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丐聽喬峰的口氣,特有一種悲愴之意流露,他們都是重情義的漢子,雖然與喬峰此刻的立場不同,但對於他所托付的這位阮阿朱姑娘,人人不禁暗中點頭,心中均想:「呆會一定不會對她下手,定要護得她的周全才不枉喬兄弟所托。」
大廳之中火把烈烈作響,白世鏡一向與喬峰的交情極深,聽他這話,如同臨終的遺言一般,心中不忍,無可奈何道:「喬兄放心,白世鏡定當救懇薛神醫賜予醫治這位姑娘。若是姑娘有個三長兩短,白世鏡定自刎以謝喬兄。」這話說的夠直白,在場所有人都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一定會把喬峰最後的囑托做好!
白世鏡默然走到一旁,其他人依次走上前來與喬峰喝酒。各大小幫派的首腦、獨行俠客中與喬峰這個昔日第一大幫的幫主交情好的甚多,喬峰一概不辭,見者就是一碗酒,片刻之間已是喝下了四五十碗。
與他喝酒之人無一不是想起當日的豪氣沖雲,此刻卻又是另一番慘淡光景,心裡均是難受異常,默默的喝上一碗酒之後,低著頭各歸原位。
沒有跟喬峰喝酒的人卻是越看越是心驚,一罈罈烈酒抬進來,一隻隻空壇提出去,喬峰卻神態自若,除了肚子高高鼓起之外,卻是毫不在意般繼續與眾人一碗一碗的喝著。
眾人本以為喬峰會先醉倒,這又如何應付呆會的打殺?卻不知道喬峰是越喝越精神。連日來身世的困擾使得他異常的煩躁不安,此刻將一切都拋開了,索性大醉一場,再大打一場。就算死,也死的轟轟烈烈了。
這時,一個沒什麼名頭的人也端著酒碗走過來:「姓喬的,我來跟你喝一碗!」語氣之中,絲毫沒有客氣的味道。
喬峰酒勁上來,斜眼看著他道:「喬某和天下英雄喝這絕交酒,乃是將往日的恩怨一筆勾銷,你又是誰?我們有什麼交情嗎?」說著,伸手將之直摔出廳門。
這麼一來,廳中頓時大亂,群雄見喬峰首先發難,姿態氣勢威猛無比,一時之間竟是無一人敢靠近他,膽小的更是貼著牆,大氣也不敢出。
喬峰躍入院中,大叫道:「哪個先來與我決一死戰?」雙手亂舞,狀若瘋顛。游驥叫道:「大伙先不要亂鬥,莫亂了陣腳。」
喬峰大叫道:「我來領教領教聚賢莊游氏雙雄的手段。」左掌劈空掌劈向桌上空酒罈,那酒罈帶著忽忽風響,逕直向游驥迎面飛去。
游驥雙手擋在面前,本想封住酒罈,卻不想喬峰猱身而上,右掌擊出,竟將酒罈擊成碎塊,數百塊瓷塊在喬峰凌厲的掌力之下,如同千百粒暗青子一般,向群雄飛去。一時之間群雄再次大亂,大廳中,院外到處可見喝罵聲,驚呼聲。
我見遊歷奇與游詠站在大廳旁側的走廊裡發愣,有數粒酒罈碎塊向著他們飛去兀自不覺,只好施展凌波微步的功夫趕到他們面前,伸手收了碎瓷片,拉著他們向後廳走去。
「語嫣姐姐,為什麼你不讓我們看?」游詠瞪大了眼睛,他和遊歷奇此刻還不知道廳裡發生了什麼事。
我蹲下身子,看著他那天真的眼神,心裡忍不住一痛,低聲道:「呆會你和遊歷奇一塊從後面跑出去,就算是見到了有火光,也不要回頭看,知道嗎?」見他似懂非懂的茫然點著頭,我也知道他懂不了太多,拉過遊歷奇,鄭重的叮囑道:「為了游詠的小命,今天你先帶他離開,明天再回來。」推著遊歷奇離開之後,我心中暗道:「希望你不會怪我沒告訴你們的長輩們要命喪聚賢莊吧。」想起此刻喬峰正與數百江湖英雄惡戰,我急步又來到了院中。
此刻喬峰正與玄難打鬥,只見玄難大師雙袖破碎不堪,露出一雙又瘦又細的胳膊,想是被喬峰打成了這樣。但見兩人使的均是最正宗的太祖拳法,招數均剛中帶柔,柔中帶剛,兩人都是一代高手,揮手舉足之間瀟灑圓轉如意,竟彷彿如同兩隻蝴蝶般翩翩起舞。只是帶了烈烈風聲,兩人均是越打越快,現場卻終是凶險無比。
這時玄寂卻見玄難拳法功力均是不敵喬峰,忍不住喝道:「你這契丹胡狗,手法也太卑鄙!」
我此刻再也忍不住,冷哼一聲:「喬大哥此刻所用的正是本朝太祖的拳法,你又如何敢說太祖拳法是卑鄙的手法呢?」我的聲音並不高,但也足夠讓群雄盡數聽的到。
眾人只覺此話大有道理,這才明白喬峰為什麼以太祖長拳與之對敵的用意,議論紛紛之下,喬峰與玄難之間的打鬥已是瀕臨了生死關頭。
玄寂見玄難不敵,也不說話,嗤的一聲響,用上了少林派的點穴絕技之一「天竺佛指」,點向喬峰的「璇璣穴」。
喬峰側身避過,雖見玄寂插手,眼光之中卻殊無害怕之意。我又道:「少林玄寂大師的『天竺佛指』果然名不虛傳。只是你以天竺胡人的武功來攻我本朝太祖的拳法,若是你打贏了喬大哥,豈不是通番賣國,有辱我堂堂中華上國?」
玄寂一聽,立刻怔了一怔,心想這話不錯。少林派的武功都是得自達摩祖師,而達摩祖師本身正是天竺胡人。心裡想著,臉上不由大是躊躇。
其實此刻天下武學既已尊少林為首,多多少少都沾了一些少林武學的意味。眾人本沒想到少林達摩這一出,此刻一想想,倒也覺得有點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