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八點,往常這時間,我通常都在家裡享用老媽精心準備的美味佳餚。可今天,我卻沒這好口福,回家剛沒幾分鐘,接了個電話後就急沖沖地下了樓,騎上那輛從初中開始就伴隨我的老坦克,嘿悠嘿悠地在馬路上吃力地踩著,趕著去見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她是我高中的同學,周曉儀。
周曉儀可不是我女朋友,我們之間只不過是非常普通的男女同學關係,不過真要追究起來,這普通裡面倒也透著一星半點的複雜。
這事其實還要從我一個好朋友張震海說起,張震海他家與我家是多年的世交,兩家從爺爺那輩就有來往,就連他父母結婚也是我母親當年給做的媒。而且,我們兩家住的又近,光屁股起就混在一起玩泥巴,從托兒所、幼兒園……一直到高中畢業都是同班同學,所以說,這關係是鐵得不能再鐵的好哥們。
至於周曉儀呢,她是我這鐵哥們張震海的女朋友,兩個人在高二的時候就瞞著學校偷偷談起了戀愛,等一畢業後,更是獲得了突破性的進展,雙方感情一直不錯,瞧他們平時打得火熱的樣子,似乎都快要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看的我這個連女朋友都沒的單純少年實在是眼紅不已。
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張震海這小子別的什麼都好,可就這是脾氣太直,性格火爆,剛畢業進廠工作才一年,就因為一件鼻屎點大的小事和幾個同事在廠子裡大吵了起來,和他吵架的本就不是什麼好鳥,瞧他年輕,又是個新工人,三人居然聯手欺負他一個,張震海一惱火,抄起地上一塊板磚,衝上去當場就把兩個對手腦袋給開了瓢,另一個見他窮凶極惡,一副要拚命的樣子,嚇的連自己同伴都不顧,撒腿就逃。
本來嘛,在張震海呆的那種三類單位裡,工人之間打架也是平常事,並不算希奇。可誰知道,他這兩板磚手下也太狠了些,就鬧出了件大事。
其中一個傢伙給砸成了重度腦震盪,而另一個更慘,腦袋上縫了七針不算,聽醫生說還差一點兒就傷到了腦幹。這一下,問題可大了,更不巧的是,這一架又遇上東海市年底的嚴打整風行動期間,要被警察叔叔順手給逮去,鐵定是到大西北去修十來年地球的結果。
張震海打完架後也知道是自己闖了大禍,當晚連自己家都不敢回,急急地從銀行取了點錢,買了張去深圳的火車票準備跑路。在火車站台,他和周曉儀是抱頭哭得一塌糊塗,臨上車還拉著我的手千叮囑,萬囑咐,讓我記得在兄弟的情份上,在東海一定要幫他照顧好周曉儀。
我這人別的優點沒有什麼,就是愛講哥們義氣,何況張震海和我有著這麼深的交情呢?當著他們面,我拍著胸脯信誓旦旦保證,只要他一天不在東海,我就替他照顧好周曉儀一日,如果期間周曉儀要少了一根頭髮,等他回來後,老子就在他面前磕頭賠罪。
就這樣,從來沒談過女朋友的我居然成了別人女朋友的護花使者,從張震海離開東海的那天起,就信守親口許下的諾言,幫著他盡心盡力照顧周曉儀,噓寒問暖地服侍著,甚至比待我老媽還勤快上幾分。
周曉儀的家離得並不遠,騎著車沒一會工夫就到了。遠遠的,我就瞧見她高挑的身影站在巷口左盼右望。
用力蹬了幾下車,我故意從邊上繞了個大圈子悄悄轉到她身後,隨後車龍頭一擺,用力一捏剎車,座下的老坦克在剎車皮的制動下發出尖銳的一聲摩擦,瀟灑地把車一橫停在她身後。
「嗨!大美女!」一腳撐著地,另一腳踏在腳板上,我側身笑著向她揮揮手。
「要死!你這個李傑,差點嚇我一跳!」
周曉儀並不是國色天香的那種,但長的也不賴,而且身材高挑,配著男孩子般的一頭短髮,瞧上去顯得特別爽朗英氣。剛才,她正眺首向街的另一邊張望著,由於燈光昏暗並沒發覺我從後面繞來,我的突然出現讓她先是拍著胸口嚇了一跳,回頭見到是我,嘻嘻哈哈地衝上來,毫不客氣地抬腿給我老坦克的前輪來了一腳。
「別踢,別踢呀,我這老傢伙除了鈴不響其它地方都會響,你這麼再這麼來一腳,它還不得當場散了架啊!」
「哼!誰讓你嚇我的,就算踢壞也是活該!」周曉儀裝著生氣,眼中卻全是笑意。
「什麼事這麼急?非得讓我馬上出來?我可是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呢。」
我委屈地摸摸肚皮,下意識地摸出煙來,準備點上抽幾口。
「別抽了,快走快走……。」周曉儀一把奪過我嘴上的煙,蹦蹦跳跳地就往後面書包架上一坐,一個盡地催促。
「走?往哪裡走?連叫我過來幹什麼都不知道,總得先說清楚目的地吧?」
我莫名其妙地回頭瞧著她,一臉的茫然。
周曉儀嘻嘻笑著從口袋裡掏出兩張錄像票晃晃:「看見沒?最新上映錄像,周潤發的《縱橫四海》,今天本小姐請客,一起看去!快走啦,七點開場,再不走就來不及啦!」
「《縱橫四海》?」我一聽就樂了,這片子是前幾天剛出來的,今天中午時我還琢磨著什麼時候去買票呢。我可是周潤發的忠實影迷,有他的新電影我是絕對不會錯過的,沒想到周曉儀已經先我一步搞到了票,心裡這一高興,就連沒吃晚飯的肚皮也不覺得餓了,連連點頭,並追問究竟是那家錄像廳。
「還有那家,當然是東海錄像廳啦!」周曉儀衝我翻翻白眼,大聲嚷嚷道:「開路!快點……開路呀!」
「嗨,太君……你的小心坐穩,我們這就的開路……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哈哈!」
「咯咯……。」
我騎著老坦克,車後面帶著周曉儀趕路,她還大大方方地摟著我的腰,坐在書包架上樂呵呵地嘴裡哼著歌,在別人眼裡,我們似乎像是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情侶,要是不說清楚其中的關係,誰會知道我居然是在為他人做嫁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