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雲星橫空。
荊州襄陽城北三十里的蜆山之巔,一位白髮白胡的老人,正迎風挺立,目視蒼穹。
茫茫天際,星斗密佈,有的閃爍不定,有的懸凝不動,有的晦暗無光,有的灼灼耀射。
忽地,東、南、西三方天角,各有一道強烈光華騰升而起,仿如電光,劃過天際,射向正北面。正北面之中,一顆大如拳的紫色星斗,被射來的三道光華衝擊,猛烈搖晃;其光本已晦暗不明,再一搖動,則更顯慘淡無光,大有搖搖欲墜之勢。
白髮白胡老者察此異象,不由猛地打了個寒噤,暗道:北面正中乃主漢室國運之紫微星,南面乃赤色朱雀熒惑星,東面乃青色青龍歲星,西面乃白虎太白星。三星合於一宿,乃奇凶大險之兆,當主國危兵凶,天下生靈塗炭,亦主國將由合而分矣!
白髮白胡老者目睹此驚人天兆,不禁仰天長歎道:「哎!光武帝於我龐氏一脈有知遇之恩,我受父親之訓,勢須匡扶漢帝劉氏血脈。但其子孫後人卻為君非君、為臣非臣,外戚、宦官輪流荼毒蒼生,天怒人怨、地火奔騰,終於天現凶象,看來漢室國運,已危如累卵了!當此時勢,好教人進退兩難矣!天乎,我龐德公將如何是好呢?
就在龐德公心裡震湯之際,正西方距地平線六丈之處,忽地閃出一顆斗大白星,光華灼灼,搖曳生姿,似沉寂已久的頑童,終可現世,歡欣雀躍,大有立刻出手搖撼乾坤,進而令天地翻覆之勢。
龐德公察天悉地知人,精通天機之學,他目睹之下,心神不由更為震撼,喃喃的失聲道:「唉!不料連司危星亦驟現於世,此星現,則主天子失政。而天下豪傑起兵之兵凶之兆!而太白、熒惑、歲星直犯紫微帝星,三星光華,掩蓋帝星,則主天下行將三分!哎,神州大地、百姓蒼生,只怕須經歷一番血火戰禍大劫難也!我龐德公又豈能袖手旁觀、坐視不理?雖然天機大勢不可逆轉,但難道便不可延緩嗎?嘿嘿嘿!
且看我的人謀,是否可與天機鬥上一鬥上吧!」
龐德公仰天長嘯一聲,即毫不猶豫,展開絕頂的輕功身法,掠下他隱居數十載的蜆山。
他一路向東面掠行,因為他深知犯紫微帝宿的三星中,以東方青龍歲星光華最熱,氣勢亦最盛,對漢帝的威脅因而最厲害,他若要匡扶漢帝劉氏一脈,便非要於青龍歲星的宮宿所主地域,尋覓一位足與青龍歲星的氣運抗衡的能人異士不可。
龐德公一路東行,數日後便抵達譙郡(今安徽亳縣)地域。他眼前忽地一亮,只見於平川之上,突現一座雄偉山峰,自東向北蜿蜓。山體青翠。有如一條盤於起伏的青色巨龍。他向當地人打探,原來這座山峰便叫「青龍山」,是沛國譙郡地域最著名的名勝之地。但當地人此時尚僅知此山為風景勝地,對其內在的無窮奧秘,卻毫無所知,亦毫無所察。
但落在龐德公的眼中,卻有如久渴之人,忽遇清甜甘泉,心神不由為之一振,長途跋涉的疲睏,亦忽地跑到九霄雲外。
龐德公毫不遲疑,便向青龍山上縱躍而上。他的功力已達通玄境界,雄偉而並不險峻的青龍山,自然絲毫不能令他為難。
僅花了半個時辰的工夫,龐德公便已呼地躍上青龍山的頂峰。他放眼向四周望去,不由歎道:「不料沛國譙郡平川,竟隱伏如此一座奇峰大龍脈!若將其真龍潛伏之地點出,得獲之人,其子孫血脈為王為貴,將指日可待也!」
但見青龍峰屹立於青龍山嶺之中,前後左右皆有山峰聳立,左如青龍,右如白虎;前豎如屏,後立如幛;正西面處,有九道河川蜿蜓奔流而來,左有東沙河、倉河;正中有渦河、惠濟河;右有茨河、河,繞山而過,猶如九尾白龍盤遊而至,十分奇特玄妙。
龐德公喃喃地道:「好氣勢,左有青龍右有白虎,好地脈,前有房、後有障………更有九河迴環,天造地設,當真千年難得一見的王者大龍脈也……哎喲不好………」他忽然驚叫一聲。
原來龐德公被眼前的「驚天大龍脈」景象迷祝忘了他此刻正站於尺高的草叢中,因此右腿不知被甚麼東西咬了一口,登時痛澈心脾。
他連忙一躍而起,跳至一塊石上,俯身一看,只見右腿腳跟處,已紅腫一片,一道形如小蛇的黑氣,正向腿上蜿蜓爬行,他深知此乃毒性向上蔓延之象,只要侵入心臟,便必死無疑,於是連忙向腿部上面疾點一指,封住向上伸延的穴脈。他再一躍而起,打算盡快掠下山去,尋郎中救治。
不料他忽感一陣昏眩。內力似已盡失,根本躍不起來,反而一跤摔跌於大石上面。放眼四望,山林遍野,山風呼嘯,但卻難見一個人影。龐德公心中不由大駭,仰天長歎道:「天意!天意!莫非當真天亡漢室劉氏一脈麼?難道天下三分之勢當真不可逆轉嗎?」
此時,天已近晚,四野淒清,寒風在密林中呼嘯。龐德公漸而已感心智迷糊,眼前景物一片朦朧。他深知此乃劇毒侵犯之象,只要毒入心肺,那便神仙難救。朦朧中他但見有一樵夫模樣的漢子,正向他這面疾奔而來,龐德公正欲張口呼救,不料卻連些微音響也發不出來。
朦朧間,龐德公但見那樵夫已奔近身前,更俯身仔細察看。然後樵夫竟毫不猶豫,張嘴貼著他的傷腫處,連連吸吮,恍惚中見樵夫連吐幾口黑血,接而樵夫又摸出一粒丹藥,咀嚼一會,連同唾沫塗於龐德公傷腫的地方。
龐德公心中又感又佩,他萬料不到,一位山野樵夫,竟有如此仁義心胸,捨命救他,這比那等滿腹經綸的學問之士,遇事先要討較自己的利益安危,顯見又強多了!
又過了一會,龐德公但感一股清涼之勢,沿傷患處向上伸延漸入血脈,心胸一陣涼快,他的神智便完全恢復了。他試運真氣,但感十分暢順,內力亦已盡復,他不禁十分高興,一躍而起,向那樵夫深深一揖道:「這位大哥,救命之恩不敢言謝,但請告訴我,你可有甚心願?我必助你達成!」
那樵夫是一位年已五十許的漢子,臉上滿佈滄桑歲月的印痕,但筋骨卻十分健壯。他一聽,便憨憨的笑道:「這位老人家,客氣甚麼?其實我所以救你,一半的原因是為了我自己的目的啊!」
龐德公奇道:「這位大哥有甚目的?」
樵夫道:「老人家知道麼?此地獨出一種奇毒之物,叫赤練蛇,其色赤,長如練,其毒甚烈,若中其毒,所行不過七步,便必毒發身亡,因此又稱為」七步蛇「,歹毒無比,聞者心驚!我因生活所逼,以此山砍柴為生,不得不冒此凶險。半年前幸遇一位採藥老人,山上跌斷了腿,是我把他背下山去。他為了答謝我,便贈我一把藥丸,說此藥丸乃」七步蛇「的剋星,若被它咬傷,將此藥丸嚼碎,清除黑血,然後塗於傷口,便必定可以起死回生!我得此藥丸已久,可惜一直未有機會試驗其效,今日終於碰著老人家你受此奇毒蛇傷,我的藥丸終可試驗其效,又果然證實乃赤蛇毒的剋星,是我這人於山中謀生的起死回生仙丹妙藥!因此啊,我救老人家你,豈非一半是為了我自己的目的麼?」
龐德公見樵夫如此憨直,絕不以恩人自居,更無慾無求,對他的品格不由更為感佩。龐德公莞爾一笑道:「雖然如此,但老夫的生命,到底是你所救,你有不求報的道理,我亦有必圖報的理由啊!」龐德公一頓,目注樵夫一眼,忽然微笑道:「嗯,這位大哥,若我所料不差,你必年已五十,卻膝下猶虛,並無子嗣血脈遺下,此必乃你的一大憾事,是嗎?」
那樵夫一聽,先是一陣目瞪口呆,接而如見鬼魅似的霍地跳後一步,喃喃地道:「老人家,你…你怎知道?你是仙神,還是鬼怪?」
龐德公微微一笑,道:「這位老弟,你的命宮山林位,有青氣直犯天中、輔角、太陰、少陽、準頭、子嗣,亦即預兆你從廿五娶妻,直至五十,尚缺子嗣,此乃青煞之氣直犯子嗣官之兆應也。尚幸你五十命宮廷尉之下,忽現淡紫,乃主你巧遇貴人,當助你化解此一厄運。」
那樵夫先是一陣沉默,似驚疑不定,過了一會,才下了狠心似的咬牙道:「不錯,不錯!所判一切千真萬確!啊,對啦,老人家你莫非便是那位大貴人了?」
龐德公微笑道:「我也不知是否那位貴人,但你於我有救命之恩,你的解困心願,我倒十分樂意為你玉成,或許這便叫緣份吧!」
那樵夫一聽,又連忙向龐德公拜道:「小弟叫夏侯海,這裡先行謝過老哥哥的大恩大德啦!但未請教老哥哥高姓大名?為甚竟能如此厲害,僅憑一面之緣,便可以窺透小弟幾十年的隱衷?」
龐德公甚喜這樵夫的憨直忠厚,便坦然的含笑道:「原來是夏侯老弟,實不相瞞,我即荊州蜆山龐德公是也,因事抵此山巔,遇此凶厄,幾乎生命不保,幸而碰著夏侯老弟,又剛好配備此靈丹妙藥,令我得保生命……哎,不然我的乾坤大計便要落空了!」
樵夫--夏侯海不等龐德公說完,便忽然以手附額,失聲叫道:「萬幸!萬幸!
不料我夏侯海誤打誤撞,竟有幸遇到一位絕世高人!」他說著,又連忙向龐德公再拜了一拜,喜形於色的道:「龐先生的高名。小弟早就聽聞啦!都說荊州蜆山的龐德公,乃如見首不見尾、神龍一般的人物,他洞天徹地,神通廣大,若有幸遇上他,便天大的人生苦境難題也可迎刃化解!龐先生呵龐先生,民間之人,均稱你為絕世的一代天機隱俠呢!」夏侯海心神激湯,話也多了,竟滔滔不絕,說個不休。
龐德公淡淡的一笑道:「夏侯老弟不必客氣,我怎敢自誇」天機隱俠「?我不過是冀求天下太平,蒼生莫受戰火蹂躪罷了!」龐德公一頓,又決然的道:「夏侯老弟,走吧!」
夏侯海一怔道:「龐先生,上哪兒去?」
龐德公欣然的道:「夏侯老弟,自然是上你家祖墳,實地勘察,才好作勘點遷墳的工夫。」
夏侯海見龐德公言諾必行,不由十分驚喜,連聲道:「是,是,多謝龐先生如此美意相助!但我夏侯家自爹爹起已一貧如洗,根本無力請人堪輿,更休題甚麼風光大葬,只是草草在山中尋個坑洞,填土封埋罷了,未知這是否算是祖墳呢?」
龐德公微笑道:「但凡埋祖宗遺骸之地,均稱為祖宗墳墓,夏侯老弟便領我上那山洞墓穴去吧!」
夏侯海一聽,心中驚喜參半,因為他實在不敢相信,祖宗墳地的所在,竟可以令他斷子絕孫的厄運改轉!但這是他數十年來最大的心願,眼看有一線機會,他又如何會經易放棄?因此他再不敢猶豫,向龐德公連聲道:「是,是,是,那便請龐先生跟我走一遭崎嶇山路啦!」
夏侯海說罷,連忙領先而行,走了幾步,卻又折轉身來,對隨行跟著的龐德公道:「龐先生傷患剛愈,只怕難走如此崎嶇山路,我夏侯海別的沒有,但力氣卻足,不如由我背負先生走好了!」
龐德公近一甲子的修為,內外功均已臻通玄的境界,山路崎嶇又怎會看在眼內?
他呵呵笑道:「放心,放心,夏侯老弟只管使出力氣,在前面引路,你能走多快,我便可跟多遠。」
夏侯海一聽,不由老大不服,心道:我平生砍柴為生,久走山路,背負百斤柴薪,亦可健步如飛,你龐先生雖然甚有學問,但論憑力氣走山路,又怎可與我這樵夫相題並論?他心中不服氣,腳下不由便加快加速,他筋骨強壯,久走山路,果然如一頭山豹,健步如飛,一路向山的西面奔去。
他走了一大段路,後面再也聞不到龐德公的氣息及腳步,他恐怕他到底年紀已老,自己這般逞強,豈不難為了他?於是連忙頓住腳步,緩緩的向前移動,好等龐德公跟上。不料依然聽不到後面的腳步聲,夏侯海不由吃一驚,以為龐德公在後面不支跌倒,連忙轉身,欲去救助。不料後面的長長山徑,竟人跡全無,龐德公也不知到何處去了。
夏侯海不由一陣發呆,接而又狠狠的頓足道:「哎!都怪我逞強好勝,動起比腳力的蠢念頭……如今可把一位絕世高人走失了。」
夏侯海正在自怨自艾,忽地一縷尖音鑽入他的耳際:「夏侯老弟只管向前奔走,我正緊隨於你身後,順便替你夏侯家勘點一座上佳龍脈地也。」
夏侯海不由嚇了一跳,他四處張望,方圓十里。竟瞧不見龐德公的身影,顯然他是在十里之外發話的了。夏侯海不由一陣發呆,喃喃的失聲道:「老天,十里之外發聲,竟如此清晰,猶如對面說話,遙隔十里,竟窺透我的一舉一動,猶如近在咫尺,鉅細無遺……天,這到底是甚神通法術?」
夏侯海以砍柴為生,根本未涉武學之道,自然並不知道,龐德公此刻施展的,正是道家正宗的玄門內功心法,只要修煉到家,便可「千里傳音」,以及「百里辨物」,相隔千里,自然可以清晰見聞,鉅細無遺。
夏侯海心料龐德公必乃劍仙俠客一類的人物,他也不敢猶豫,放開腳步,向他的埋祖骸洞穴疾奔。
向西再奔行了二十里,夏侯海終於抵達一個洞穴前面。這是一個位於山腳的天然洞穴,洞口僅寬約三尺,放入祖宗遺骸,再把洞口封住,便成了埋葬祖宗之地,果然十分方便省力。封洞口的石板上面,已佈滿了青苔,顯然夏侯家的祖宗遺骸,葬入此洞已有一段很長的日子,洞口外面就連標誌祖宗名號的墓碑也沒豎,若非夏侯海自己親臨,天下間便再無人知道,這山洞原來是一座天然墓地。而且四周就連一絲拜祭用的香燭殘留物也沒有,顯然夏侯海自把祖宗遺骸葬入洞穴後,便從來沒有前來祭祖,他絕非虔誠的「孝子賢孫」。
夏侯海此時怔怔的站在洞口石板前面,心中又驚又奇,暗道:我已依那龐德公的吩咐,抵達祖宗埋骨之地,但為甚他仍不現身呢?他心中焦急,不由喃喃的自怨自艾道:「夏侯家的列祖列宗啊,可莫怪你的兒孫把你等草草埋於此,委實是無力為你等風光大葬,若然如此便注定夏侯一脈斷子絕孫,那也非你等子孫之錯,委實是為勢所逼啊!」
「嘿,夏侯老弟為甚如此歎息,你就算在此嗟歎一生,只怕也無濟於事呢!」
忽地,剛才那一縷尖音,又在夏侯海的耳際響起。
夏侯海轉身一看,龐德公已忽然在他身後不到三尺之地出現了。夏侯海心中一陣駭然,他不由喃喃的反問道:「為甚麼?龐先生,難道身為夏侯一脈的祖宗,亦不欲自家子孫有血脈承繼香火嗎?」
龐德公聞言不由呵呵一笑,道:「山腳洞穴,乃陰寒之地,上面更有千重石壓。
你把祖宗骨骸葬於其中,祖宗靈氣長年累月,受無盡煞氣侵害,更如負千鈞重擔,世人受此折磨,尚且生命難保,你祖宗先靈受此賤酷磨折,夏侯一脈,又豈能不夭折中斷呢?」
夏侯海大駭道:「原來祖宗葬地,竟有如斯學問,難怪我夏侯海自把祖宗骨骸葬入此洞後,便終日心緒不寧。雖可勉強度日,但絕無餘糧,只有干一日活,才有一日活命口糧,數十年來便如此度過的,至於子孫血脈,更想也休想,而且就算有子孫誕生,亦恐怕無力負擔呢!這數十年來,我夫妻二人,便如負千鈞重壓,愁愁慘慘,苦不堪言也,龐先生,為甚竟有如斯折磨報應呢?」
龐德公微歎口氣,道:「祖宗先人受此千鈞重壓,陰寒折磨,如負千斤重擔,子孫後人又怎會安寧快樂呢?夏侯老弟如此草葬先人,雖為勢所逼,但招來的磨劫,卻也無法躲避。」
夏侯海不由臉色大變,駭然道:「龐先生,這……這如何是好?」
龐德公微笑道:「夏侯老弟放心,你目下命宮運位已屆廷尉,當主你有晚年奇福之緣,我恰好於此時遇上,亦早已替你夏侯家覓到一處移葬祖宗的吉壤也。」
夏侯海一聽,又喜又驚,忙道:「多謝龐先生助我夏侯一脈,但我委實家無餘糧,怎有能力如富戶人家般風光大葬呢?只怕白費了龐先生的一番心血啊!」
龐德公道:「夏侯老弟,你的境況我豈不知?世間有等富戶,為祖宗風光大葬,大擺排場,以為如此必可蔭庇子孫,但他們並不知根基,運命根基不如宏厚地方,因此墓穴之地的吉凶,比外表的排場重要多了,我亦並未打算要你風光大葬你的祖宗遺骸,你只要依我吩咐,誠心誠意辦妥一切移葬事宜,足可令你夏侯一脈運命由凶轉吉了。」
夏侯海一聽,這才轉憂為喜道:「是,是,一切但憑龐先生吩咐便是。」
龐德公也毫不猶豫,當下即吩咐夏侯海,挖開洞口的石板,把洞穴中的祖宗骨骸,小心收拾,裝入一個骨塔之中,然後又助他背著骨塔,輾轉折回原路,攀上東面三十里的盤龍山峰。
在盤龍山峰的北面,龐德公原來已用石塊擺了一個大「品」字,他再仔細審查一番,決然的對夏侯海道:「夏侯老弟,可於」品「字的正中挖穴七尺,然後放入令祖宗骨骸,再封土成墳。」
夏侯海依言在「品」字的正中下鋤挖土,他力氣充盈,不大一會,便挖出一個七尺方圓的坑穴。他把祖宗骨骸盛載的骨塔,放入坑穴,再填土封固,外面再堆土封牢,一座土墓便大致成形了,但尚差了一樣最重要的標記,便是土墓的墓碑。
此時只見龐德公已拾來一塊長約三尺的石板,倏地插入土墓正北面。然後他忽地默運真氣,力貫於中指,猛地向石板上面畫去。不大一會,夏侯海但見石板上碎末紛飛掉落,一行刻字竟然清晰的現出來了。刻的是「譙郡夏侯列祖列宗之墓」等十個大字。
夏侯海瞧著,不由又一陣吐舌,心道:這般以指代刀鋸啊,只怕當今之世便絕無第二人了,但此刻他已無暇驚歎,連忙問龐德公道:「龐先生,這……這便是世人所稱的祖宗風水墓地嗎?卻未知有甚好處?」
龐德公不答,沉聲道:「快,夏侯老弟快叩拜祖宗先靈!」
夏侯海一聽,不敢怠慢,連忙收攝心神,依言跪於墳前,虔誠的叩拜起來。奇怪的是,龐德公並沒喝令叩拜完畢,因此夏侯海便只好一直叩拜下去,雖叩得昏天黑地,也不敢中途停止。
龐德公此時卻絕不輕鬆,因為他深知夏侯祖宗已得據「盤龍地脈」,祖宗靈氣已復,必與其子孫後人有所感應,因此不敢懈怠,在夏侯海叩拜時,凝神貫注夏侯氏這座外形古的土墓。
就在夏侯海叩到第十個響頭時,土墓前豎立的墓碑上面的刻字,在「夏侯」兩字上,石粉忽然紛紛而落,「夏侯」兩字漸變模糊,接而竟隱約變形,合而為一,變成一個十分奇怪的刻字,似「曹」非「曹」,似「夏侯」非「夏侯」,十分奇特,亦十分怪異。
龐德公心中不由一動,以已領悟了甚麼,但並沒說出,繼續凝注墓碑上的動靜。
他默不作聲。並無停止的表示,夏侯海也就只好一直叩拜下去。
忽地,土墓正中,冒出絲絲紫氣,淡淡的,正在凝聚,漸而濃烈起來,竟化作一朵紫色煙雲,同墓碑這面冉冉飄來。說也奇怪,這朵煙雲似長了眼睛,長長的墓碑那處也不停留,竟穩穩的粘於那似「夏侯」非「夏侯」,似「曹」非「曹」的刻痕上面,久久凝聚,並不散去,直到夏侯海叩拜至四十八次時,這朵紫色煙雲,才淡化而失。
龐德公心中一跳,皺了皺眉,似乎連他亦有甚麼疑難未能參透。他忽然對夏侯海道:「夏侯老弟,且起來吧,不必再叩拜下去了。」
夏侯海骨碌碌的跳了起來。也顧不得叩拜得昏天黑地、頭昏眼花,急道:「龐先生,這如何了?」
龐德公含笑道:「也沒甚麼,但可確證,你夏侯一脈的祖宗元氣,已與龍脈龍氣相匯,遂成威力強大的祖宗龍靈之氣,更已與你自身一脈相承,很快你便可驗證此龍脈墳地的威力了。」
夏侯海驚奇道:「龐先生,是這樣嗎?但為甚祖墓一片死寂,毫無異樣呢?」
龐德公伸手一指墓碑道:「夏侯老弟,你且看墓碑上有甚不同了?」
夏侯海依言向墓碑一瞧,但見墓碑上的刻字:「夏侯」二字上竟變得十分模糊,連成一個古怪的刻字,也不知那是甚麼。他不由一陣驚駭,失聲道:「不好了,龐先生,墓碑上的」夏侯「兩字竟然似失未失,十分模糊,那豈非暗示夏侯一脈,快將灰飛煙滅嗎?這卻如何是好?」
龐德公不由呵呵一笑,道:「不然,墓碑上的異變,乃喻示你夏侯家必將因」改姓而貴「,此事必於十年之後發生,你一切好自為之了。」
龐德公忽地戛然而止,不再說下去。他心中疑惑不已,暗道:按墓碑異變所兆,這夏侯家必出一位奇貴之人,但為甚又發生改姓之事呢?而且那「紫色煙雲」,粘於「夏侯」變形字上。當夏侯海叩拜到第四十八次時,便淡而化之,這又暗兆甚麼呢?
龐德公雖然精於尋龍之術,但到底非仙神一類,因此對這等極長久之後的玄機,一時也難於參透。
他決定不再在此事上糾纏下去,因為他此番下山,是為了要造就匡扶漢室的奇人異士,以期暫保天下太平,蒼生免受戰禍之苦。他為了達成他這個驚天大計,前面尚有漫長之路,也不知尚需經歷多少艱難曲折。
龐德公這般思忖,便決然的對夏侯海道:「夏侯老弟,你祖宗骨骸既已移葬於此,不久將有兆應,其中雖然另有曲折,但無論如何仍是你夏侯一脈的子孫,因此夏侯一脈的香火,亦必定可以延續了。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等於此,就此告辭,一切務請善自珍重。」
龐德公話音未落,夏侯海也來不及再追問甚麼,龐德公的身形一晃,譙郡龍山盤龍峰上,便已失去他的蹤影。
夏侯海不由一陣發怔,呆呆的站立祖墓前面,好一會,他才跌足歎道:「這等高人,想必留他不住了……哎,不想他,不想他,且先到市集買糧,家中的老伴,尚等著米糧來下鍋啊!」
夏侯海向祖墓拜了拜,便決然的轉身下山,出市集購糧填肚子活命去了。夏侯海就算再蠢,也深知只有自己活命下去,才談得上那子孫血脈的延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