷著非君莫嫁是嚷好玩的啊?簡直是欠揍!告訴你,你不要的話,可是一堆人搶著要的,到時你就算哭濕一條棉被我都不理你!」不讓自已思考,一口氣就是嚷了一長串。
駱曦媛又沉默了,像是在思考什麼。
「你真的希望我嫁給他?」
她真的希望嗎?短瞬間,她竟無法給自己和姊姊一個肯定的答覆,頭怎麼也點不下去。
「我……當然啊!」她抿抿唇,乾澀地說。
「好,那我知道了。小晨,我聽你的,嫁給他!」
明知這是早已預料到的結果,然而這一刻,駱曦晨竟有了想狠狠咬碎自己舌頭的強烈衝動。
為什麼她會突然覺得……心酸酸的,好想哭……
你少發神經了,駱曦晨!這是喜事啊!該哭的時候不哭,不該哭的時候,卻直想高唱:「永不怨,永不悔,我的心碎了無痕……」
真是搞不清楚狀況,蠢到家了!
「小晨……」
駱曦晨甩甩頭,展開異常燦爛的微笑。「姊,恭喜你。」
「你是真心的嗎?」
「當然啊!我比誰都希望你幸福。」這話,她說得無比真心。
「謝謝你,小晨。」
「謝我什麼?三八!這男人又不是我給你的。」
駱曦媛沒有回答,若有所思的目光瞥向她頸畔,依稀的淡色痕跡,猶未消退……
這男人,究竟該屬於誰?
這一刻,連她也分不清了。
她承認:她很自私。想擁有少羿,卻又不想背負良心的譴責,所以硬是要來了小晨的祝福,然後讓自己問心無愧的去擁抱幸福,卻讓她最親愛的妹妹獨自品嚐苦澀,為她強顏歡笑……
她又何嘗不知,那極至笑顏背後,藏著無聲的哭泣……
原諒我,小晨,原諒我!我知道你的委屈,但是,我太愛少羿了,我無法將他讓給任何人,包括我最疼愛的你……
左少羿是標準實踐派的人,在駱曦媛允婚後的一個月,一場溫馨而不失莊重的婚禮,為他們相約今生的誓言做了見證。
就在他們交換了戒指,在眾人的祝福下,左少羿傾身在他的新娘唇際印下他終生的承諾。
那溫存的一幕映入駱曦晨眼簾,薄薄的淚霧泛上了眼眶,酸楚欲雨……
是感動!對,一定是她太感動了。
她雙手合十,閉上了眼,默默的祈求上蒼,讓她最在乎的兩個人,能夠相守到老,恩愛白頭。
其它的……不管還剩什麼,都不重要了,對不對?
席宴上,向來滴酒不沾的她,首度「大開酒戒」。
身為伴娘,又是至親手足,她當然要發揮一下同胞愛,替那個向一桌桌敬酒的可憐新娘擋擋酒。
「唉呀,陳伯伯,你不要這樣嘛!我姊酒量不好,這一杯又一杯下來,你要她春宵夜怎麼『按耐』她夫君?洞房花燭夜是人生四喜之一ㄋㄟ!總不能讓這對新人虛度春宵吧?我姊夫會怨死你!」
「啊──按吶無意思啦!不給我面子。」
「那大不了我替她喝嘛!」斟了滿杯,她二話不說的灌入喉嚨。」就這樣決定了,來,乾杯!」
「好氣魄!」對方也不再為難,海派的一飲而盡。
「小晨」駱曦媛趕忙扶住了步伐有些虛浮的她,歎了口氣。「你何必這樣?」
「唉呀,姊,你安啦,我沒事。新娘子不可以歎氣哦!會不吉利的。」
「可是你──」
「沒事,沒事,來,下一桌客人在等著呢!我們走吧!」
一雙新人對望了眼,由左少羿開口:「小晨,你節制點,酒喝多了不好,要擋酒,我來就可以了。」
「知道了啦!你怎麼像老阿婆一樣,真囉嗦。」
然而,當下一回遇到同樣的情況,她仍是豪情萬丈的獨自打通關,而且每次都是涓滴不剩的喝法。
好不容易敬完酒,駱曦晨已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小晨!」見著她步伐踉蹌,幾乎栽倒,左少羿本能地伸出手──
懷抱落了個空,另一道臂彎快他一步,將她攬進懷裡。
「小晨,你還好吧?」
駱曦晨努力地撐起眼皮,凝起焦距。「嗨……嗨!青蛙。」她傻兮兮地呵呵笑著。「只要你借我靠一下,我就會好得不得了。」
「你該不會暗戀我很久了吧?」史磬華不改死相!一碰上她,嘴皮子就會自動自發的耍賤。
「呵呵──被本姑娘暗戀上,是你的榮幸耶!」她不以為意的笑鬧,雙手正欲勾上他頸子獻個香吻時──
左少羿衝動地探手將她抓了回來。
「小晨,你醉了。」
他發現,他竟然受不了她與史磬華打情罵俏的畫面。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之中,駱曦晨扁著嘴。「左大哥,怎麼是你?」
怎麼?很失望是嗎?
左少羿吸了口氣,抑下那股無由的浮躁。
「小媛,我先帶她去休息。」說完,他不理會懷中人兒咿咿唔唔的抗議,索性攔腰抱起她往新娘休息室走去。
「媛姊,你這個老公真不識相!」史磬華咕噥著抱怨。
天曉得他垂涎小晨多久了,好不容易等到美人主動投懷送抱,左少羿居然壞他好事!
駱曦媛不語,靜靜地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
「討厭、討厭啦,人家自己會走嘛!」駱曦晨用力地抗議著他極度藐視的行為。
「小晨,你安靜!」
「不要,不要,我要說話,我還要唱歌──」像個鬧彆扭的小孩,她稚氣地嚷著,拚命唱反調。
左少羿聽得哭笑不得。「那你要唱什麼歌?我合音好不好?」
他原意只是要安撫她,誰知,她竟用力的點頭。
「好!我要唱──心事啥人知!」她大聲公佈道。
左少羿差點雙腳打滑,當場跌個狗吃屎。
不會吧?那個……不知道幾零年代的歌?他怎麼合音啊?
一臉悲慘的他,還來不及反應,她已一張一合的開口大聲唱了起來。「心事哪無講出來,有啥人欸知,小晨毋是無目屎,只是不敢哭出來──」
「啦啦啦──」他很被動,一臉木然平板地應和著。
倏地,歌聲戛然而止。
「你合音合得好爛!」她扁著嘴指控,擺出被人敷衍的傷心欲絕樣。
拜託,她自己唱得又好聽到哪裡去了?還嫌棄他呢!
「小晨,我盡力了。」
「不管,你唱得好難聽,我不要給你抱了。」說完,她開始掙扎。
「小晨,你別這樣,乖乖聽話──」
「不聽,不聽,我不要理你了!」
左少羿極力制住她晃動的手腳,一面還要分神打開房門,瞥向近在咫尺的床鋪,搞得自己狼狽不堪。
「小晨,別謀殺我!」她東揮西扯,竟扯上他的領帶,一個不留神,兩人一同往床上跌。
駱曦晨眨了眨眼,望住上方與她親密交疊的他,不由得憶起那晚的極致繾綣,酸楚的淚雨浮上眼眶。「我好羨慕姊姊,我也好想要有個溫馨甜蜜的婚禮,最重要的是……」她也好希望,她身邊的那個人……是眼前的他。
「小晨?」左少羿一陣愕然,忘了該拉開兩人過份親暱的接觸。
是嗎?原來小晨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來面對今天的婚禮?原來她根本就不快樂,她只是在強顏歡笑,利用酒精發洩情緒?
那麼,誰又是那個讓她深深渴望的新郎呢?誰讓她觸景傷情,滿心悲楚呢?
史磬華的臉孔浮現腦海。人家說酒後吐真言,小晨方纔也直言坦承暗戀他,難不成……
曾幾何時,他心中那個純淨甜美的小天使也長大了,懂得何謂情滋味,何謂黯然銷魂惆悵意……
千百種情緒在心頭翻絞,他眼神複雜地凝視她。「小晨,你告訴我,那個讓你傷心的男人是誰?」
她像是沒聽到,目光縹緲而迷離。「你不會懂的,我永遠都不會讓你知道……這是我一個人的秘密哦……」
纖細的手臂勾住他,她露出滿足而甜美的微笑,迎身輕淺的碰了下他的唇。
左少羿如遭電殛,在那電光石火的萬分之一秒,強烈的震撼撞入胸臆,震麻了他的心──
這感覺──熟悉又陌生,迷離又恍惚的情悸,牢牢攫住他所有的思緒。
似曾相識呵……
驀地!他自迷濛幻境中醒過來,推開她狼狽倉促地起身,連連退了好幾步。
老天!他在想什麼!小晨神智不清,將他誤當成別人,他怎麼可以也跟著她胡鬧,那一瞬間的沉醉,教他羞愧難當。
他心亂地轉身欲走,冷不防地,視線與門口的駱曦媛對個正著!
她……來多久了?又看到了多少?
杵在原地,他完全無法反應,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嚴格的說,他與小晨,只是淡如點水的碰觸,並不算逾矩,但是感覺的背叛,卻更甚表面上的行為。
他,無言以對。
只因,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這錯謬的脫軌意外。
他,也茫然啊──
如果,要拿單純的生理需求來解釋,那麼,若單單一個蝶棲般的柔吻,就能勾動他的情潮,那他簡直就是色情狂!
意外呵,意外!所謂的意外,大概就是連當事人也無法理解的事物吧!
短暫的靜默,卻有如一世紀般的冗長。旋即,駱曦媛唇角牽起一朵笑花,柔聲問道:「小晨還好吧?」
左少羿疑惑地望去。
她──什麼都沒看到?
他神情不大自然地移開視線,望向已跌入夢鄉的駱曦晨。「好像睡了。」
「那就好。」曦媛若無其事地道。「我是過來告訴你一聲,宴席快結束了,該出去送客了。」
左少羿輕吁了口氣,挽起她的手。「那走吧!」
他決定將那段難以理解的火花乍現拋諸腦後。
是的,它只是意外,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