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顏 正文 章八 挑釁
    丹青院位於之硯書坊的西側,是一棟獨立的二層小樓,前方有個偌大的庭院,斑駁的青石板上點綴了十來個書案和座椅,牆角植了蔥蔥翠竹,弄影扶疏,很是沁涼。想來是天氣好的時候,授課的師傅便會讓閨秀們在外面一邊聽學一邊作畫。

    今日的日頭倒是薄薄的,庭院內早已坐齊了前來聽課的京城閨秀,只是身為師傅的畫樓公子卻遲遲未現,漸漸氣氛有些騷動,一時間鶯鶯燕燕之語灌了滿庭,內容卻多是討論著今日和祁家三姑娘一併而來的女子是誰,憑的什麼能進入之硯書坊等等問題。

    步履匆匆,祁玉悠也沒閒著,趁這個空擋簡略地給書顏提了醒,說是畫樓公子最看重學生們是否守時,若是遲了,定是要被罰的。雖然在書坊裡聽學的均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女兒,可他均一視同仁,絲毫不會留了情面。

    想著第一日就去遲了也不好,書顏也催促著翠袖和水莪也走快些,哪知還未進入丹青館,就遠遠看到一個青衫男子正蹲在地上,所攜的書畫手稿散了一地,正在小心的一一撿起來。

    看出那人正是畫樓公子,下意識的,書顏放開了祁玉悠的手,兩三步小跑了過去。

    一抬眼,看到幫忙拾畫之人正是昨日在萍水閣前遇見的那個許小姐,畫樓公子略有些意外,卻也只是對其頷首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小心的將拾起來的畫稿疊放入懷。

    「公子如此愛惜這些畫稿,可是有重要用處?」書顏拾起了腳下的最後一張畫稿,發現上面不過是一些粗略的線條,好像是某個女子的側臉,不由得起唇而問。

    「聽水清說,許小姐如今是祁家的四姑娘了?」畫樓公子淡淡接過書顏遞上的幾張畫稿,卻言之其他,好像不太想讓其追問手中畫稿之事。

    「如何?難道是祁家四姑娘了,公子要單獨給我開小灶不成?」書顏側頭瞧著他,覺得只是與其說上兩句話,都有一種和風拂面之感,很是舒顏。

    「許小姐不是住在攏煙閣麼,若是有關於書畫方面的疑問,可隨時來找在下。」畫樓公子略揚了揚眉,似是對許書顏如此大方的打趣兒自個兒有些意外,卻還是和顏悅色的接了話。

    「公子,銅鈴都停了,可別罰我們遲了。」說話間祁玉悠渡步上前,只是輕輕瞅了畫樓公子一眼,卻又頷首下去,兩團淡淡的紅雲漾在兩頰,更顯嬌弱欲滴,楚楚憐人。

    「書坊規矩不可廢。今日休課後在下同二位一併受罰就是。」畫樓公子正了正臉色。有些不太自然地轉過了臉。只說了句「快些進去罷」。便提步而去了。

    看出祁玉悠表情變化。書顏心中明白了幾分。卻並未點破。示意翠袖和水莪還有水瀲快些進去。自己則扶了她地手臂。輕聲道:「走吧。公子都進去了呢。」

    隨著畫樓公子地身影消失在庭院地門內。祁玉悠很快便恢復了如常地神色。輕點額首。與書顏提步一併款款而去。

    水莪讓翠袖托著繡藍在丹青院候著。自個兒與水瀲進去。放下了文房四寶便又悄悄退了出去。只是離開時她地神色明顯有些一樣。似是戀戀不捨地往畫樓公子那邊睇了一眼。奈何隨行丫鬟不得滯留講堂。只好作罷。

    「許小姐。你坐這兒來。」

    看到書顏自覺地落座在最後一排,畫樓公子神色平淡的指了指面前右側的一個位置:「韓小姐出閣後便不會來了,這位置以後就你坐吧。」

    書顏順從的點點頭,便動手收拾起了裝筆墨紙硯的匣子。

    眼看著畫樓公子竟讓新來的許書顏落座前排,眾人更是鬧不清楚她到底是何身份,只是用了羨艷的目光追隨著一襲素衫,眼睜睜地看她坐在了離畫樓公子極近的地方。

    「等等!」

    書顏正準備擺開文房四寶,卻聽得一聲嬌斥,不由得停住了手上動作,轉頭望向聲音發出的地方。

    果然,說話之人正是先前那個身姿豐腴的秦二小姐,秦如月。只見她立了起身,面色頗有些不平:「公子,要說韓小姐出閣,那個位置是否也應該讓我來坐呢?畢竟我比那位她要早來三月有餘。」說罷表情微微一變,竟露出一絲嫵媚嬌怯之色。

    「哦?」畫樓公子卻並未理會,只是對書顏伸手,示意她坐下便是,轉而渡步來到姓韓這女子面前,輕聲含笑道:「你連基本的花鳥魚蟲卻也畫不好,即便是坐在那裡,也只是污了本公子的眼罷了。」

    「你!」咬了咬唇,沒想到畫樓公子會這樣當著眾人之面羞辱自己,秦如月的面色變得一陣青來一陣白,不服氣地嚷道:「公子說我連花鳥魚蟲都畫不好,那憑什麼料定她就能畫的好呢?」說完,伸出纖指,筆直地指向了書顏的方向。

    「公子……我讓她便是。」將一切看在眼中,書顏可不想得罪這書坊裡任何一家的千金小姐。

    「那好,許小姐你且隨意畫幅山水來,讓秦二小姐心服口服。」畫樓公子好像很有把握似的,連問都沒問過書顏是否會作畫,便揚起唇角,轉頭淡淡對著她吩咐道。

    「可是……」書顏還是有些遲疑,蹙起了柳眉。

    「講堂內以師為尊,一視同仁。讓你畫就畫吧,若沒這個本事,早早退學了便好。」畫樓公子渡步過去,立在書顏面前,話語雖然生硬,眼神卻柔柔的,似乎在鼓勵和安慰她。

    有些明白了畫樓公子此舉的用意,書顏知道非得就範不可,抬眼望向一邊,頷首道:「那就請秦二小姐指點了。」

    「我來幫你研墨。」說話間畫樓公子拾起了墨方,一手攬袖,竟真替書顏磨起了墨來。

    小姐們見畫樓公子竟親自為其研墨,均掩不住的訝異之色。其中祁玉悠最是驚訝,抿住薄唇,臉色有些泛白,那秦二小姐見了,也是臉色一變,一口玉牙幾乎咬碎,狠狠地拿出墨來自個兒磨了起來,等差不多了,想也不想就提筆落畫。

    「好了,你也開始畫吧,記得,山水即可。」畫樓公子放下墨方,又在書顏耳邊輕聲吩咐了一下,這才拂袖回了講堂上座:「盈袖,取一炷香來點燃。」

    「徒兒明白。」

    一聲脆脆的答應從丹青院的小樓內響起,下一刻,一個書僮模樣的少年渡步而出,同樣的青衫罩身,面色柔和白皙,雙眸盼如黑杏,竟與那畫樓公子有八分相似,只是身量矮了許多,年紀似乎也要小上幾歲。

    「一炷香畢了,無論畫到何處,你們兩人都要停筆。」畫樓公子先是沖盈袖笑了笑,這才又對著其餘學生道:「你們也拿起畫筆作畫吧,內容便是兩日前我曾教與的墨蘭。」

    有了師傅的吩咐,各家小姐們自然該做什麼做什麼,紛紛提起筆墨開始作畫。好奇的也會抬眼看看正在比試的二人,揣摩著那許書顏或許從前就和畫樓公子熟識。不然,如此籍籍無名,的女子也不會被叫來在之硯書坊學習了。加上畫樓公子原本就是祁家的門客,如此一來,也就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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