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羔的事情,被人傳到了張德功的耳朵裡,百幾十歲的邯川眼睛閉了一下,然後只是點點頭。哦了一聲,說了一聲知道了,就再也沒有說話。
「你就是張明堂?」張德功看著張明堂。斯斯文文,一表人才。
扔大明朝選科,這也是個堂堂士子。
「再公好,我就是張明堂
張德功站起身來,笑呵呵地手執虎頭九節杖,他身子骨還是硬朗,只要沒有大災病,再活幾年沒有問題。
幾個姨太太養的兒子女兒,都已經過世了幾個,他卻還是硬朗地活著,似乎是打量著張明堂,微笑著,上下看了看,連連點頭:「好」!
張明堂笑了笑,他也是個讀書讀的多的人,氣質也好,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的好。
不像張耀祖,一眼看去,頭蓬亂,鬍子拉碴,嘴裡叼著一根香煙,一到夏天,就開著一輛破爛桑塔納叫上一群老哥們兒去吃燒烤。穿著拖鞋白背心,一條不知道多少年的大短褲,口袋裡永遠放著許多零碎,吃燒烤的時候還要時不時地拍桌子罵娘。
這兄弟兩人,受的教育就像是兩個極端。一個是文臣,一個是武將。
張家出不了儒將來。
「那個張耀祖呢?我想看看他張德功手柱著虎頭九節杖,微笑著說道。
人群外,張賁撥開人群,大大拉拉地走了進來,鞠躬行禮之後,道:「太公,我爸爸他有事不能來,還望見諒。
張德功愣眼看到,見張賁挺直了身子,硬朗無比,邊上張驍騎比他還要高小半個頭,兩兄弟站在那裡,就是兩條好漢。
老太爺嗯了一聲,哈哈一笑。一隻手在手背上拍了拍,爽朗道:「這個小重孫兒倒是要比大重孫兒更要有煞氣啊,怪不得,怪不得能把懷仁逼迫成那樣,有殺氣,有殺氣啊。」
張賁朝著身後拱了拱手,又轉身過來對張德功說道:「有殺氣不好麼?」
張德功笑看張賁,倒是大為意外這個小傢伙兒竟然是這樣的放得開,邊上張驍騎和張明堂倒是有些拘謹,雖然之前老爸阿公已經說了不要拘謹,可是到了這裡,竟然還是不由自主地寡言起來,反倒是平時很少說話的張賁。這個光景。倒是大方的很。
「有好有不好。」張德功搖頭晃腦,「我已經是百幾十歲的老東西了。什麼世道沒見過?亂世,殺氣騰騰,才能保境安民。太平年月,要殺氣。做甚麼用?」
張賁跨前一步,抱拳躬身。然後又站直問道:「這世上,真有真正的太平年月麼?。
這一問,倒是把張德功問住了。
老太爺想了想,反問道:「那你說說,現在不是太平年月麼?。
張賁道:「我們現在,自然是太平的。可是假如有人打了我,我又返回去打翻本,然後他再來打我全家,我火氣上來,就把他全家殺了。那麼。這豈不是就不太平了麼?。
張德功奇怪地看著他:「你這分明是歪理嘛
張賁突然笑了,看著張德功:「老太公。你也知道這是歪理啊。那就簡單了,這世上,講歪理的人多。不講理的人也多,有他們在,還能太平麼?你和別人講道理講不通了,忍又忍不得,那麼我只好殺個痛快,最後如果吃了槍子送了法場,也沒有什麼懊悔的。」
老太公瞪大了眼珠子,好一會兒才被張賁的話驚的緩過氣來,哈哈大笑:「你這個脾氣,跟誰學的?老三他可是沒有這樣的匪氣,更沒有你這樣的橫行霸道
張家大院小老虎的一番話可是把老娘和阿公們嚇的魂兒也飛走了,這小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吃槍子也無怨無悔,簡直就是說瘋話嘛。
馮慶華更是心急了一下,心中暗道:張耀祖那個狗東西,這下好了,兒子什麼不學,偏偏學他那些歪門邪道!
那週遭的看客,那幾個立著的姨太太,那些個張家的子孫們,都是瞪大了眼珠子目瞪口呆。這是人說的話嗎?
張賁倒是無所謂,只是道:「如果有人抓我,我就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逃,將來自然可以翻本。個高權重的,哪裡有千日防賊的,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總歸是要落在我手中,捏死他們,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張德功皺眉:「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戾氣?」
「見的血多了,拚殺的人多了,手上亡魂多了,自然有了戾氣,興許哪一天真正太平了。沒有脖攢的事情。沒有讓我眼不見為淨的事情,我就不殺了,不打了,不做那見血的勾當
他倒是老實,一本正經地說道。
「那你又可知道,俠以武犯禁,有法律,要你這樣用私人手段,還要法律幹什麼?」張德功問道。
張賁平靜道:「法律雖好,可有時候來不及,如果來不及,那些個潑才要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被懲處,我等不及。那麼還不如我手起刀落,把他們的腦袋瓜子砍了下來,然後在牆上寫上:殺人者,張賁是也
張德功笑了,哈哈大笑:「那你殺的過來嗎?這天底下,這麼多看不過去的事情,你殺得過來嗎?如果你錯殺一個了呢?那就是沒辦法彌補的事情了
張賁依然是一副平靜的模樣,道:「我一個人。自然是殺不過來。那我就先找一個地方殺,殺的那邊心驚膽顫,這樣就沒有人敢亂來。頭上懸著一把刀,誰跟性命過不去。然後再換一個地方殺,依法炮製。如果錯殺了一介」那我也沒有辦法,只能慢慢彌補,等到我殺不動了,再到他們墳前自殺。以謝亡魂。一派胡言。全是歪理邪說張德功大聲說道。
張賁咧嘴一笑,哈哈道:「我這自然是歪理邪說。倒是被老太公看穿了。
張德功笑道:「好了,你也胡說了這麼多,那麼你倒是說說,你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麼呢?
張賁正色道:「還是殺!但是殺的人不知鬼不覺,誰也不知道是我幹的,誰也查不到是我做的
二上爺泣時候才是臉嚴肅「周圍的人辦是只覺得渾身收外邊的白雪還要冰冷,彷彿是有一把刀子在耳朵邊上正在哈茲哈茲地磨,這是要下刀子在脖子上放血的光景。
「這又是什麼道理,前面的殺和後面的殺,公開的殺,暗地裡殺,有什麼區別嗎?都是殺,都是違背法律。」張德功說道。
張赤道:「前面公開的殺,是踐踏法律。吃槍子吃的快,一個人,誰還能和國家較勁。
而且不好起這樣的歪風。既然我能殺,別人自然也能殺,到時候,你殺過來我殺過去,還像什麼樣子。」
張德功只覺得好笑:「你倒是還有想法。」
張賁又道:「後面偷偷的殺,是欺騙法律。吃槍子吃的慢,運氣好,興許還吃不到槍子。誰也不知道誰誰誰是怎麼死的,只知道是死,了,天下之大,今天出車禍。明天掉天橋,誰知道怎麼回事?」
「那你又說說,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殺呢?沒有名堂,殺來殺去你和刀槍棍棒有什麼區別,只是冷冰冰的兵器嘛。」
張賁咧嘴一笑:「就是要你看我刀槍棍棒。練武之人,俠義之道,古道熱腸,拔刀相助。將來吃槍子,花生米炒豆腐,也不要有任何怨言。練武沒有俠義心腸,那練了是幹什麼呢?強身健體,那我還不如做做早操,跑跑步呢。」
「也不一定是要殺,殺氣嘛小要小一點,不然禍事到頭,躲也躲不及的張德功歎了一口氣,勸慰張賁起來,心中卻是歎道:張三賢到底教的什麼東西,怎麼子孫差別這麼大。這麼離譜。
張賁今天行為乖張奇怪,連老娘他們都是看不懂了,夏真更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張賁這是唱的哪一出,唯有張驍騎在一旁瞥著阿弟,心中暗道:小賁如果不是在說笑,那他一定是決定了要做什麼,剛才說的,又都不是說笑麼?還是說。小賁真的是要殺」,
不過不管張賁心思到底如何,周圍的人到底如何揣測,這份和張德功你問我答,討論殺殺殺。卻是讓人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總覺得眼前站著的這個年輕後生,就不是一個正常人,或者說,他還是人嗎?
張俊才和張乙生他們隱隱感覺到一點,當初張賁背著米尼崗,開著悍馬軍車,就像是怪物一樣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時候,他們就有了那樣的感覺。
張賁還是張賁,張賁卻又不是那個張賁。
大壩開閘,放水之後,那是一瀉千里,猛虎出籠,那是威風八面。
做出什麼來,都是不覺得讓人稀奇啊。
只是在場的人,知道張賁的過去,也都是你知道一點,我知道一點,拼湊起來才是完整的。
馮慶華知道張賁一點點,張耀祖帶他去雲南,張耀祖知道張賁一點點。張三賢教導張賁。又是知道一點點。張賁爭龍頭,夏真又是知道一點點。阿公們和張賁一起槍林彈雨,又是知道一點點。
但是,他們並不知道全部。這所有的一點點,無一不是讓人心驚膽顫,宛如一場噩夢,或者說是永遠無法磨滅的記憶。讓人完全無法想像,經歷過這一切的人,還能正常地行走在人類的社會中嗎?
張德功的一雙眼睛盯著張賁好一會兒,才道:「看你樣子,聽別人說,你的功夫非常不錯了?,小
張賁拱手道:「還行。」
「那不如就演給我瞧瞧。」張德功微笑說道。
張賁點點頭:「那就請老太公看我刀槍棍棒耍上一遭。」
張德功笑呵呵地柱著虎頭九節杖,單手拿起九節杖,然後爽氣道:「好!就看看你的手段,和你阿公比起來,到底如何!」
周圍的人都是閃開,張德功問道:「一個人打沒有意思,我讓他們和你打上一遭,既然你現在有自己的武道宗義在,想必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好看看,你被他們誇成小老虎,到底是不是真有虎膽虎氣
張賁沒有答話。走到庭院裡。掃了掃腿。從兵器架子上,抽出一根白蠟桿子,掂了掂。道:「運棍棒也是能當大槍耍耍的,省得不小心傷了人,那就不好了。你倒是狂妄。不過我這裡呢,高手也是有幾十幾百,論起刀槍棍棒,興許你還吃不消呢張德功笑呵呵地說道。
張賁搓了搓手,握住了齊眉棍棒,傲然道:「聽聞我阿公當年是江淮大地第一好漢,很是嚮往,我也苦練多年,頗為自負,心想阿公他那麼老了,還有這般威名,我要是比他差了。豈不是墮了名頭。再說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這做後輩的,太沒志氣了也不好,就會一會吧!」
他一臉平靜,說的輕巧,可是把長工老弟兄們的心臟都驚到了嗓子眼兒。馮慶華也是暗暗著急。心道今天兒子是不是吃錯了藥,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常狂妄,就像是一個入了魔的狂徒,宛如那古時最最自負的狂生,只覺得自己是一覽眾山」你是不是和詩中李白一樣毫無對手我還不好說,但是你這狂妄自負,倒是有草聖張旭的模樣張德功站在台階上頭,周圍散開不少人。都是心中千奇百怪的念頭。心中都是非常奇怪:這小子神經兮兮大言不慚也就罷了,可是為什麼老太爺也要陪他一起瘋?今天,到底是都著了什麼魔。
張賁哈哈一笑。擺擺手:「老太公好沒趣,我又不是斯文人,一介武夫。怎麼和詩仙李白草聖張旭比。要比,也是霸王項羽人中呂布,實在不行,橫行無忌的猛張飛也行啊」。
張德功連連大笑:「有趣有趣,你這小孩子,實在是太有趣了。真是讓人高興啊,也不知道是怎麼養出你的這個小娃娃,你這個樣子。我倒是越的想要看看,我的那個孫小兒張耀祖。又是如何的人物了。」
張賁突然氣勢一斂,雙手持棒,嘩嘩舞動了兩個棍花,正色道:「老太公,叫人出來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