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飯後,李東寬把郭向陽叫到宿舍樓的東側側門的台階上,這個門平時都是鎖著的,一般也沒人來,兩個人坐在台階上抽煙。
「老郭,看起來班裡面不太好弄啊。」李東寬瞇著眼抬頭享受著陽光浴。
郭向陽狠狠抽了一口煙,鼻子裡面「嗯」了一聲。
「我覺得別的人都好說,就是這個曲明俊,似乎是個刺頭,不過我總覺得這小子看不透,你說呢?」李東寬搖搖頭。
「誰說不是啊。這小子很奇怪,身體素質可以說非常好,別說別人,你我恐怕有些都比不上他,也不知道怎麼練的。這點兒倒是不錯,將來給班裡面掙個榮譽什麼的輕而易舉。可這小子性格也太獨了吧,說嘛都不聽,就自己干自己事情。弄不好這就是個雷。」郭向陽也跟著搖了搖頭,表情有些惆悵。
「你看他登記的個人資料了沒有?」李東寬轉頭問道。
郭向陽有些納悶,「看了阿,就是城市孩子,一般工薪家庭,沒什麼特殊的。」
「我總覺得有些不對,你想啊,這個素質,這個性格,怕是一般家庭養不出來的。」李東寬看起來心思倒還挺細。
郭向陽琢磨了一下,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他公開資料就是這樣,政審也通過了,咱們又有什麼辦法去查?難道是高幹子弟不成?高幹子弟也沒有他這樣的阿。你聽過說哪個軍隊高層領導姓曲的麼?」
李東寬搖了搖頭,「不知道,要不然回頭看看他給那裡寫信,信皮上總得有地址吧,然後咱們打聽打聽?」
「就是打聽出來又能如何?現在說這個用處不是很大,關鍵是怎麼讓他轉變過來,不說積極參加班內工作吧,總得不拖後腿吧?你看看這小子,平時總是自己搞自己的,天生就溶不到咱們這個集體裡面來,你說咱們將來工作又該怎麼做?我看啊,等回頭,咱們兩個成了全隊最沒能耐的班長班副,才叫笑話呢。」
「要不?」李東寬深深抽了最後一口,在鞋底上按滅了煙頭,試探地問,「給他上點兒小手段?壓一壓他這個脾氣?」
郭向陽聞言吃了一驚,轉頭盯著李東寬看了半晌沒說話,看得李東寬有些尷尬起來了,自行解釋了起來:「這不是沒辦法的辦法麼?再說了,這東西本來就是個擦邊球,就算用了也沒關係吧。」
郭向陽猶豫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看這小子的做派,怕是個軟硬不吃、膽大包天的主,如果逼急了,還不曉得能惹出什麼亂子來。咱們都是剛入學的,如果再把什麼事情鬧到隊裡面去,不好!唉,實在沒辦法就慢慢來著看吧,既然參了軍,我就不信他始終個人主義當頭,總會好的吧?」最後這句話說的郭向陽自己都沒多大信心。
李東寬仔細聽著,搓著手說不出話來。二人正沉默間,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我說哥兩個,這大中午的在這裡休閒呢?老李,你的煙吧?看見領導了也不趕緊敬上一根?」從旁邊的小道上走過來一個皮膚黝黑,但笑起來有一口亮閃閃的白牙的帥哥。
李東寬一笑,「有你這樣的區隊長麼?我們兩個可是你手下的苦力啊,你不說給我們發煙,還要蹭我的煙,哦,還要我趕緊敬上,這當了領導的氣派就是不一樣啊。」邊說著話,李東寬邊從兜裡面往外摸煙。
走過來做了不速之客的正是二區隊的區隊長馮紹軍,也是上次六班做俯臥撐解決老兵新兵爭執的門外神秘目擊者,目前偵察系十四中隊共分了四個區隊,每個區隊三個班,正好也符合了軍隊傳統的三個班一個排的編制模式。四個區隊長都是從老兵中挑出來的尖子中的尖子,比如馮紹軍,他還是二等兵的時候可是在軍區軍事比武中拿過第一名的牛人,至於立功受獎就更不用說有多少了。據說馮紹軍出來上學,他們師長親自下命令派自己的小車專門送來的。老馮這個人呢,說話非常幽默風趣,為人也很熱情,平時做些什麼工作總喜歡身先士卒,給大家做示範,尤其在學習單槓的時候,老馮給大家玩了一次八練習,單槓大迴環,一口氣在單槓上悠了五十個來回,小小的震了一下全隊。所以別看到現在入學的時間還不長,可是上到中隊領導,下到地方新生,對馮紹軍都是很喜歡敬佩的。
「怎麼?六班是不是有些難題了?」馮紹軍坐下來,愜意地呼出了一口煙氣,笑著問郭向陽。這是明擺著的,眼瞅著就到了午休時間了,這六班的班長班副不在班裡面呆著休息反而跑出來躲到這個僻靜地方抽煙,肯定商量什麼難事呢。
郭向陽也不想瞞著,很爽快地點了點頭,「還不就是那個曲明俊,素質很好,就是死活不合群,這不我們兩個正琢磨辦法呢。老馮你正好也幫忙出出主意。」
馮紹軍聽郭向陽把入學這幾天的事情說了一遍,手裡面的煙也抽下去了一半,沉吟了一會兒問道:「他的能力如何?哦,我不是說身體素質啊,就是處事什麼的。」
「似乎也很不錯,至少沒見過他什麼事情辦的窩窩囊囊的,都很利落。除了不合群,他完全可以說是一個非常非常優秀的兵。」郭向陽說。
李東寬這時候插了一句嘴,「沒錯,什麼都好,就是個性太強了。」
「個性?」馮紹軍琢磨了一下這個詞,「軍隊裡面不需要個性,只需要共性!尤其他們剛入學,還根本沒變成一個合格的軍人的時候,就更不需要什麼個性了。」
「話是這麼說,我們誰都知道,可那幾個新兵蛋子你讓他怎麼明白這個道理?尤其那個曲明俊,仗著自身素質過硬,根本不把我和老李看在眼裡。凡是妨礙到他的事情,您最好別跟他說,省的自取其辱,我們還在其他的事情上給他挑不出錯來。講道理吧,他比你還能說,一套一套的,能擠兌死你!」郭向陽說著說著就有些火大了起來。
「哈哈,消消氣,老郭。」馮紹軍笑著摟住了郭向陽的肩膀,「這就需要我們做工作了啊。不然要我們這些班排幹部做什麼?對於這樣的人吧,我看就得用小火慢燉,慢慢的,一點兒一點兒的磨他們的性子。還記得我們剛入學那天的磨磚麼?後來我打聽了一下,這個似乎已經成了石門陸院的一項傳統了,無論新生還是老兵,開學的第一天都是磨磚。別以為就咱們,那些老學員隊比咱們開學早,人家早就磨過了。」
馮紹軍站了起來,說:「磨磚磨的是什麼?我看不是磚,而是人心。磨的根本就是各種各樣的人心,把那些浮躁的、沉悶的、陰暗的、張揚的等等不適合於軍隊的人心都給他磨平了,磨沒了。留下來的大家都是一樣的,一切從頭來,我們也是一樣。只有這樣,我們大家才能跟這磚一樣,無論身上有多少榮耀也罷、傷痕也罷,無論是經常被人踩踏、還是豎起稜角也罷,大家本質上就是這麼一塊同樣顏色的紅磚,沒有任何特殊,在這裡大家都是一個作用。只有所有的紅磚按照一定的安排,緊緊的排列在一起,才是我們看到的這個平整堅實的路面啊。」
馮紹軍一席高談闊論,讓郭向陽和李東寬有些敬佩起來,其實他們也不是沒想過這個磨磚的意義所在,不過他們想的比較淺,只想到了磨練所有人服從命令聽從指揮這個紀律上面去,至於更深層的意義,就遠遠不如馮紹軍想的多了。
馮紹軍把手裡面快燒到過濾嘴的煙掐滅,繼續說道:「至於你們說的曲明俊,我也有所觀察,尤其是他的身體素質,簡直好的出奇。不過這些不能作為他自傲的資本,就此不融入集體生活。我覺得你們應該先瞭解一下他的入伍動機,知道他到底為了什麼來參軍,才有可能順勢引導。與此同時,你們也可以試試給他壓壓擔子,多讓他去領導某些任務的完成,你們說呢?」
郭向陽若有所思,李東寬喃喃自語,「入伍動機?對啊,他為什麼來當兵呢?不知道這個,還真搞不清這小子到底要幹些啥。讓他當領導?也對阿,他一個人怎麼也不可能包打天下吧?更別說各種性格的人還要有針對性的領導,如果這樣的話,他難道還能把自己擇在外面不成?」