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火車 正文 第八章
    2002年1月

    嵐曉當日子成為舊照片當舊照片成為回憶,我們成了背對背行走的路人,沿著不同的方向,固執地一步一步遠離,沒有雅典,沒有羅馬,再也沒有回去的路。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愛情故事都會有一個臨界點,某一時刻,某一天,那些曾經被小心存起來的金幣,全部消失不見,存錢的小孩子突然傷心地哭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人上學的日子開始了,一個人安靜地呆在圖書館的日子開始了,一個人看樹葉慢慢掉落的日子開始了,一個人騎單車的日子開始了,在午夜孤獨地做試卷的日子開始了,我聽見自己的生命同寂寞相咬合的聲音,看得見齒輪轉動,卡嚓卡嚓掉屑。我可以看見齊銘站在我背後的樹下望著我,曾經整天用自行車載我的人現在卻連走近我都不敢了。

    有時候當我抬頭看天,我都在想,這是不是個笑話?

    在這個冬天來臨的時候齊銘家裡發生了重大的變故,所謂的重大變故其實就是父母離異,這在現在的中國好像是下雨一樣正常。可是對於齊銘來說也許像地震一樣。那些曾經建造在他理想中的大廈和橋樑在突然間就崩塌掉了,塵埃四處,滿目創痍。

    然後他像所有單親家庭的孩子一樣,開始放縱自己的青春,揮霍自己的生命。

    他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頭髮長長的,表情冷漠孤傲,當初那個曾經明亮的笑容在我腦海裡面變得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暗淡,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像《半支煙》裡的曾志偉一樣,雖然努力地想要記住那個笑容,每天努力一直努力,可是終於有一天還是忘記了。

    我開始看到齊銘踢足球時對隊友憤怒的表情,偶爾會一腳用力地把球踢出場地。

    我開始看到齊銘同學校的一些小混混們在一起,對著路過的漂亮女生吹口哨。有一次我從他們旁邊悄悄走過去,那些人對我吹口哨,我難過地看到齊銘在他們中間,低著頭不說話。

    我開始在課堂上看到齊銘趴在桌子上肆無忌憚地睡覺,看到老師失望地搖搖頭繼續講課。而我總是低著頭認真地寫我的筆記,滿滿地好幾頁。

    我開始在班級的前十名甚至前二十名裡找不到齊銘的名字。

    我開始在白色的牆壁上寫很多的話,各種各樣的話,我希望他可以看到。可是右邊的牆壁卻很久都沒有人去寫了。好像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可是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能力站到最後,站到時光倒轉,光陰從羊齒中重新如溪水般流過,齊銘對我微笑,如當年那個夏天。

    我開始學習騎單車,因為沒有人再送我回家。

    我開始把齊銘原來放在我這裡的他畫的素描貼在牆上,一張一張看。我知道再怎麼看也不能多看出一張來,可是為什麼我一直看看到熟悉看到厭倦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哭?

    我開始躲在遠處看齊銘,看他在學校小賣部掏出錢包買可樂,看見他提著書包走過圖書樓後面那條林蔭道,看見他抬起頭看陽光的碎片,看見他坐在操場看台上仰望天空,看見他因為沒交作業單獨留在教室裡補作業,看見他站在香樟下面葉子一片一片掉,看見他一天比一天寂寞起來,看得心如刀割。

    可是每個人都沒發現我的不快樂,我每天笑啊笑,笑得比誰都多,回到家難過得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是一直流眼淚。看到齊銘送我的金魚死了要哭,看到齊銘喜歡的廣告要哭,看到一瓶洗髮水都要難過。

    我就這樣一個人過完了我的冬天,有時候在午夜像機器一樣做掉一大堆試卷的時候,突然看到那個沉默的電話,竟然沒有勇氣提起來。可是我知道,無論我打不打,這部電話機都不會再在午夜凌晨響起來了。我喝口水,然後嗆得眼淚流了一桌子。

    王菲唱,每一天都有夢在現實中死掉。誰相信我和齊銘竟然成了那種見面只說聲好然後就擦肩而過的人?誰相信?

    月考,期中考,一模,二模。我在在前兩百名中再也找不到齊銘的名字了。如果可以,我寧願替他學,無論熬多晚,無論喝多少咖啡,無論我的眼睛是不是好看。每次成績放榜的時候,齊銘總是遠遠地站在離人群很遠的地方,抱著胳膊,靠著牆,望著冬天灰色的天空,那種灰濛濛的色調如同齊銘素描的陰影。

    我記得以前我總是問齊銘,喂,你覺得天上有神靈嗎?

    他說有。

    我說,那為什麼許了願,他們都沒有回應?

    他說,不是天使每次從天空走過的時候都有聲音。

    齊銘,那麼現在你呢,在望你的神靈嗎?

    我在一場重感冒中過完了這個冬天,立春那天我的感冒突然好了。在我躺在家的日子裡,很多同學都來看我,而我最想見的齊銘,卻連電話都沒有一個。

    而無論怎樣,陽光還是一天一天好起來了。我站在陽台上澆花的時候抬頭看天,那些灰色的雲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散去了,可是我不知道這個蒼藍色的天空下面,是不是就沒有憂傷。

    我站在立春的風裡,站在陽台上,想齊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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