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觸感、淡甜的香氣、生澀的熨貼中帶著奇異又熟悉的溫暖,這樣的吻,謝晉豐彷佛等待了一個世紀,等得心絞痛不已。
喉間滾出粗哽的,感情鼓噪澎湃,本想扳開她的雙臂忽然反守為攻,將顏紫嫣整個人拉進懷裡,翻滾半圈,將她輕壓在床上,俯下頭,唇更深一層地親近她,已不能滿足於單純的貼觸。
她口中摻著水果酒香,添加催情作用。
他全身血液幾要沸騰,舌追逐著她的,輾轉纏綿……
久久,他才硬生生結束了這個吻,臉埋進她耳邊的柔軟發絲裡,拚命喘息,過了好幾分鍾,僵硬的肌肉才慢慢松緩。
抬起頭,在溫黃的燈光下,他注視著身下的人兒,她眼眸依然迷蒙,純真中帶著自然媚態,香頰紅得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強忍住想撲上去為所欲為的沖動,他試了幾次,終於擠出聲音——
「你到底是清醒的,還是……還是根本沒醒?」他狂喜於她方才的表白,卻又不得不質疑。
他每根神經都還在為彼此問的親密接觸而戰栗著,隱約有種熟悉感,她的唇、她的甜雅氣味,和那柔軟體態的觸覺,他似乎曾作過極度相似的夢,和她這樣親近過……
泛紅的秀容靜凝著他,顏紫嫣眨了眨眼,逸出可愛的歎息:「我知道你是誰……你、你不要以為人家說醉話,我是真心的,是……是酒後吐真言……」
因為體質的關系,她灌了香檳,醉得快,酒退的速度也算快,雖然頭還暈暈然的,思緒也有些飄浮,但她知道自己是抓到機會借酒壯膽,將藏在心中的話一古腦兒全向他傾吐,噢,不只這樣哩,她還對他強抱又強吻……誰能想像,一向乖巧、淑女、秀氣的顏紫嫣,竟也能豪放到這種程度?!
謝晉豐胸膛明顯起伏,拉開兩人的距離,他雙目瞬也不瞬,彷佛想將她瞪出兩個洞。
片刻——
「你為什麼突然喜歡上我了?」能問得這樣冷靜,連他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來。
她咬了咬軟唇,瞧得出十分羞澀。「我不知道……」
「什麼叫作『你不知道』?!」哪有這種答案!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她啞聲低嚷,臉蛋撇向一邊,馬上被扳正過來,不讓她閃躲。
「說清楚。」不自覺用工作時才會展現的命令語氣。
「你、你——唉……人家真的不知道啊。我、我不是突然喜歡你的,是……是不知不覺、漸漸的、自然而然的、沒辦法控制的,是、是見到你會臉紅心跳,手腳都不曉得放哪裡好,見不到你就、就莫名其妙想著你,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除了喜歡你,心裡有你,我、我真的不知道……」小手忽然捂住發燙的臉蛋,不敢再看他。真想再來杯冰涼的香檳,一旦醉了,就顧不得害羞了。
她的手被粗糙的掌心握住,硬是從她臉上拉開,隨即,男人的唇抵貼過來,攫住那兩瓣桃紅色的幽香。
兩人並未深吻,但已感應到彼此的灼熱氣息,兩顆心相互撞擊著。
當他再次抬起頭來,幽深的眼底閃爍著奇異光芒,盯得顏紫嫣輕輕顫抖,十根腳趾偷偷的、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你說過不喝酒的,為什麼又喝?」他問。
沒料到會突然被質問,她神情有些無辜,酒的餘韻猶在,讓她自然而然地閉上眼。
「不可以睡。想睡,把話講清楚才准睡。」他低下頭,重重吻了她的小嘴一下。
顯然這個吻提神的效果不錯,顏紫嫣眼睛又瞪大了。
「我、我沒睡,我在想啊……」她癟癟嘴,終於記起自己灌香檳的理由。「你對我好冷淡,叫我『顏小姐』,又把我丟在餐廳,還、還頭也不回就走……你知不知道,我很難過啊……」
謝晉豐一怔。「我以為你希望和孟毅單獨相處,畢竟,你一直喜歡著他。」
「我、我我……」她又癟嘴,「我是喜歡過學長,可是那感覺不對了……或者該說,從來就沒有對過。」她是個愛作夢的女孩,暗戀像是青春年歲裡的飛絮,很美、很夢幻,她是該醒了,因他而醒。
「難道我不能喜歡你嗎?我不能改變、心意喜歡上你嗎?還是……你不再喜歡我了?」她輕問,又害羞地想捂住臉,卻被他牢牢抓住。
望著她紅撲撲的臉龐,謝晉豐心情激蕩,這一整夜的窒悶和澀然被鼓蕩得四散消逝,他拉長呼吸的頻率,五官沉靜而深邃。
過了將近一分鍾,沒聽見他回答,顏紫嫣心裡七上八下,抿抿唇,又說:「還是你……有別的女孩等著你,所以你、你不想喜歡我了?」最後一句略帶哽咽,她眼睫連忙垂下,卻沒來得及掩飾淚光。
謝晉豐愕然挑眉。「什麼別的女孩?」
「我知道的,你要回南部相親,那些女孩很好,好得不得了,你、你明明這麼說的……我、我嗚……」輕嚷幾句,她頭更暈了,感覺血液全沖上腦袋瓜,眼眶又濕又熱,淚就這麼落了下來。
「小嫣?」他低歎了聲,兩手捧住她的臉,熾熱的唇再次相貼。
這個吻來得狂切深重,吻得兩人心跳飛快,渾身發熱,在彼此的懷抱裡沉醉。
「我不相親了,我已經等到我要的女孩,我就要你,就你而已,唉……你還不懂嗎?」他喘息著,順勢翻了半圈,由俯視改為仰視。
此時,她伏在他胸膛上,隨著男人的呼吸起伏著,柔軟發尾有意無意輕搔著他的頸項,小嘴、唇瓣像極了熟透的蜜桃,還散著甜味。
許久,只聽見她猶豫地啟口——
「……你、你不會覺得我很嫩、很幼稚,什麼都不懂嗎?」
「為什麼這麼問?」他瞇眼,完全抓不住她小腦袋瓜裡到底在轉些什麼。
「你會不會比較喜歡繪嫻姊那樣的女生?她……很漂亮、很能干、很精明……你覺得呢?」
這算是吃醋嗎?
先是為了那些相親的女孩,現在連繪嫻也被牽扯進來?!謝晉豐頓覺好笑,卻有一股奇妙的滿足感,難以言喻。
原來,他為她心痛酸澀時,她也同樣不好受啊。
「那你呢?」他不答反問,唇角笑意隱隱,「會不會覺得我很老?年紀一大把?畢竟,我足足大你十歲。」
「是十一歲。」她晃著頭,酒力在消褪當中,雙頰仍浮漾著可人的顏色。
「哇啊,我比你老這麼多!」
她聽出他話中帶笑,心悸動著,鼻頭竟有些酸意。
「你一點也不老。你、你成熟又穩重,外表粗獷,內心卻很溫暖,懂得好多東西,又會照顧人,你、你……我就是喜歡你,你明明知道,還要人家說。」咬住唇,她吸了吸鼻子,半斂的眸光覆著淡淡薄霧。
古銅膚色下,謝晉豐臉早已發燙、發紅,暖流在胸口澎湃著,急湧向每一處末梢神經。在她心中,自己竟有這麼多值得愛的地方嗎?
動情的再次滾出喉問,他雙臂一摟,將她的小腦袋瓜壓在胸膛上。
「我說過了,我只要你,心動就是心動,愛上就是愛上了,其他的好女孩已經不關我的事,誰要就去追吧。更何況——」大掌撫著她的柔絲,低啞中帶有濃濃的溫柔:「我要去哪裡找這麼一個耐操、能忍人所不能忍、吃苦當作吃補的女朋友?」
「處長……」她不禁輕嚷。他的話語和香檳一樣厲害,讓她再次沉醉。
「我比較喜歡你喊我的名字。」
聽著那一聲聲強而有力的心跳,安全感將她緊緊環繞,顏紫嫣習慣性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嗓音柔柔軟軟——
「謝晉豐……晉豐……」她巧肩微縮,紅唇悄悄揚起,試著又喚:「阿豐……」
他低低笑著,「我在這裡。」
「我喜歡你。」
「我知道了。」笑音略沉。
「那——你不要跟別的女孩相親,我讓你追,當你女朋友。」
爽快而堅定地應允,健臂將她的身軀往上一提,臉對著臉,溫柔捕捉住她的小嘴。
☆☆☆
八月中旬的周休假日,天很藍,雲朵像棉絮一般,白軟軟地飄在天際。
氣溫頗高,特別是在台灣中南部的鄉村,陽光熱力四射,曬在皮膚上好似會燙傷人,把土壤裡的腥香分子也曬出空氣裡,深吸口氣,溫暖而自然的味道瞬間充斥整個胸肺。
「奇怪,唔……他們不在家裡的話,應該都跑來這裡了吧?」謝晉豐將手搭在眉上,瞇著眼往一大片向日葵花圃望去。
他剛由北部開車回來,除了大黑和小黑兩只秋田犬,家裡沒見到半個人影,猜想大家不是在花卉整理場那裡,就是在溫室花圃或花田這邊。
但這一片太陽花長得比人還高,每一株少說有一六○公分,這種高個子品種的向日葵是純粹的花材,供裝飾用的,並不能提煉葵花子油。所以,如果想進花田裡找人,簡直跟走迷宮差不多,有點技術上的困難。
被牢牢牽住手的顏紫嫣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東溜西轉,好奇地張望著。
周遭的一切對她而言是新鮮有趣的,淡淡的風、奇異的氣味,除了占地廣大的花田外,更外圍有望不盡的稻田、甘蔗田、花生田,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農作物。
「太陽很大,你在這邊等,我看他們在不在裡面,一下子就出來。」謝晉豐將她推進樹蔭下,不等她回話,已轉身鑽進一叢叢的綠葉和向日葵裡。
「阿豐?」顏紫嫣慢半拍地反應,而他高大身影早就不見了。
這次會跟著他一起回鄉下,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想想,雖然兩人感情明朗,彼此互知心意,她仍十分在意他的「回鄉相親」,可一路上又忍不住擔心,這麼一來就得跟他的家人見面,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歡她?會不會覺得她太嫩、傻呼呼的、什麼都不懂?
暫時拋開腦袋瓜裡的胡思亂想,她望了望天際,太陽是很大沒錯,但田埂邊灌溉用的水溝正嘩啦啦地湧出清水,她好奇地走過去,脫下涼鞋,撩高裙子,小心翼翼地把腳丫子探進溝裡。
哇啊——好冰耶——
底下的泥土踩起來軟軟的,她移動雙腳沿著水溝走去,身後忽然傳來聲音,她笑著回眸,以為是謝晉豐,不料卻看到一位牽著腳踏車、身材略微矮胖的農婦,正站在田埂上,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您好。」顏紫嫣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很「台北聳」。
「好啊!大家都很好啊!」農婦嗓門還真不小,台灣國語很嚴重,但十分有元氣。看到人家小姐主動「搭訕」,她乾脆把腳踏車停好,把頭上的斗笠拿下,還從前面的菜籃裡捧出一袋東西,笑嘻嘻地猛招手——
「來來來,上來這邊坐,有樹蔭卡涼,阿桑請你呷哈蜜瓜和番茄。」
這樣的熱情教人完全沒辦法抵擋,帶著超強的親和力,顏紫嫣笑著,抓住裙擺爬上田埂,沒穿鞋,步伐輕盈地回到樹下,也學農婦一屁股直接坐在草地上。
「來,這些都給你,偶自己種的喔,金甜金好吃,完全沒有農藥的,你盡量呷,呷不夠偶田裡還有。」短短時間,她已經用乾淨的小鐮刀剖開哈蜜瓜。
「夠了、夠了,謝謝。」顏紫嫣捧著哈蜜瓜,張口一咬,隨即驚奇地瞪大眼睛,「阿桑,金正好甜、好好吃耶!」她的台語講得「青青菜菜」,雖然不太標准,但是嘛耶通啦。
農婦眉開眼笑,圓潤的臉頰捺著兩個深酒渦。「好呷就不要客氣,呵呵呵……小姐,你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素從都市來這裡七桃的厚?」
顏紫嫣啃著水果,點了點頭,靦腆地說:「我第一次來啦,很多東西都沒見過,阿桑一定覺得我很『聳』。」
「不會不會!」她揮著手,笑咪咪的,「偶覺得你很古錐,笑起來跟偶自己種的哈蜜瓜一樣甜說,呵呵呵,有點像偶少年的時候啦。」
「金耶嘛?」
「當然四金耶啊。」說著,農婦的胖手指不自覺地抓著耳邊的卷卷發,牙齒白到發亮。
咦,這模樣實在有點似曾相識……
「阿桑——」小臉微偏,她困惑地眨眨眼,「你……唔,跟我朋友長得很像耶。」
「敢烏?阿你朋友一定很少年、很幼齒,偶老了啦,怎麼可能會像?」
「可是……真的很像耶。」顏紫嫣還是直盯著人家研究。
瞧見這位都市來的小姐在看自己,農婦大方笑著,同樣仔仔細細地給她看回去。一會兒,黝黑圓臉露出滿意的神情,忽然壓低嗓音問——
「小姐……你結婚了沒有?」
顏紫嫣先是一怔,臉頰微紅,嘻地笑了聲。「還沒有,沒人要娶我呀。」
「不會吧,都市的查甫人都困去啊嗎?還素沒長眼睛?怎麼會沒人要娶你?!」她說得義憤填膺,用力地拍拍胸脯,拉著顏紫嫣的小手不放。「沒關系,他們不娶你做某,偶叫偶兒子娶你,你來做偶媳婦。」
「啊?呃……阿桑,不用吧?」進展會不會太快了?
「什麼不用?嫁給偶兒子很好啦,偶綿家雖然素做農的,種了一大堆日頭花、稻米、花生、甘蔗,但你不用怕,南部這邊的素情都是交給偶大兒子管,他已經有娶一個某了,偶素要介紹偶家老二給你啦,他在台北一家很大的電子公司工作,很上進、有前途、肯打拚、吃苦又耐勞,你嫁給他以後,就跟他住在台北,偶綿不會強迫你搬來鄉下住,更不會要你下田工作啦。
「呵呵呵,更何況現在農產品經營都已經那個……那個什麼企業化了,又有固定的工人班底,有時候偶手癢又閒閒沒事,就只好自己種一些四季豆、丑豆、哈蜜瓜、番茄來玩玩,你不用害怕要跟著撩下企啦……」農婦越說越高興,抓著顏紫嫣的手猛搖——
「來來,你要不要看偶兒子的照片,偶拿給你看!」翻開斗笠,裡頭細竹編織的格子裡夾著一張老舊照片,她快樂地抽出來,獻寶似的抵到顏紫嫣面前。「你看,這個就是阮兜ㄟ阿豐啦。」
拼拼湊湊,對於農婦真正的身分,顏紫嫣腦中的猜測正在成形,忽然見到那張泛黃的照片,她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還不小心噴出兩小塊哈蜜瓜果肉,連忙捂住嘴。
「你看,素不素金燕斗?」農婦依然笑嘻嘻。
好不容易順過氣,顏紫嫣正要說話,男人打雷般的聲音驀然間驚響——
「老媽!你又拿那張亂七八糟的照片出來干什麼啦?!你、你——存心把我氣死嗎?!」亮黃與翠綠穿插的花田裡,謝晉豐終於「游」了出來,一張臉鐵青得難看。
「阿豐,你回來羅?!哇啊——你跟這位小姐金正有緣分啦,偶正拿你小時候脫光光的照片幫你相親ㄋㄟ……阿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中暑喔?」謝母李香蕊瞪大眼睛,看著兒子跳過水溝,大跨步來到面前。
「我沒中暑啦!媽——你嘛幫幫忙,照片趕快收起來,很難看啦!」謝晉豐眼前一片紅霧,氣急敗壞直嚷著。
李香蕊不服氣,硬是把那張小男孩微垂著臉、玩自己「小鳥」的裸照,攤在顏紫嫣眼下。
「哪裡難看?都不知道多飄撇!雖然才六歲又三個月,香腸已經這麼大條、兩顆貢丸圓滾滾,隨隨便便就把別人比下企!這位小姐一定也會說贊,對不對?」
顏紫嫣抿著菱唇,忍笑忍得快要內傷,但還是很捧場地點點頭。
三條黑線隱約從謝晉豐額上垂下,他暗暗作了好幾個深呼吸,忽然伸手要搶那張「相親照片」,可惜李香蕊早已洞燭機先,快他半秒,迅速將裸照收進懷裡,跟他大眼瞪小眼,冷冷放話——
「偶沒甲意被搶ㄟ感覺,偶哪素被搶,偶就會不爽,偶哪素不爽,偶就想要報仇,哪素讓偶報仇起來,下一個要死誰,連偶自己也不知道。」
這下不只三條黑線,謝晉豐感覺後腦勺滴了一大滴汗,頭頂還有一只烏鴉飛過去。
「媽,現在已經不流行這個了。」真是無力到了最高點。
「素嗎?」李香蕊眨眨眼,突然咧嘴笑了,有些無辜。「厚——偶又沒有怎樣,只素想幫你介紹小姐啊,誰教你給人家反悔,打電話回來番,說不要相親了,你知不知道這樣害阿母對那個介紹人很歹勢?你你你——為什麼不給阿母一個機會,幫你介紹水姑娘?給偶一個機會吧,偶只想做好人,偶想做好人!」
他強烈懷疑,最近老爸或大哥是不是租了某支港片回來看,不然老媽怎會滿口台詞?
閉起眼睛,謝晉豐從一數到十,再從十慢慢數回到一,雙目尚未睜開,卻聽見顏紫嫣溫柔的聲音帶笑言語——
「阿桑,我喜歡你兒子啦,吝兜ㄟ阿豐又高又壯,看起來很有安全感耶,我最喜歡這一款了。我答應,就讓他追起來當女朋友。」
謝晉豐倏地瞪大眼,但絕對瞪得沒有李香蕊的大。
「小姐……你、你金正要做阮阿豐的女朋友喔?」抖著音確認。
顏紫嫣用力點頭,笑咪咪的,頗有深意地瞄了謝晉豐一眼——
「可是不知道阿桑的兒子要不要耶?他好像很討厭相親,我看,他一定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的。」
「我願意!當然願意!一千、一萬個願意!」謝晉豐響亮亮地嚷出,炯炯有神地盯著那張秀氣又俏皮的臉蛋,心中好氣也好笑。
當場,李香蕊的嘴巴張得圓圓的,都快可以塞進一顆碩大番茄了。
「呃呵……呵呵呵呵……」她笑,來回看著顏紫嫣和謝晉豐,黝黑臉龐瞬間布滿光彩。「你們兩個——嗚,阮阿豐終於有對象了,謝家祖公祖嬤有保佑,阿豐真的相親成功,終於有意愛的小姐……五度五關獎十萬,阮阿豐說他願意接受挑戰,嗚,好感動……」竟然還拉起衣角擦眼淚。
「阿桑?你怎麼在哭?笑一下,麥靠啦……」沒這麼嚴重吧?顏紫嫣有些錯愕地挑眉,輕拍著她的背。
「這素歡喜的目屎啦。呵呵呵……對啦!這個素大代志,偶要趕快去溫室花房那邊通知大家,你們兩個就在這裡聊聊天、看看風景。阿豐,你晚上要記得帶小姐回家吃飯喔——啊!對啦,小姐,聊這麼久,偶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李香蕊已經騎上腳踏車了,突然想到這個問題,趕緊又問。
顏紫嫣笑著,清脆地答:「我叫顏紫嫣,叫我小嫣就可以了。」
李香蕊興奮地直點頭。「小嫣、小嫣、小嫣,呵呵呵,這個名字跟偶家阿豐很速配說。快、快,偶要企通知大家啦!」兩腳邁力踩動踏板,腳踏車瞬間加速,飆得跟摩托車有得拚,眨眼間已消失在田埂的另一頭。
樹下,男人但笑不語,眼神頗具深意,與女孩靜靜相凝。
片刻——
「你只見識到我老媽而已,晚一點還得應付我阿爸、大哥、大嫂,唔……還有我小妹,今晚她八成也會被急召回來。」
嫩白臉容泛著健康的粉紅,顏紫嫣俏皮地眨眨眼睫,唇角笑意溫柔。
「呵……當然是你負責擋啦,今晚我要扮人人喜歡的小淑女,噢,不不不,我本來就是淑女,用不著扮的。」笑意加深,她忍不住揉著他耳邊的自然卷發,輕歎著:「其實,我覺得你媽好可愛喔。」他的其他家人一定也都很可愛吧?
他握住她的柔荑,湊近嘴邊親了親。
「瞧,我媽人這麼好,她這種婆婆一定不會虐待媳婦的,還會對你惜命命、疼入骨,你覺得呢?」
好明顯的試探哩。顏紫嫣心跳咚咚作響,兩頰都紅了,傻傻地說:「我覺得嗯……很不錯啊。」
「很不錯而已嗎?」他桃眉,又重重親吻她的手。
瞄到他特有且性感的粉紅舌尖,她腿有些發軟,內心不由自主地歎息。
「你、你你到底想說什麼嘛!」
他揚唇,目光閃動著火焰。「你說要讓我追,當然是追起來當女朋友,然後就進階當老婆啦。你覺得呢?」
又是她覺得?臉蛋嚴重酡紅,她抿著笑,和他交握的手磨蹭著他粗糙掌心的溫暖,問:「那麼,你明年如果被派到大陸廠去,保證會乖乖的,雖然免不了要交際應酬,但喝酒絕不過量,不會醉得不省人事?」
謝晉豐銳目微瞇,不答反問:「那你呢?我若沒辦法一直在身邊盯著,你保證不會再沾半滴酒?」
「是人家先問你的,你不可以『以問制問』。」她用力捏了他一下,可惜他肉太硬,根本像是在幫他搔癢。
謝晉豐唉唉地歎了口氣,舉起三根手指。「是,我保證。」
她再問:「保證絕對不會有二奶、三奶、四奶、五奶?」
他微微施力一扯,將她圈進雙臂裡,額頭點住她的,低低笑出聲來。
「是,我保證。光追你一個『大奶』已經夠我頭昏眼花、絞得我心痛了。唉,我的心也沒那麼廣大,你已經把它填得滿滿的了,哪裡還有位置給誰?」
「阿豐……」定定望進男人眼底,她心火猛烈燃燒,感覺自己的心同樣被他填得好滿、好滿,藕臂悄悄移向他的腰間,緊緊反摟,傾聽他動人的心音。
兩人靜擁著半晌,夏日薰風吹拂,男性嗓音輕喚——
「小嫣……」
「嗯?」聲音從那片寬闊的胸懷中模糊逸出,她又習慣性地以臉頰亂蹭。
「你還沒告訴我答案。」他垂下臉輕啄她的粉頰和發絲,聲音很沉,誘哄著:「你要不要進階當我老婆?」
她美眸半合,唇瓣嘟了嘟。
「你還要保證——嗯……那個、那個……愚人節只玩別人,不會玩到人家身上。」技術支援處的工程師們早對她口耳相傳,他去年、前年、大前年,幾乎每年愚人節都有惡劣的紀錄,不是主謀就是幫凶。
「是,我保證。」謝晉豐咧嘴笑,頰上深深地捺下兩道深渦。
「好吧,那我可以考慮看看要不要進階。」
「還需要考慮?!你都看了我的裸照,我的清白已經毀在你手裡,你還不對我負責嗎?」
「呵……」她笑。
裸照算什麼呀。想到他替她擋酒的那一晚,赤條條的、活色生香的站在面前,什麼香腸、貢丸都被她瞧見了,還慘遭她的毒手,被她又吻又摸的……唉唉唉,仔細想想,好像真的非對他負責不可了。呵呵。
「阿豐……」她軟聲喚著。
「嗯?」他眨眨眼,外表故作鎮靜,心裡卻實在煎熬,要或不要,就等著她說出口,沒想到她卻不太相干地拋出一句——
「我要吻你。」
沒讓他有任何思索的時間,她腳跟一踮,柔軟唇瓣已親密地攫住了他的。
「小嫣?唔……嗯……」
她前所未有的大膽熱情,完全堵住了他的言語,小香舌在第一時間頑皮地鑽進他嘴裡,和男人粉色的軟舌盡情地糾纏、追逐、嬉戲。
難以言喻的情感充盈在每一處細胞,顏紫嫣感應著、也珍惜著,而他要的答案已在她心中。
雖然,兩人之間仍有許多現實問題需要面對,但她就想和他一起走下去,一起用心,一起加油。
會的,她會告訴他心裡的想法,但不是現在,因為嘴巴很忙呵……
就讓她吻個過癮再說吧。
周年慶……
今天是三月的最後一天,顏紫嫣微微笑著,將掛在門後的月歷翻過一頁,三月份的企鵝圖樣馬上換成四月份的無尾熊。這本月歷是今年年初和謝晉豐到木柵動物園玩時,在園中的義賣攤位購買的。
算一算,他二月初被派到大陸去,按公司規定,兩個月可以回台一次,那他四月份應該就有休假了。
很想他呵……
雖然時時用E-Mail聯絡,常常通電話,她還是好想念他。
輕歎了聲,她拍拍臉頰,從抽屜取出吹風機,花了十幾分鍾將濕發吹乾。
今天顏巧手有通告,會晚一點回來,也可能要忙通宵,因為她最近受邀參加偶像劇的拍攝,在戲裡扮演一名美食鑒定家,戲分不多,角色卻有穿針引線的功用,還滿重要的。
因此,家裡此時只剩顏紫嫣一個。剛洗完澡,她有些口渴,穿著睡衣晃到廚房,用馬克杯倒了溫開水,又慢吞吞地晃回臥室。
窩在床上看書,她邊看邊皺眉。這位研究所老教授所開的書目,每一本都艱澀難懂,用的字句都是古日文,光看一個小小章節的原文就要用掉她兩個多小時,可是她要加油,才能成為頂尖的人才……
看著看著,她眼睛漸漸有些疲乏,腦袋有點發脹,何時睡著了,她根本沒注意……
許久、許久,有人扯動她的薄被,腰間癢癢的,那人似乎正在幫她調整睡姿。
「媽咪……你回來啦……」下意識喃著,她睜開眼,台燈的溫黃光線打在男人粗獷有型的五官上。他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眼底卻閃動著深邃的笑意。
顏紫嫣定定看著,以為自己在作夢。
「怎麼靠著床頭睡著了?一不小心會扭到脖子的。」他笑,厚實掌心撫著她微燙的臉頰,低低又說:「我從大陸回來,折騰了一天才踏上台灣的土地,剛出機場就直接來這裡看你了……你不對我笑一個嗎?」他早就「自備」了這裡的鑰匙,再加上今晚顏巧手還沒回來,顏紫嫣沒將大門的鐵鏈扣上,結果就讓他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了。
這觸感如此真實,鼻間滲進他的氣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她的心瞬時間鼓漲,竟忍不住輕輕顫抖。
是呵,她要對他笑,她喜歡對他笑,她多麼、多麼的歡喜呵。
「現在幾點?」
「啊?」怎麼冒出這一句?表情還那麼嚴肅不可親?是因為沒睡飽的關系嗎?謝晉豐微微怔然,瞄了眼她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鍾,仍乖乖回答:「凌晨一點十……七分左右。」
她點點頭,忽然坐直上半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牢他。
「怎麼了?」心微緊,謝晉豐不能否認內心有些失望,他以為……她會很高興見到他。畢竟,將近兩個月沒見面,他想她想得心痛,以為她也和自己一樣,難道錯了嗎?
「小嫣,為什麼不說話?」
她軟唇抿起,帶了點冷然的味道,終於好心地啟口——
「關於你那個『進階』的問題,我已經有答案了,你要聽嗎?」
心髒咚咚兩響,他盯著那張近在咫尺卻冷若冰霜的鵝蛋臉,搞不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自去年帶她回南部老家,他第一次對她提及由女朋友「進階」成老婆的事,之後抓到機會又陸續提了幾次,全被她可惡又可愛地避開話題。
他想,畢竟她還年輕,還是個學生,他可以等到她研究所畢業再說,可是,今晚她卻願意談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沿著脊椎慢慢往上爬,他感到微冷,寬額甚至滲出細汗來。
「你睡吧,我回去好了,有什麼事等你睡醒再說。」太危險了,他害怕她想講明的話語。
正要起身,顏紫嫣卻堅決地拉住他,不讓他走。
「我一定要說,你也非聽不可。」
謝晉豐臉色變了變,眼中的深邃轉為陰郁,死抿著唇,又靜靜坐回床邊。
她清清喉嚨,同樣沉著臉容,平淡地說——
「我想要告訴你,其實我比較喜歡五官斯文帥氣,談吐風趣幽默又爽朗的男人。你又高又大,站在你身邊,完全突顯出我的瘦小,還有,我們相差了十一歲,十一歲耶!這真是一個神奇的數字,我剛出生的時候,你已經國小五年級,就如同現在,我還是學生,你已經在社會上打滾那麼多年……」
他越聽,神情越難看,掀了幾次唇,好不容易擠出話來——
「那……那你想怎樣嘛?」
要分手嗎?
不行……他心好痛、頭好暈,可是硬霸著她不放,又算什麼?愛情應該是兩情相悅,她可以選擇更好的男人,但他的心傷要多久才能平復?真的不能挽回嗎?她真的不再喜歡他了嗎?
不僅是額頭,此時他連背部都滲出薄薄冷汗,胸口悶得難受。
顏紫嫣正經八百,嬌唇接著又吐——
「我想,年紀大的男人一定比較疼老婆,而且你已經工作那麼久,還是在電子業上班,存款肯定很嚇人,嫁給你當老婆應該很贊;我還發現,原來又高又壯又粗獷的男人扮憂郁的時候,我一點抵抗力也沒有,只想撲上去對他為所欲為——」說著,她整個人撲了過去,藕臂攀在他頸項上,柔軟胸脯緊貼著他。
「小、小嫣?你——」他的錯愕和不解全被熾熱的玫瑰紅唇堵個正著,順勢被她壓倒在床上。「你……唔唔,到底……干什麼……嗯……」
兩人擁抱著熱吻,饑渴得像餓了一百年似的,在床上邊吻邊滾,滾過來又滾過去,結果床太小,兩具身軀咚地滾落地板。
「噢——」謝晉豐不小心撞到手肘,卻仍把佳人好端端地護在懷裡。
「小心啊。」顏紫嫣伏在他身上,輕柔地幫他揉著,眼眸蒙朧似水,和方才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裡。
謝晉豐哪管得了自己的手肘,抓住她的肩膀,悶聲問:「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瞇眼笑開,臉容甜得發亮。「意思是,我決定『進階』當你的老婆,你跑不掉的,非娶我不可了。」修長玉腿一夾,曖昧又親密地勾住他腰間,聽見他粗嘎喘息,她笑得更開心——
「還有啊,愚人節快樂!」
過午夜十二點,四月一日早已來到,呵呵呵,真是個好日子。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眉挑得老高。「你玩我?!」
「讓我玩一下嘛,算是周年慶咩。我去年很可憐耶,都讓你們玩假的。」
「你玩我?!你、你你說過我不能玩你的……」
「是呀,可我沒說我不玩你啊!阿豐……你不會是生氣了吧?」她咬著唇,一臉無辜。
生氣?!
生、氣?!
不,他氣不太起來,而是……而是另一個地方已經「生氣勃勃」,從六點半位置瞬間抬頭,往十二點鍾方向看齊。
這女人,差點把他推進地獄裡受苦。呼……他非要、肯定要、一定要、絕對要她賠償!
「阿豐,你唔……我好像壓到什麼了?」她怪異地皺眉,正想低下頭查看,卻被他扯了回來,翻身壓在地板上。
「玩我沒關系,只要付點代價就好了。」他瞇眼詭笑,手開始不安分起來。
「阿豐?唔……」
「老婆,不如我們先洞房吧?」他吮著她的耳垂,心中漲滿感情。
老婆,她進階當他老婆羅,呵呵呵,他真喜歡這樣叫她。
願全天下有情人,愚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