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來呀幸福來 正文 第九章
    沒有夢幻的燭光,不需要慵懶的音樂,催情的玫瑰香精油也派不上用場,更不需要換上性感睡衣,一切的一切,仍浪漫得讓余文麗想哭。

    她在他懷裡輕泣、顫栗,意識飛過海洋、飛過重重山嶺,在雲霓中起起伏伏。

    像是……一輩子都在尋找他,與他相遇。

    「我愛你。」她說,語音低柔得幾近耳語,霧般的眸凝視著男人猶自睡著的粗獷臉龐。

    兩顆腦袋瓜共枕在同一個枕上,被單底下,他一只粗壯臂膀占有性地橫在她腰側,她一只粉嫩玉腿則舒適地跨在他腿上,輕勾著他的腿窩。

    室內好安靜。

    靜到只聽得到自己的心音,還有他微微的呼息聲。

    靜到……仿佛全世界僅剩下他與她,她的眸光無法移開,不由自主地搜尋著峻臉的每一道線條、每一處淡細的歲月刻劃。

    他的眉睫好密、好濃,跟他那頭柔軟的發絲一樣,卻能傳遞出種種情緒。

    笑時,他密濃的眉與睫飛揚著、顫動著,襯出瞳底的光芒。

    偶爾,溫朗眉間起了淡折,他眉睫收斂,整張沈靜的臉帶出教她憐惜、扯得她心窩泛疼的郁色。

    她極愛他談及那些花花草草、大動物小動物時的模樣,像是藏著無數個故事,一個比一個精彩,他開心得想跟知己分享,說得眉飛色舞,炯目晶亮,黝臉總要漫開興奮的潤紅。

    「我愛你……」呢喃如歌,她的心以他為方向。

    她愛他。因為他是他。

    她不能以愛為名,去干涉他心中的抉擇,更不會因他所選的不是她所冀望,對他的愛就終止了。

    細膩的指尖如蝶吻般畫過他的輪廓、他的眉眼口鼻、他的寬額厚耳、他的方唇方顎……

    驀然,她游移的小手被精准地扣住,壓在男人的裸胸上。

    他眉睫動了,兩顆如浸淫在透澄水裡的瞳,慵懶卻也意味深長地瞅著她。

    「笑什麼?」范馥峰略啞出聲,下意識將她摟得近些。

    她一怔,眨眨眼。「……我有在笑嗎?」怎麼自己沒意識到?

    「妳在笑。」他臉湊近,鼻尖都觸到她的了,低低又說:「像是想到什麼好事,嘴角不自覺地就往上勾的那種。」

    周遭的空氣再一次灼燙起來,她不由得逸出歎息,感覺他擱在她腰間的手蠢蠢欲動著,她身子輕顫,心也顫抖。

    「是、是嗎……」

    「你剛才想些什麼?」那抹笑好美,好似藏著她自個兒才懂的心思。

    「唔……」她在想,她和他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她還想,他肯定會是個好老公、最佳老爸。她不得不想,以他「刻苦耐勞老實頭」的優質形象,總有一天,爸媽、大姊加小妹定要喜歡他喜歡得遠勝過喜愛她這位正港的余家人。她又想……若他求婚,她一定會快樂得不得了。

    「沒有啊,只是想笑而已。你不也在笑?」

    范馥峰咧了咧嘴,半開玩笑道:「男人懷裡抱著一個大美人,這個時候,要他不笑恐怕很難,特別是大美人全身光溜溜又軟呼呼的,聞起來香噴噴,讓我只能熱騰騰……」低喃,他的唇迭上她的,占去她的呼吸,摩挲她纖背的手掌徐緩移動,握住她胸前的一只豐盈,或重或輕地揉撫。

    余文麗輕喘著,稍退的紅潮再一次迅速拓開,把她瑩白身軀染作嫣紅。

    「阿峰……你、你你去哪裡學來的?你……等等,人家有話要說啦,嗯哼……」就說,他根本悶騷得可以,手指「邪惡」得教人膽戰心驚。

    她勉強抵擋,在「夾縫」中求「生存」,喘道:「你、你……你初戀給了李若桐,我明明是你的第二春而已,你、你為什麼一副經驗老道的樣子……」噢∼∼不只是「樣子」,他連「裡子」也是,害她不斷敗陣下來。

    他翻身,健壯的體格怕壓壞她似的,雙臂微撐,小心翼翼地輕覆在她的嬌軀上。

    峻臉俯視著她半晌,忽地低道:「若桐不是我的初戀。」

    余文麗眨眨迷蒙的眼眸,過了好幾秒才聽懂他的話。「……她、她不是你的初戀?」除了李若桐,他還曾經有過別的戀情?原來,跟她一樣「識貨」的人當真不少啊!

    跟他相比,她戀愛的經驗竟然大不如他?!

    她不應該聽、不應該問,聽得越多、問得太清楚,妒心會越重,包袱也就越沈。重要的是,他現在是屬於她的,而未來精彩可期。

    「你別說了,我——」

    「我的初戀被兵變掉了。」

    兩人同時出聲,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自動截斷了。

    眨眨霧眸,她表情有些憨氣。「初戀……兵、兵兵變……」

    范馥峰牽唇一笑,愛憐地摸摸她的頰,五指最後停留在她柔潤又敏感的耳畔,聽她忍不住細細,他目光轉深。

    「對,兵變。她們都不要我。」

    「她們?!你失戀經驗到底有多豐富啊?」

    他趕緊澄清道:「就兩次啊!初戀對象是大學同社團的學妹,結果我保家衛國當兵去,她撐了半年就被別人追走了。然後是若桐,我和她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就是這樣。」

    唉∼∼可憐的孩子。「唔……聽你現在說得雲淡風輕,想想當初被拋棄時,還是挺難捱的吧?難怪我得追得這麼用心良苦,才把你把到手。原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那些女孩子讓你吃苦,你怕到了,結果卻害苦了我。」算來算去,就數她最無辜。

    「對不起……」他好笑地歎息。「就你一個把我當成寶。」

    「哼哼,你知道就好!誰教我心地這麼善良。」善良的人必有福報,所以別人丟,她來撿,果然讓她撿到寶。

    「那是因為情人眼裡出潘安。」他仍半開著玩笑,說這話時,幽深瞳底刷過柔軟輝芒。「文麗,是你把我想得太好。」

    「不是我把你想得太好,是你原來就這麼好。我知道的。」指尖又一次沿著他的輪廓描繪。感情如柔水,她跌落一個溫暖的流域,心中一直思索的問題,終於有了方向。

    她應該告訴他。

    「阿峰,你接受那項研究工作吧。」

    俯視著她的男性臉容驀地一楞,似乎大腦組織尚在消化她三秒鍾前說出的話,一時間沒辦法反應。

    余文麗淺淺笑著,眸光如此美麗,眉心溫潤有情,淡淡又說:「我們不要再為這個問題鬧不愉快。我想清楚了,我不能任性地強迫你依順我,只要你快樂,覺得非那樣做不可,那就去做吧。我不希望你有遺憾,我也會一直著你。」

    她說,她會一直著他。

    心緒激動,范馥峰整張臉脹紅,炯目迸出異輝。

    此時此刻,說任何的甜言蜜語仿佛都是多余。再有,他喉嚨緊澀得可以,就算想說,怕也要說得「裡裡落落」、不知所雲。

    低吼一聲,他用動作說明內心的悸顫,雙臂忽地用力摟緊她,緊得像恨不得把她柔軟身軀嵌進自己的血肉裡,而發紅、發熱的臉埋進她溫暖的發絲中,由著她將他纏繞……

    四月。

    春日爛漫,日本櫻花滿開,由台灣前往日本賞櫻的旅游團暴增,旅行社忙翻天,航空公司自然跟著海撈一票。只是有得必有失,來往台日的班機幾乎天天大滿席,服務最前線的空地勤人員「受害」最深。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再忙,怎麼也要忙得很優雅。

    「噢∼∼我不行了。」一名日籍東京Base的同事剛掀簾子回到廚房,強撐的肩膀馬上垮下,扳開收納在門邊的椅板,「咚」地癱坐下來。「呼∼∼」如釋重負般地吐出一口氣。

    「可憐的香織妹妹,來,喝口我特調的綜合果汁。」余文麗這一趟飛行負責廚房的工作,也是狠狠忙過一陣,現在才有時間喘口氣,喝點飲料解渴。

    「麗麗,你是我的女神!」香織感激涕零地接過果汁,捧著猛灌好幾口,又重重吐氣,覺得舒服好多,忍不住嘰哩呱啦地說:「全部都是旅游團成員,好多的阿伯和阿桑,導游還帶頭要東西,今天小支的紅白酒全部給光光,還有清酒,一罐也沒剩,花生米果大家是用搶的,不過幸好這次搭載的花生米果夠多,要不到酒的旅客多補給他幾包綜合花生豆,對方也會很開心的,沒有鬧出什麼不愉快。」

    余文麗聞言嘻笑了聲。

    「阿伯和阿桑要那些酒和花生,通常都是覺得新鮮有趣,想拿來當紀念品啦!反正搭載上機就是要供給旅客,給個精光,推車變輕,就不用推得那麼辛苦啦!」這是她幾年工作的經驗談,旅客索取東西,只要機上有,提供得出來,就大方贈送,不用替公司省錢,這樣你快樂、我快樂,大家都快樂。

    香織舉起果汁對她俏皮地致敬,頗認同她的說法。

    這一邊,余文麗已將幾盒主菜放進烤箱裡,幫相同服務區的幾名空服員姊妹准備餐點,等會兒好讓大家輪流吃飯。

    「美娜和百合子在CabinWatch嗎?」她問。

    香織從櫃子裡拿出化妝包,對著小鏡子努力補妝,邊答:「美娜在Watch,百合子跑去幫忙賣免稅品嘍!我等一下也要去顧後面的洗手間。」怕有不聽話的旅客偷偷躲在裡邊抽煙。

    余文麗點點頭。「那等一下餐熱好了,我先吃,然後再換美娜和你回來,百合子等賣完免稅品再吃,我幫她把主菜保溫起來。」

    香織「啊」一聲當作回應,因為她正在補口紅,嘴巴開得大大的。

    幾秒鍾後,她迅速收妥化妝包,丟進櫃子裡,沒馬上掀簾子出去,卻對著余文麗挨了過去,嗓音壓得好低,一副准備談八卦的標准架勢。

    「阿NO∼∼麗麗,呵呵呵∼∼聽說前一陣子你的神秘男友大曝光,在米蘭的『格蘭飯店』裡當場被抓包喔?而且過程聽說還很精彩,唔∼∼看在我三不五時帶我長野老家的『喔米呀給』給你,你好歹也給點一手消息吧?」

    說到這個,余文麗只能仰天大歎命運為何要如此作弄人?

    她的阿娜答最後仍作了一個她其實不太希望他這麼作的決定——他選擇加入李若桐的團隊,跟著一行人進入北義阿爾卑斯山區。

    台灣的冬季剛結束,他便以參與國際生態研究為由,向木柵動物園這邊作過說明,最後園方願意給他一年時間,一年後,他仍得返台繼續完成台灣本土動物的研究。

    所以,他把原來的工作擱下,把她也狠心擱下,跑到好遠、好遠的地方,一個叫什麼……什麼「大帕拉迪索」的高山保留區,研究野山羊。

    野山羊?!

    果然隔行如隔山。

    他弄不懂為什麼夜間飛行時,空服員總要請坐在窗邊的旅客把窗板拉上?弄不懂為什麼飛機准備起飛或降落時,空服員一定要出來機艙趴趴走,盯著每個旅客把椅背豎直、桌子收起,還有,無論如何要把窗板拉下?

    就如同她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麼要跑去那麼遙遠的世界第一高峰白朗峰下,研究一種叫作「山羊」的動物,即便它是頭野生山羊。

    但她想過,也對他說過,只要他認為該做、該去嘗試,她都會默默。

    只是相思難熬啊,兩人分隔著千萬裡,就算天天寫電子郵件聯系、偶爾用MSN小聊一陣、講講國際電話,還是渴望見到他。

    她想念他的吻、他的擁抱,想念他結實手臂抱起來的滿足感,喜歡賴在他溫暖的懷裡,跟他打打鬧鬧,說些情人間才有的、幼稚得無可救藥又甜蜜得無藥可救的話。

    她想念他。

    之前每個月,她大約有一次長班飛抵米蘭,若剛好他那時沒有深入山區,他會從距離米蘭開車約莫要五、六個多小時的山下小鎮過來,和她聚首。

    心裡想見他,但為了兩人短暫相聚,他總是風塵僕僕地趕來再趕回去,她就捨不得了。

    然後,就是一個多月前的那次見面。那時再三天就是他的生日,她提早幫他慶生,把穿上性感睡衣的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他。

    那一晚「玩」得很瘋,她白嫩嫩的肌膚幾乎「體無完膚」,被種滿大大小小的「草莓」,全身力氣被抽光殆盡似的,她累得幾近虛脫地趴在他胸前,立即進入深層睡眠的狀態。

    但是,老天就偏偏要整他們這對苦命的鴛鴦。

    夜半時分,「格蘭飯店」的火警鈴聲突然大作,響徹雲霄,她都還沒完全清醒,人已被范馥峰扛上肩頭。剛開門沖到走道,天花板上的自動滅火裝置已被啟動,水嘩啦嘩啦拚命往下灑,淋得她渾身濕透。

    更慘的是,等撒出飯店,她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只裹著一條濕淋淋的被單,最慘的是,一起下榻在飯店的同事們全見到她這副尊容,當然,抱著她的半裸猛男自然逃不過眾人好奇的目光和八卦般的追問。

    但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竟覺得他好像……似乎……仿佛……還挺高興被她的同事追著亂發問。唔∼∼一定是她想太多。

    挨著她亂蹭的香織妹妹又不依地喵喵叫:「不管啦,你給人家看你家阿娜答的照片啦!我聽她們說,你男朋友長得像香取慎吾,身材又比慎吾高壯,噢∼∼肯定很好用!」小手捧著紅臉。

    「再好用,也只有本小姐能用。沒你的分兒!」她笑罵,直接把人推出簾外。「快出去顧洗手間啦!」

    沒人在旁笑鬧,終於能好好工作。

    她邊留神烤箱的溫度,邊俐落地收拾著,把使用過的茶壺、杯子、開罐器等等一一歸位。

    突然間,外頭「叮」地一響,安全帶燈號忽然亮起,機長直接在駕駛艙中向所有機組人員和旅客廣播,說明飛機正在進入一波不穩定的氣流中,會開始有搖晃現象,要所有人全落坐,系好安全帶。

    得到指示,余文麗加快動作整理廚房,把該固定的東西全都固定好,要鎖的東西也全都鎖上。

    拉開廚房兩邊的布簾,她想要出去幫忙其他同事,突然間眼前一花。

    她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聽見好幾聲驚呼,她甚至聽見香織尖叫著她的名字。等眼睛慢慢尋回焦距後,她竟看到了嵌在機艙上方的行李箱。

    她怎麼會躺在地毯上?!

    反射動作欲要撐起上半身爬起來,才稍稍一動,她就忍不住哀叫出來——

    痛痛痛痛痛……

    好痛啊∼∼

    她的脖子嚴重扭傷,隨便一扯就痛得瘋狂飆淚。嗚∼∼啊是怎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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