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那邊主要是錢比東海好賺,廠子裡當工人的每月一般都能賺三百左右,搞技術的能拿五百多,管理層一般都在八百到一千,最厲害的是那些會開模具的傢伙,幫廠裡開個新模具,少說也有幾千的進帳,平時還能接其它廠的生意,日子過得瀟灑的不得了……。」藉著酒勁,張震海越說越起勁,眉飛色舞地在我面前唾沫橫飛,聽的我是一愣一愣的。
「不錯嘛,看來你去這半年賺了不少錢呀!恭喜!恭喜!」我呵呵笑著,故意打趣道。
「馬馬虎虎,大賺沒有,小鈔票倒有些,反正吃住都在廠裡,平時除了抽煙喝酒也沒什麼開銷,半年下來大概攢了一千多吧,快頂我在東海一年工資了。說實在的,要不是廣東話實在是聽的吃力,我倒是想以後有機會在深圳那邊好好發展發展。」
「嗯,這倒是不錯。」難得聽到這種話從張震海嘴裡說出來,這小子以前上班總是吊爾浪當的不肯好好幹活,平日裡就顧著吃喝玩樂,沒想到,這次出事後跑去深圳半年,這性子倒是改變了不少,居然能知道為將來考慮了。
「既然那邊能賺大錢,我看你在深圳有機會就學點本事,好好幹上幾年。廣東話聽不懂可以學嘛,你又不是笨人,想辦法多聽多說,時間長了總能聽得明白。」
「呵呵。」張震海笑了笑,喝了口酒搖頭道:「你這小子講起道理來總愛這副口氣,老氣橫秋的,說起來一套套,都快和我老爸差不多了。不過說真的,深圳那邊是誰有本事誰賺錢,這點和我們東海不一樣,要是我也會開模具的話,早就發大財了。」
說到這,張震海斜眼瞧著我,笑問道:「對了,我走的時候你不正在外面學電工麼?畢業了沒?考了個什麼等級?」
「元旦前就畢業了,六級的應會,四級的應知,不過應知考六級證還要等幾年,這個是有工齡限制的。」
「好傢伙!牛啊!」張震海有些驚訝,翹著大拇指歎道:「六級!你這小子要是去了深圳,那些廠子裡肯定是搶著要!怎麼樣?反正你們廠每月工資就那麼點,還不如過完年和我一起去深圳怎麼樣?」
「去深圳?」
張震海這建議倒是讓我有些動心,聽他把深圳吹的花好稻好,再加上這些年,深圳特區一詞在電視、報紙、電台裡是鋪天蓋地地宣傳,如果真能過去的話,從收入來看會肯定要比呆在東海強不少。
可同時,我也有自己的顧慮,現在在廠裡混的還不錯,工資雖然低點,可前途一片光明啊!加上這幾年,東海也在搞改革開放,各企業工資水平正逐年上漲,前幾天周雲還向我透露消息,說是等過完年,廠裡就要進行勞資調整,實施全員合同制。到那時候,要對所有工作崗位進行評級,然後再按崗位類型不同為每個人簽訂一份崗位合同。等合同簽完,就不再按實行幾十年的工資等級來排收入了,以後就是在什麼崗位拿什麼工資,完全杜絕了那些老工人憑資論收入的「大鍋飯」形式,這個對我們這些進廠沒多久的年輕人來講完全是個大好機會。
再說了,我這人和張震海不同,從心底裡來說還是想留在東海發展的,對深圳雖然有所嚮往,卻沒有像他那麼熱衷。所以,聽張震海這麼一說,只不過稍一動心就搖了搖頭,謝絕了他的好意。
見我沒答應,張震海覺得有些惋惜,暗暗歎了一聲。看來,他不光是惋惜我有能力賺大錢而不去,還在惋惜我沒答應和他一起上路,以後和他一起在深圳搭個伴,解解寂寞什麼的。多年的朋友,他的神情告訴我,後者要比前者還來得多幾分,我瞧他這神情,只是淡淡一笑,光喝酒也不去故意說破。
吃喝了一會,有了東西墊進空空的肚皮,張震海凍了一下午的「小白臉」也漸漸紅潤了,而且隨著酒精作用,他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兄弟,周曉儀現在怎麼樣?我回來的事你和她說了沒?」
我知道他早晚要問這麼一句,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當聽到周曉儀這三字時,我拿著筷子的手還是忍不住微微一顫。幸虧張震海這時候已經有半斤白酒下肚,酒意上湧之下倒也沒察覺我這細微的失態,
抿了口酒,夾了筷菜嚼了幾口,我這才點頭道:「說了,接到你信的當天晚上就告訴她了。對了,要不要我去打個電話,讓她也過來坐坐?」
「不用!」張震海把剛啃完的雞爪骨頭隨手往桌上一丟,提起酒瓶笑著說道:「今天我們兄弟喝酒,叫一個娘們來幹嘛?她家電話號碼我有,明天我自己打就行。來!祝我們兄弟能在東海重逢,好好幹一杯!」
「干!」
這晚,我們都很高興,分別了半年有無數的話要說,從分手後各自的情況一直聊到當年小時候頑皮貪嘴,一起偷鄰居大娘的醬肉吃的事……,直喝到小飯館半夜關門才盡興而歸。當喝成大舌頭的張海和我一起勾肩搭背,邁出店門晃悠悠地走在大街上時,我們彷彿回到了以前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邊笑邊扯著嗓子放聲高歌,嘻嘻哈哈的鬧成一團,把所有的煩惱全拋到了九霄雲外。
宿酒的滋味可真不好受,第二天我帶著還未清醒的腦袋還要準時上班,整個上午都是暈沉沉的提不起半點精神,幸好車間裡沒什麼事,藉著幾個領導去廠部開會的機會,抽空趴在桌上又睡了幾小時才回過神來。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的時候,我騎上老坦克就往張震海臨時住的地方趕。昨天大家都喝醉了,許多話還沒來得及說,今天我打算好好和他談談,特別是關於周曉儀的事,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和他說,心裡七上八下的盤算著如何開口。
到了他住的地方,我先把車停好,走到門外舉手剛想敲門,就聽到屋子裡有著奇怪響聲傳來,聽上去就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不住的折騰。
「怎麼回事?雞窩一樣大的屋子,他一個人在裡面折騰些什麼呢?」我放下手,好奇地把耳朵貼在門上一聽,頓時被裡面的動靜給嚇了一跳。
隔著門板,裡面熱鬧地就像正在開全運會,隱隱約約傳來張震海激烈無比的喘息聲,還有周曉儀那熟悉的聲音所發出的低低呻嚀……這些,瞬間就讓我明白過來,這屋裡正在發生些什麼事。
一驚之下,情不自禁地後退幾步,望著緊鎖的房門我呆立在門外。沒見過豬跑,難道還沒吃過豬肉?他們在屋裡幹些什麼事,我就是傻子也明白。不用說,周曉儀肯定是張震海叫來的,他們兩個分別這麼多日子,以張震海的脾氣早就按捺不住了,剛回東海就在屋裡幹這事也是人之常情。
可不知道怎麼的,離著他們一牆之隔的我突然覺得心中失落無比,更有著股酸溜溜的味道在心頭徘徊,這滋味比上午未醒酒的時候還來得難受幾分。在門前呆立了好幾分鐘,我才悄悄地低頭,默默轉身走出了樓道,靠著樓外的牆壁無力地依在一邊,點起根煙,悶著頭抽了起來。
張震海是我哥們,周曉儀又是他女朋友,按理說他們再怎麼著翻天覆地也和我這個外人無關。但是,現在的我卻一陣陣的失落,心裡空蕩蕩的一片,彷彿有什麼寶貴的東西突然從身邊給人搶走了一般。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周曉儀,一直日盼夜盼張震海能早日回到東海,讓周曉儀不再對我糾纏,可心底裡卻又是另一種想法,反而有些嫉妒起張震海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連我自己都搞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這裡的,當我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家中的床上了,連晚飯都沒吃,一直楞楞地瞧著天花板,直到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