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去蛋糕店給媽媽送飯,順便幫幫忙,蘇然吃完晚飯拎上保溫盒出了門。
蛋糕店的二樓,看媽媽吃的差不多了,蘇然開口道「爸爸在廠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怎麼這麼問。」楊明艷心裡一跳,丈夫說了幾次現在女兒正是考高中的關鍵時刻,不要讓她知道。所以他們盡量不在女兒面前露出什麼異樣,這是……
「厲冬這幾天跟我說了幾句不陰不陽的話,我知道你們不想我擔心,可是你們不說,讓別人告訴我,我不是更擔心嗎。」蘇然試著問道。
「厲冬,那個厲朝陽的兒了,他們,他們這……這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楊明艷頭一次覺得小孩子也有不可愛的。
「其實是我們自己沒處理好,再小心一點就好了,唉。」楊明艷和丈夫商量了好幾回,最後的結論就是他們自己不夠小心。
「到底什麼事,你們想急死我呀。」蘇然扯著媽媽的圍裙說道。
「廠裡前幾個月安排了二個新分來的大學生進了財務室。你爸請假陪你出去玩,之前把帳交接出去,讓他們暫代。回來之後,財務室的科長就一直拖著不讓他們把帳交回來,你爸爸閒在財務室每天都沒事可做。一直閒了好長時間,忽然就說要把他調到銷售部去。」楊明艷歎了長長一口氣,似乎想把這些日子壓抑在心裡的鬱悶都吐出來一樣。
財務室的科長是黃廠長的遠房親戚,一直以黃廠長為馬首是瞻。沒人授意必然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這事一想就知怎麼回事。必是上次借房子的事被副廠長壓過一頭,尋不上副廠長的晦氣,對付一個普通員工還是很簡單的事。
「銷售部不好嗎。」蘇然皺眉問道,在她印象中,很多做銷售的都很賺錢。
「當然不好,天天要往外跑不說。這幾年廠子裡銷售下滑得厲害,完不成任務,肯定是要被人笑話的。」楊明艷急道,以家裡目前的情況,丈夫的那點工資已經不夠瞧了。她在意的不是收入,而是經常出差會很辛苦,她不樂意丈夫吃這個苦。按她想的,乾脆辭了職出來幫她多開幾個分店好了。
「那爸爸是怎麼想的呢。」蘇然好奇道。她很想知道爸爸會怎麼想,如果爸爸有自己的想法那她一定要盡力幫爸爸完成心願。
「你爸爸……他……還沒有想好。」楊明艷在這些事情上,壓根拿不了主意,說是跟她商量,不過是有個傾訴的人罷了。
蘇然收拾了保溫盒,想幫媽媽烤幾爐蛋糕再回去。楊明艷的烘焙房早請了二個學徒工在這裡幫忙,哪裡還需要她,直接趕了回去。楊明艷也有點生意人的小狡猾,學徒工特意挑的外地人,打的主意是,以後他們不幹了也是回自己家鄉去開店,免得他們在雲林市跟她打擂台。
回去的路上,蘇然慢悠悠的騎著自行車,路兩邊的梧桐樹又高又大。城市雖然不算繁華,卻獨有一種安逸的幸福。來來往往的人流,也許穿的並不算光鮮,臉上卻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幸福笑容。可以因為路邊一朵野花的盛開微笑,可以因為孩子的一個動作微笑。這一切讓蘇然的心漲得滿滿的,以後的生活雖然越來越好了,可幸福感卻越來越少。
回到家,蘇然特意泡了一杯濃濃的茶端給父親。蘇易水哭笑不得的說道「晚上喝濃茶,會睡不著覺的。」
「哦,可是沒有喝爸爸也一直睡不好啊。」蘇然歪著頭笑瞇瞇的看著父親。
「這……」蘇易水尷尬了片刻就放開了,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是不是又是那個厲冬。」
「不管是誰,重要的是爸爸是怎麼想的。」蘇然笑嘻嘻的問道。她覺得這是個改變的好機會,並不悲觀。
「爸爸一直憋在辦公室裡算帳,還以為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天,做銷售雖然辛苦,但可以到處走走看看。機會還是很難得的,只是……」蘇易水想了想還是合盤托出。
「只是,銷售部的員工都要重新簽定合同,如果干的不好,單位是有權直接解聘的。」蘇易水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爸爸,解聘是以多久的成績算一次。」蘇然問道。
「三個月。」蘇易水把這些都打聽的很清楚,這是他的習慣或許是當會計多年養成的,幹什麼之前都要把帳算清楚。也就是說,只要黃廠長把他逼到銷售部,只用三個月就可以把他趕出廠。
「上次我在深圳問過爸爸,想幹些什麼,您還沒有回答我呢。」蘇然調皮的眨著眼睛問道。
「這個嘛……」蘇易有些不好意思在女兒面前說起,但還是坦白道「爸爸想做些事情,不管是什麼,起碼能證明自己是個有用的人。」楊明艷的蛋糕坊越做越大,賺的錢也越來越多。雖然妻子沒有什麼想法,可外面人議論的多了,他心裡多少有些難受。特別是看到深圳的變化之大,他也想幹一番事業,證明自己。
「爸爸有沒有想過停薪留職,出來幹點什麼。」這個蘇然很久之前就想到的,只是那時候父親還沒什麼危機感,廠裡更沒人針對他,自然就沒提出來。這個年代的特色,停薪留職就是保留在廠裡的員工編制,但是不拿工資也不用上班,可以出去做點自己事情。
「想倒是想過,可爸爸一時之間也沒拿定主意要幹什麼。」這個蘇易水倒是真想過。
「爸爸乾脆出來幫媽媽把蛋糕店開到省城裡,等有了錢,再去深圳考察項目。有很多事可以做,比如說我們在深圳看到的超市,這裡就沒有。還有化妝品,這裡也沒人做。還有……」一口氣說了好幾樣,蘇然看到父親越來越驚訝的表情才住了嘴。
「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蘇易水和女兒一起去的深圳,他雖然也覺得看什麼都新鮮,可從來沒往這上面想過。女兒小小年紀越能想到這些,真是讓自己汗顏。
「嗯,我看到了好多這裡沒有的東西。我覺得既然深圳是特區,那東西必然都是好的,等流行開了,我們這裡肯定也會有。可誰是第一個把這些東西傳過來的人呢,我們為什麼不可以當這第一人。」蘇然畫著餡餅,開始在爸爸面前描繪著光明的前景。
蘇易水的眼睛漸漸亮了,很多人錯失機會就在於那個按部就班的年代,沒有人點撥。而蘇然就是這根火柴,她相信只要自己能點亮那麼一點點的路,父親一定可以發揮的很好。就像媽媽,最不缺的就是吃苦耐勞,缺少的只是一個機會或者說一個指明方向的手指。只要告訴她怎麼去做,她就可以做得很好,根本不需要別人再來操心。
何況通過楊明艷的蛋糕生意,蘇易水大概知道了這其中的門道,並沒有當時普通老百姓對生意的畏懼之心。
晚上,蘇家召開了第四次的家庭會議,全票通過。楊明艷猶為開心,她早不想讓丈夫在廠裡幹下去了,但是為了照顧丈夫的自尊心,不敢提出來而已。
停薪留職很快批了下來,為期三年。蘇易水上了多年的班,猛的成了無業遊民,頗有些不適。楊明艷不虧是多年的夫妻,馬上體會了丈夫的心情,拉著他去看店面。很快讓蘇易水投入到開新店的忙碌工作中,沒時間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