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祁玉晴今年不過剛滿十三,離得出嫁還早。但萬豐號喬家前來求親,身為姐姐的玉冷八字偏生又和那喬家少爺不合,祁冠天又不願意這樣便宜了族中其他表親,只好和祁玉容和柳如煙商量後,準備將祁玉晴嫁過去。
小姑娘哪裡懂得什麼錢莊遍佈天下的萬豐號,自小養尊處優,對家財萬貫也沒多大感覺。不知從哪裡聽來了閒言碎語,只曉得未來夫君竟是半個呆子,便哭著鬧著要退婚。其實說是呆子,不過是因為小時候得了一場大病,平素裡偶爾有些沉默寡言罷了,拿喬少爺生活上倒是沒有什麼問題。
奈何喬家聘禮都已經從山西置辦到了祁家,就等祁玉晴及竿便過門做長房長媳,哪裡能容得了對方悔婚。再說喬家與當年祁玉容所嫁的裴家可不一樣。裴家雖然也是世家大族,可畢竟還在河東落腳,祁家威望之甚,他們自然不敢怎樣。這喬家掌握著全國的銀號,與祁家生意來往頗多,再加上山西天遠地遠的,祁家也沒那個本事能「隔山打牛」,自然不敢輕易得罪。
接到水漪通稟,祁玉容當夜裡就趕了過來,先是下令揪出來到底是誰在姑娘面前嚼舌,一翻盤問,倒是找出來個表少爺陪嫁過來的通房丫頭,出身在山西,所以才知道那麼多事情。祁玉容二話不說,絲毫不顧及那表少爺的面子,讓朱嬤嬤領了幾個婆子去將那丫頭拿下,當夜裡就給拔了舌,如今還半死不活的丟在柴房,無人過問。
像祁家這樣的大戶,別說是拔了丫鬟的舌頭,就是打死了也沒人敢開口說上半句。加上那表少爺也是家道中落過來尋求庇佑的,哪裡會肯給丫鬟說上半句好話,還不是只得忍氣吞聲的。還好祁玉晴不過是落水受驚罷了,身子並未傷到哪裡,不然那丫鬟也只有死路一條的份兒。
濯景館。
為了自家女兒之事,四姨太幾乎一夜沒合眼,如今熬到天亮,好不容易才給貼身丫鬟給哄了去休息,所以整個房裡只有祁玉容在照管著各項瑣事。知道是許書顏前來探望,她也沒攔,直接讓丫鬟將其請了進屋。
「二爺,你怎麼也來了?」接過丫鬟奉上的熱茶,祁玉容揉了揉疲憊的雙眼,卻對祁淵再度而來感到不解:「水清說你昨夜曾來了一趟,可惜姐姐熬不住睡著了,倒是沒見著你。
「嗯,昨夜來的太晚,沒能和玉晴說上話,只好一早再來看看。」祁淵斜倚在一方香樟木造就的雕花廣椅上,說話間睨了一眼不遠處的綠衫女子,只覺得她看起來略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哪裡曾見過,便問:「大姐,這位小姐是?」
端坐在下首的官帽椅上的正是許書顏,此刻臉色仍舊微微泛白,薄唇緊抿著,看起來很是不妥,冷不防聽見祁淵問及自己,突的抬頭,目光清冷,卻也含著一絲嫌惡。
「喲,瞧我這什麼腦子,以為你們一併二來,自然是識得的,竟忘了二爺還未曾和書顏見面。」祁玉容說著,揚手拍了拍椅子的扶手,捏著帕子一揮,媚態百生:「書顏,這便是咋們家的二爺,以後也是你二哥了,快些過來見個禮吧。」
緊抿著唇。許書顏在翠袖地攙扶下緩緩起身。不著痕跡地將手在衣袖中握緊了。這才渡步過去。欠身福了一禮:「書顏見過二爺。」
「許書顏」似是有些玩味地念叨著書顏地名諱。祁淵揚起俊眉。悶聲一笑:「我倒是忘了昨夜曾見過一面地。但夜色昏暗只是驚鴻一瞥。雖瞧見了身形。卻忽略了書顏妹子是何模樣。」
聽見祁淵有意提及昨夜之事。書顏臉色隨即又白轉紅。玉牙緊緊咬住。卻也不知該如何回嘴。只能憋了一口氣在胸中。耐著性子又福了一禮才回到座位。
「也是。書顏地閨房我就安排了攏煙閣。倒是和水閣遙遙相望。你們遇見也不稀奇。」話雖如此。祁玉容眼中卻閃過一絲疑惑。鳳目流轉間好像發現了許書顏地不自在:「只是你們來地都不是時候呢。玉晴妹子好不容易情緒回復下來。如今正睡著呢。或許晚些時候再來。就能說說話了。」
「原本過來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地。姐姐這樣說。妹妹倒不好打攪晴姑娘休息了。這便告辭。」書顏巴不得祁玉容這樣說。趕緊起身告辭。只想暫時離得那祁淵越遠越好才是。
「且慢!」說話間。祁淵也懶懶起身。上前兩步:「反正我也要回水閣一趟。不如同去罷。」
「二爺貴人事忙,書顏不敢耽誤。」輕甩額首,書顏只覺得手心略微有些冷汗,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握緊了拳頭,不曾鬆開。
「既然你來了祁家,大姐又尊你為四姑娘,也算是我的妹子,哪裡有什麼耽誤不耽誤的呢?」祁淵好像也瞧出了許書顏面對自己時的不自然,唇角一揚,似是故意,又欺近了她兩分,身上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散了出來:「以後我便喚你書顏吧,一家人也用不找太過客氣。」
「是啊,書顏就是太守規矩,像個小媳婦兒似的。」祁玉容也在一旁附和,起身來到書顏身邊拉住她的手:「二爺也不常在府裡待著,如今他回來了,正好讓你們熟悉熟悉,讓他帶你四處逛逛,免得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以後鬧了笑話也不知道呢。」
勉強的牽動嘴角,書顏沖祁玉容柔柔的點了點頭,埋頭又對著立在身邊的祁淵福了一禮:「那就勞煩二爺了。」
剛出了濯景館,祁淵就瞥了一眼跟在書顏身後的翠袖和水莪,淡淡吩咐:「你們先回去吧,我有話和四姑娘說。」
水莪倒不敢說什麼,福了禮就準備離開。翠袖卻有些擔憂地看向了許書顏:「姑娘,您今日身子不舒服,可需要奴婢在一旁伺候?」
書顏鬧不清那祁淵為何要支開自己身邊的丫鬟,抬眼看著他雙目中流露的淡淡戲謔,反而不想讓他看輕了自己,沖翠袖點點頭,示意她離開便是。
身邊沒了丫鬟,書顏特意走在離得祁淵三步開外的地方,不特別靠近,也不特別疏遠,只是靜靜跟著,等他先開口。
哪知那祁淵竟也一路無話,直到回了碧湖邊上,才停住腳步,緩緩轉頭,臉色掠過一絲冷漠:「許小姐,此處並無外人,原諒我有話直說。」
聽他稱呼自己為「許小姐」,話音又中透著一股冷意,書顏蹙了蹙眉:「二爺有話便說,書顏不過是寄人籬下罷了,何來原諒不原諒。」
有些意外許書顏的頂撞,祁淵倒是忍不住揚了揚眉:「放心,你既然來了祁家,大姐又喜歡你,以後的日子定然是會安逸平穩,富貴非常的。」
「我不明白二爺的意思。」抬眼,雙眸染上一層迷霧,許書顏看著祁淵,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許小姐應該是個聰明人吧,在下就不繞彎子了。」祁淵嘲諷似的吸了吸鼻,伸手指著水閣方向:「以後,你便呆在攏煙閣便好,就不要深更半夜再來水閣散步了。還有畫樓公子,除了書坊聽學,你也莫要私下與其交往。他不過是個教書先生罷了,非你良配。」
「你」總算鬧明白了祁淵的意思,書顏只覺得胸中升起一股惡氣,卻又不得發作,只好勉強揚起笑臉:「二爺說完了嗎?」
原本以為許書顏聽了自己的話會像其他表姑娘那樣又羞又憤,祁淵看著眼前這個素顏清減的女子,倒也有一絲好奇她為何還能保持著一成不變的溫順態度:「好了,該說的也說完了,不送。」
欠身福了一禮,書顏也並未再說一句話,只是轉身便往攏煙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