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八月
嵐曉你講一個笑話,我要笑上好幾天,但看見你哭了一次,我就一直難過了好幾年。
夏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因為天空格外遼闊清遠,這在南方很少見。我喜歡以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有時候會聽到飛鳥破空的鳴叫。
從學校報名出來,我站在校門口等車,一邊望著天空一邊想自己現在是高中生了,不用再穿那些乖乖的校服如同幼稚園的孩子。
喂,那個同學,你是新生吧,把你手機借我。
我抬頭看見一個騎在自行車上的男孩子,頭髮長長地飛揚在風裡面,笑容清澈如水,他好像很快樂的樣子,笑得露出白色的牙齒粉色的牙床。我看見了他有兩顆尖的虎牙。
我目測估計他不是騙子就把手機遞過去了,三秒鐘後我開始後悔,因為他很快樂地用普通話對別人問候:哎呀,小子你居然在北京啊。然後我面部表情格外痛苦地看著他打長途打得興高采烈生機勃勃,到後來他乾脆從自行車上下來,然後來回踱步頻繁換姿勢。
十幾分鐘後他把手機遞給我,睜著大眼睛很天真無邪地問我說:怎麼沒電了?
我說,那是不是還要我給你充電啊!
不過很遺憾而且很奇怪他居然把這句反語聽成了疑問句。他歪著腦袋很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後說:不用了,反正也差不多打完了。
我向毛主席發誓我真的想踢死他。
當我轉身走了兩三步之後,他在後面叫我:那個手機妹妹,你要不要請我吃飯?
我轉身說:你想請我吃飯?
他搖搖頭說,不是不是,是你請我吃飯,因為我今天身上一分錢也沒有。然後他很大方地把他的所有口袋翻出來給我看。
我對天發誓懇請毛主席讓他在被我踢死後活過來,我要再次踢死他。
第二天點名的時候,我聽到老師叫齊銘,然後我後面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到!我回過頭就看到了那個傢伙的虎牙。
他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問我,手機妹妹,你怎麼坐我前面啊?
因為我今年命犯太歲。我心裡第三次向毛主席發誓。
然後齊銘就成了我的同學,我每天都可以看見他穿著款式不同但價格高昂的衣服在我面前晃,他那個人,愛乾淨愛講究得要死。
我說你都乾淨得可以燉來吃了。他說還是要先洗洗的好。
那個夏天在我的記憶中輕快得如同沒有憂傷的青春電影,一幕一幕流光溢彩,無論我什麼時候回過頭去,看到的都是快樂,沒有難過。
也許是因為那個夏天過得太快吧。很多年後我對自己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