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離自從連雲嶺一戰過後,先是北上天狼國尋找巫魔遺骨,繼而遠赴昆吾山絕頂,中途失陷魔域風雪谷,一困就是三年,才出谷又與天誅魔尊在谷神山鬥法,然後就是谷乘風等人失蹤,墨離遠赴雷澤收服妖族大軍。
這其間雖然時間甚久,但墨離卻基本沒再回到蒼黎國人煙稠密之處,也基本沒和人打過什麼交道。他只知道魔域勢力佔領了大陸,對大陸上生民的遭遇卻知之不多。
徐老爹說起魔君的禁令,墨離真是沒聽說過。墨離心道,看來自己與這世間之事的確隔膜太久了,當即道:「徐老爹,晚生長在深山溝裡,每天只知打獵度日,於當今世事實在幾乎一無所知。還望老爹指導一二。」
墨離自稱獵戶,倒也頗有點像。徐老爹信了幾分,道:「公子既然在山裡打獵,為何不繼續回去做你的營生,出來豈不是自討麻煩?」
墨離歎氣道:「老爹有所不知。舍妹三年前嫁到山外後就再沒音訊,家裡老母親思念不已,愁容滿面,不見舍妹難以下嚥,這才命我出山打探舍妹的消息。」
徐老爹驚詫道:「三年前?喲,那不正是魔君下界之時。三年前,還發生了一場大地震,當時世道亂得不成樣子。公子,老朽說句不好聽的話,令妹三年沒有消息,只怕……」
徐老爹不再說下去,其中的意思卻甚為明顯,只怕已經凶多吉少了。
「公子,老朽勸你一句,你趁早還是回山為好。若不是老夫我的名冊已經被上報上去,我恨不得與你一起到大山裡去。」
墨離奇道:「名冊?是什麼意思?」
「魔君統治大陸之後,派人把每個地方的住戶名冊都登記了一遍。每個人流動的去向都得向魔域駐軍匯報,每三個月必得回到老家登記。村裡不管多了人還是少了人,必得向上匯報。」
「這不是把大家當牲口管?」
「正是啊。唉,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咱們老皇爺不在了,小皇爺先是聽說還帶人在抵抗,這一向也沒了消息,不知道還活著沒有。苦啊……」徐老爹說著竟流下了一臉老淚。
也難怪徐老爹激動。魔君統治大陸之後,讓大家互相檢舉揭發,揭發別人有謀反舉動者重重有賞,還可為自己贏取一次免死機會。大家在高壓之下,為保性命,先是有一些貪生怕死者揭發意圖反抗者。
魔域勢力為了徹底撲滅反抗力量,讓大家不斷舉報,結果後來大家互相舉報,人人自危。大家不敢相互說話,生恐自己有什麼把柄落在別人手裡。每個人謹小慎微,又互相猜疑。結果每個人都活在驚恐之中。魔域勢力還時不時地殺一批人提取魂魄,補充鬼影大軍。三年來,大陸上實在是人人恐懼,生不如死。
墨離強制徐老爹說話,這一說開,引動了徐老爹長久壓抑的感情,禁不住痛哭失聲。
後面趕上來的幾個人驚奇地瞅著徐老爹。一個面向不善的人喝道:「你這老頭,要死了是不是?魔君統治之下,生活如此美好,你竟敢在這裡哭鼻子?」這人虛張聲勢,徐老爹立馬嚇得面如土色,急忙抹了幾把老淚,不敢再哭,向那人懇求道:「大爺饒命,小的因一時念及死去的兒子,這才流了幾滴淚。實不敢對魔君有什麼不滿。」
「哼。我先前在後面見你兩個嘀嘀咕咕好久了。說,你們有什麼陰謀?」
「沒有,沒有,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原來魔君治下,要求每個人發現他人行為奇怪者必得先舉報,冤枉不要緊。要是當時不舉報過後查出什麼問題,當時在場者就要殺頭,而且可能株連全家。因此,此刻這個人為了撇清自己的關係,就想先把徐老爹給整死。
墨離冷眼旁觀,心中大痛,心道人心變成這樣,實在是莫大的悲哀。可是,這又該怪誰呢?說起來,自然是魔君的恐怖統治所致。但如果大家齊心合力,誓死推翻魔君的統治,魔域勢力至於如此囂張嗎?
正想著,那惡漢一巴掌將徐老爹抽倒在地:「隨我去見魔域長官。」緊跟著右腳踹出,準備再給徐老爹補上一腳。
可是,那腳才剛踢到半路,不知哪裡來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勁道,那腳愣是踢不下去。緊跟著噗通一聲,那惡漢哎喲嚎叫著一屁股坐到地上,捂著右腳腳踝亂嚎。
「鬼啊鬼。」那惡漢四處張望,卻不見有什麼奇怪,眼光忍不住就落在墨離身上:「小子,是不是你偷襲大爺?啊,好啊,小子,你年紀輕輕,竟然不去從軍,看我不去向魔域長官舉報。」
墨離本來有心放他一馬,一聽他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便決心再整治他一下。當即裝著驚恐的樣子向後躲閃,卻帶起一股暗勁兒直襲自己買的那匹老馬。那老馬吃痛登時亂踢亂叫起來,墨離裝著攔截,卻將那馬逼得不住跳躍,逼向那倒地的惡漢。
那惡漢眼見那馬要踩到自己,急忙掙扎著向後挪移。可奇怪的是,此時忽然四肢無力,竟然一點勁兒使不出來。眼看著那馬越來越近卻毫無辦法。忽然間一聲慘叫,那馬一蹄子踏在他腹上。
這一腳踏下去,那惡漢疼得大罵,將墨離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墨離折騰了那惡漢一番,對徐老爹道:「老爹,你坐上馬去。」
徐老爹連連謙讓,卻被墨離強拉著上了馬。心中雖感激不已,卻擔心出什麼事,悄聲對墨離道:「快走,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墨離也裝著害怕的樣子,答道:「好,這就走。」拉著那馬向前奔去。
那惡漢一邊叫痛一邊罵著:「小子,等下就要你的好看。看大爺怎麼收拾你。」可是,等他看到墨離拽著那馬一路飛奔,那老馬腳程雖不是很快,可墨離竟似比那老馬還要快上許多。那惡漢越看越心驚,終於恍然:這小子一定有什麼古怪。
「公子,咱們抄小路走吧。」走到一個岔路口時,徐老爹央求道。
「怎麼?」
「那惡漢剛才吃了虧,必不肯善罷甘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還是揀偏僻的地方走為是。」
墨離哈哈一笑:「老爹過慮了。這種人便再來一百個又如何。」說著忽道:「坐好了。」身子猛一閃,右手一伸,探到馬腹之下,輕而易舉地將那馬舉了起來。不但舉了起來,而且一路飛奔,舉著那馬奔入山林小道。
徐老爹只嚇得大驚失色,生怕從馬背上掉下來。眼見樹影不住倒退,墨離這一飛奔,比之那老馬奔跑的速度快了不知幾多。
直奔了好久,墨離輕輕將那馬放下地,勒住韁繩。徐老爹捂著心口哎喲不停。停了一會兒,忽然掙扎著下馬,噗通跪倒在地,對著墨離不住磕頭:「小的有眼無珠,仙長在上,請受小的一拜。」那徐老爹雖然膽小,人卻不傻。墨離露了這一手,一般凡人哪裡能做到。
墨離笑著將徐老爹攙起:「老爹見笑了。在下在山裡打獵跑慣了,力氣比尋常人大了一些,哪裡是什麼神仙了。」
徐老爹哪裡肯信。不過墨離既然說自己是山中的獵戶,徐老爹也不敢硬說他不是。
「徐老爹,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徐老爹既知墨離不是魔域一方的,又有如此大的本領,猜疑之心已去,已將墨離看作自己的靠山。見墨離動問,急忙答道:「小的本是豐谷城民生當鋪的帳房先生,小號在中州開的也有分號,這次本是要來收賬,哪知還沒進城,就見到大軍交戰,幸虧老朽見機得快,急忙掉頭就跑,才沒被亂軍打死。」
墨離道:「聽說攻打中州城的大軍是蒼黎國陛下的,老丈為何如此慌張?」
徐老爹道:「不是,不是,怎麼可能是小皇爺的大軍。我聽人說那都是些什麼怪獸,殺人不眨眼的,見人就吃,不知是妖還是魔。先是來了魔君,又出現了這個什麼大軍。小老百姓真是沒法活了。」
墨離不禁默然。
徐老爹說的自然是自己的妖軍。自己當初只想著借妖軍攻打魔域大軍。哪裡知道在普通百姓眼裡,這妖軍竟被視為和魔域勢力差不多。想起自己一番苦心,卻只落得如此,不禁有些氣餒。
現下,妖軍是交到了冷岳之手。自己又在冷岳面前承諾,此後不再與雪靈有感情糾葛。眼下自己要做的,就是打聽谷玄玉的下落。可是人心如此,互相之間猜忌懷疑,又到哪裡去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